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公爵和法国太子到木排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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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早上,差不多快天亮的时候,我找到一只小划子,划过一道窄水,到了大河岸上——只有二百来码远——再顺着一条小河沟,在两边的柏树林当中往上面划了一英里来地,想去瞧瞧能不能找到一些杨梅。后来我正走过一个地方,那儿有一条像是牛走的小路横过小河沟,忽然有两个人从这条小路上撒开腿拼命地跑过来。我想这下子可完蛋了,因为只要有谁追什么人,那我猜他追的就是我——要不也许就是追吉姆。我正打算赶快从那儿溜掉,可是他们离我挺近,大声嚷着求我救救他们的命——说他们并没犯什么罪,可是人家偏要追他们——说后面有些人和狗撵过来了。他们想要一直往小船上跳,可是我说:

    “你们别这么做。我还没听见狗和马的声音;你们还来得及钻过矮树林子,往河沟上面跑一截路;再从那儿下水,趟着水上我这儿,再爬上船来——那么一来,那些狗就闻不出味道,找不着你们了。”

    他们照这么做了,等他们一上船,我马上就往我们那个冲积洲开溜,只过了几分钟,我们就听见那些狗和人老远地过来了,大声在叫嚷。我们听见他们冲河沟那边跑过来,可是瞧不见他们;他们好像是在那儿站住了,瞎找了一阵;后来我们一直往前走,越走越远,就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等我们把一英里来长的树林甩到后面,划到了河里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于是我们就划过去,到了冲积洲那边,藏在白杨树里面,平安无事了。

    这两个家伙有一个大概有七十来岁,也许还要大一些,他是个秃头,长着灰白的络腮胡子。他头上戴着一顶扁了的旧垂边帽,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油泥的蓝羊毛衫和一条挺破的粗蓝布裤子,裤脚套在靴筒子里,背着一副家里编的吊带——不对,他的吊带只剩下一边了。他有一件粗蓝布的旧燕尾服搭在胳臂上,那上面钉着挺漂亮的铜纽扣;他们俩都带着挺大挺鼓的绒毡做的破手提包。

    另外那个家伙大概有三十来岁,穿得也差不多一样寒碜。吃过早饭,我们大伙儿都在那儿休息休息,聊聊天,谁知第一桩露底儿的事,就是这两个家伙彼此并不认识。

    “你闯了什么祸来着?”秃头的问另外那个家伙。

    “我在那儿卖一种去牙锈的药——灵倒是挺灵,可就是老把牙磁也连带着弄下来——我早点溜掉就好了,不该在那儿多待了一夜,后来我正在往外溜,恰好在镇上这半边那条小路上碰见你,你说他们在后面追上来了,求我帮你想个办法跑掉。我就告诉你说,我自己恐怕也保不住要遭殃,干脆就跟你一块儿开溜吧。就是这么回事——你呢?”

    “我在那儿开布道会宣传戒酒,干了个把礼拜,娘儿们无论大小老少,全都热烈欢迎我,因为我把那些酒鬼骂得狗血淋头,真不含糊,结果我倒是挣了不少钱,一晚上就能得到五六块大洋——每人一毛钱,孩子们和黑人都免费——买卖还老是越来越旺,后来不知怎么的,昨晚上有一点儿谣言传开了,说我自己老是偷偷地喝酒解闷。今早上有个黑奴把我叫醒,告诉我说,大伙儿正在悄悄地开会,把狗和马都预备齐了,他们一会儿就会过来,让我先跑半个来钟头,他们再追过来,要把我撵上;他们要是抓住了我,就要把我抹上柏油,粘上鸡毛,叫我骑在棍子上受罪,准没错。我没等吃早饭就溜之大吉——肚子也不饿了。”

    “老头儿,”年轻的那个说:“我看咱们俩正好配成一对,在一块儿干;你看怎么样?”

    “我不反对。你干的是哪一行——主要的?”

    “我的本行是在报馆里当印刷工人;也做点儿成药生意;还当演员——专演悲剧,你知道吧;赶巧的时候也搞一搞催眠术,摸摸骨相;有时候还在学校里教教唱歌和地理这两门功课,换换口味;还有时候给人家演讲——啊,我干的事儿可多着哪——什么方便,我就干什么,所以也算不上什么工作。你是干哪一行的?”

    “我年轻的时候给人看病,很干过一阵。按摩是我顶呱呱的手艺——专治毒瘤和中风那些毛病;要是有人跟我一道,替我把人家的底细弄清楚,那我算命也算得挺灵。传教也是我的本行,我可以在野外开布道会,还能到处讲道。”

    “诸位,”后来,那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说:“我把这个秘密说给你们听吧,因为我觉得我还可以信得过你们。照合法的名分,我是个公爵哩!”

    吉姆一听这话,眼珠儿都鼓出来了;我想我自己大概也是一样。随后秃头就说:“呸!你说的是真话吗?”

    “真的。我的曾祖父是布利吉华德公爵的长子,他为了要呼吸新鲜的自由空气,在上世纪末年逃到美国来了;他在这儿结了婚,后来他死了,留下一个儿子,他自己的父亲也差不多同时去世了。这位已故的公爵的第二个儿子夺取了爵位和遗产——真正的公爵还是个小娃娃,让他甩到一边了。我就是那个小娃娃的嫡亲子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布利吉华德公爵;现在我可流落到这儿来了,举目无亲,高贵的身份让人夺去了,还让人把我到处撵,让这冷酷的世界瞧不起,一身穿得破破烂烂,累得要命,伤心透顶,并且还堕落到这种地步,跟你们这些坏蛋在一个木排上混到一起来了!”

    可是那老头儿后来就不大做声了,他好像有他的心事。后来到了下午,过了一阵,他就说:

    “喂,不吉利滑头,我真是替你难受透了,可是像你那么倒霉的还不止你一人哪。”

    “是吗?”

    “不吉利滑头,我就是原先的法国太子呀!”

    “你是什么?”

    “真的,我的朋友,一点也不假——你现在亲眼望着的就是那可怜的失踪了的太子,鲁衣十七,也就是鲁衣十六和玛莉·安多妮的儿子。”

    “你呀!瞧你这年纪!不对!你大概是说你是从前的查理曼吧;你至少也应该有六七百岁了。”

    “不吉利滑头,咱们在这木排上说不定要待他妈的老长的一段时间,那么你这样阴阳怪气有什么好处呢?这只能弄得什么都不痛快。我没有生成一个公爵,那不能怨我,你没有生成一个国王,也不能怨你——那又何必这么难受呢?你不管遭到什么境况,都得随遇而安,我就爱这么说——这就是我的信条。咱们碰到这儿来了,也并不坏呀——吃的东西有的是,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得啦,咱们拉拉手吧,公爵,大伙儿交个朋友好了。”

    公爵照办了,吉姆和我看了都怪高兴。这么一来,所有的别扭都消除了,我们一看就觉得挺痛快,因为木排上要是大伙儿不和好,那可是晦气事儿;在木排上,谁也希望人人都满意,自己觉得对劲,对别人也和和气气,这比什么都要紧。

    没有多久,我就心里有数,看准了这两个撒谎的家伙压根儿不是什么国王,也不是什么公爵,只不过是两个无赖的骗子手罢了。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故意装作不知道;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这是顶好的办法;这么着你就免得跟人家拌嘴,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他们让我们把他们叫做国王和公爵,我也不反对,只要能保住这伙子人一团和气就行了;这话也用不着告诉吉姆,所以我就没有跟他说。我要是没有从爸那儿学到过什么的话,那至少也学会了跟这种人鬼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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