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Ⅰ·密谍卷-解铃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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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才想起昨日在衙门看案子卷宗,上面确实写着赵佳华去赌坊找过女儿,但当时并未留意这点。他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但未曾见她与赌坊那头往来。虽说徐媒婆爱赌,但内子却是不喜欢的。而且内子嫁了我后,贤淑守礼,不会去那些地方。且徐媒婆虽说是她的远亲姑姨辈,但关系并不算亲近。要是比较起来,反而是我比较熟赌坊那儿的人才对。毕竟离得不远,我那酒楼又是个吃喝的地方,赌坊的娄老板是我那儿的常客。自己来不算,也常请些友人一起小聚。姑娘也知道,做这行当的三教九流都得吃得开,交际应酬少不了。所以娄老板与我这儿还真是常来常往,开口闭口还兄弟相称。再有呢,赌坊与我那酒楼离得不远,但我那儿临街,他们却是背着街的,要走到正街上得绕一大圈,从我酒楼后院穿过堂厅到正街是条捷径,赌坊伙计什么的总图少走几步,我看在他们老板面子上也未计较,所以他们常在我那儿出出入入。也许内子是因为这个,以为是我带着孩子去了赌坊,又或者觉得赌坊人多,说不定谁见着了孩子认得帮着留意了。”

    安若晨点点头:“原来如此。”果然与将军说的那般,解释得太详细了。这是刘则的说话习惯,还是因为他心虚?

    安若晨道:“那会不会有赌客欠债太多,又识得刘老板,觉得刘老板家中有财,又与赌坊关系不错。故而劫了孩子,想谋财。赌坊客人会不会也是个线索呢?”

    刘则摇摇头:“这一层倒是未曾想过。要说谋财,可我也未接到勒索的信函。”他顿了顿,做出思索模样,“但安姑娘提醒得对,也许真是劫了孩子想谋财,但没料到我夫人这般快便去报了官,见得官府严查,便又不敢了。如此说来,这事值得一查。我得去赌坊那儿找娄老板问问,有无这般可疑的赌客。”

    安若晨还待说什么,刘则已对她施了个礼:“这事还望姑娘莫声张,待我先暗地里问问,若真有可疑人,我再请官府悄悄查。不然惊动了劫匪,伤了茵儿,我可没法与内子交代。她如今病重,怕是受不得打击。”

    话说得合情合理,安若晨自然一口答应。她表示愿意帮刘则一起查此案找女儿,被刘则拒绝了:“姑娘挂心,我感激不尽。但这事里藏着凶险,不敢麻烦姑娘。姑娘提点线索,已是帮了大忙了。况且这是我家中私事,姑娘与我们并无深交,如此关切,让人惶恐。上回姑娘捡回茵儿已让内子生疑,太守大人也问了我好些话。若是姑娘掺和进来,不免引起麻烦。”

    安若晨被噎得,按理说确实如此,她非要插一杠子,确是可疑。

    刘则道:“我还得处置此事,不能招呼姑娘,就不远送了。”

    安若晨被客客气气地“扫地出门”。

    与刘府一街之隔的招福酒楼里,闵公子,也就是解先生正坐在雅间里喝茶,他对面坐着个人,正与他说话。

    “谢刚果然走了,但我没找到他们安插在南秦的探子身份。只知道确实有人,隔段日子便会有情报回来。南秦于边境的兵力部署,勇将名单,他们全都有了。这些在谢刚那儿都能找到。”

    解先生冷哼一声:“真可笑,在敌军这头找到我们这边的情报,敌军的情报却是没有,这是逗我呢。”

    “我尽力了,总不能打草惊蛇,我并不是谢刚的部下,有些事不敢打听太过,会惹猜疑。进出也得小心。况且这次江子之死,他们定是确定了有内贼。”

    “不是已经找好了替死鬼?你自己多加小心,莫要留下线索把柄就好。”

    “这我知道。蒋松今日在楼里安排了人严查。这段时日我都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不过现在宗泽清走了,谢刚走了,龙腾稍晚时候也要走。他收到楚青的军报,似乎是要去前线处置什么事。这些人都不在,安若晨没人依靠。蒋松与她虽熟,却不似宗泽清这般和蔼好说话,可不会听她使唤,且正是严查内贼的时候,她也不敢干扰添乱。一个姑娘家,孤立无援,查不出什么来。况且如今这形势,才刚死了人,聪明的都不会轻举妄动。我猜她该会等谢刚或龙大将军回来拿主意。在他们回来之前,将刘则这头处理干净,就无后患了。”

    解先生皱着眉头,半晌叹了口气:“真可惜,刘则比徐婆子好用太多。杀了他我还真是舍不得。”

    “这事必须得了断。我会跟上头禀报清楚。是我们共同商议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找到顶替的人选吗?”

    “有一个。”

    “谁?”

    “暂时与你这边无关联,先不说了吧。”

    “好吧。那人可靠?”

    “得观察一阵。若他可用,那刘则之死的损失便可降到最低。”

    “明白了。”那人点点头。

    解先生问:“宗泽清去了何处?”

    “领兵去四夏江了。他擅长水战,据说前阵子还给龙腾献了个水战的好计。许是先去部署安排。”

    “那龙腾呢?”

    “这个不清楚。我出来之前还未听到具体安排。”

    解先生猜测:“我倒是接到南秦的消息,他们派了兵刺探石灵崖的军情,有兵士被捕。也许楚青沉不住气了。”

    “若是真沉不住气便好了。龙大若先开战,便省了我们许多事。偏偏这人心思缜密,行事让人琢磨不透。边境闹成这样,他就是不动手。”

    “这次看看如何。我会禀报清楚,再试试别的法子。”解先生顿了顿,问,“他对安若晨仍旧青睐有加?”

    “是的。得空便亲自教导她武艺招式,二人时常单独在屋里叙话。”

    “会是故作迷阵吗?”

    “应该不是。我看着他对安若晨是真的上心。”

    “嗯,那就好。你盯好紫云楼里的动静,盯好安若晨。”

    对面那人应了声。之后先行离开。

    解先生慢条斯理继续喝茶吃点心,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在雅间靠墙的案几里取出两个红色铃铛饰物,出了雅间,走到过道窗户跟前,趁着四下无人,将铃铛挂在了窗棂帷幔装饰上。而后他若无其事转身下楼,结了账,离开了招福酒楼。

    招福酒楼虽是联络地点,但闵公子也常在刘则不在的时候过来吃吃饭喝喝茶,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常客,这样不会惹人猜疑。而需要约定见面时,那铃铛便是暗号。

    数量是日子,颜色是时间。

    两个红色铃铛表示两日后午膳时间他会来,若是蓝色,就表示晚膳时候。那时候酒楼里人来人往,老板招呼客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刘则看到消息,若没问题,会把铃铛摘下。反之,则是有情况不能见面。若需紧急事务,同样以铃铛为暗号。根据颜色及数量,他们知道该怎么见面和处理。

    十一月十八这日子啊,解先生慢吞吞迈着步子。中午见面,若是计划有变,他还来得及让静缘师太取消行动,若是计划照旧,他也能安排些事,确保刘则当晚不会外出。

    真是可惜,他确实不想失去刘则,但是出乱子了,他没把握刘则还会像从前那样听话,他的夫人在捣鬼,而刘则明显对自己撒了谎。

    不论是刘则夫妇惹下麻烦让安若晨抓到把柄,还是刘则被逼急了除掉安若晨,解先生觉得,这些都比牺牲掉刘则损失更大。

    就让刘则跟赵佳华多活两天,他还需要些时间安排打点,确保他们之死会被官府判为谋财害命,可以与他们女儿的案子绑在一起,掐断后头继续追查的线索。解先生这般想着,然后他看见了前方的安若晨。他没停脚步,若无其事继续走。

    安若晨出了刘府后溜达了一圈。知道自己要再来也不好打探了。她不甘心,她决定去一趟聚宝赌坊。

    聚宝赌坊外头看着干干净净,似普通楼院。

    大门开着,进去后才发现里头颇深。前院坐着几个大汉,护院打手模样,几间厢房关着门,有间半掩着的能看到里面似账房先生在写账册,算盘拨得砰砰响。再往里走,就听到嘈杂的人声,厚厚的大门也掩不住一楼子的人吆喝。

    安若晨才走到堂厅大门处就被人拦下了。一位一脸横肉的大汉问她:“姑娘,来找人还是来玩?”

    安若晨镇定道:“都是。招福酒楼的老板娘说要带我来玩,她应该就在里头等我了。”

    那大汉道:“她不在。”

    所以这赌坊里的人认识赵佳华?

    安若晨横眉:“怎地不在?明明说好的。你认得她模样吗就说不在。”

    “确是不在。”

    “刘老板呢,他们明明说好带我玩的,刘老板在不在?”

    “不在。”大汉飞快答,上下打量了安若晨一番,问道,“你是谁人?”

    安若晨不答,却道:“明明说了与娄老板是兄弟,可以开间雅房带我玩大的。若玩得好,我再介绍朋友来。”

    大汉皱起眉头:“未听说今日有安排。你究竟是谁人?”

    安若晨也皱起眉头,语气蛮横:“做什么要告诉你!他们知道我是谁!若是他们来了,你告诉他们一声,放人鸽子可不好。”

    大汉被斥得一愣,未等他开口,安若晨凌厉地转身,在数个护院打手大汉的注视下很有气势地走了。

    出了大门松口气,想起来自己自做了紫云楼管事后,衣裳特意选暗色,发式特意梳老气,总之力求稳重老成正经像个管事。今日穿的就是灰色夹袄配着暗青色袄裙,头上只一根木簪子,身边也没带丫鬟,整个一老姑娘管事婆子强行假扮大小姐。

    安若晨想象了一下,尴尬地差点要抖抖鸡皮疙瘩,但管他呢,走这一趟也算有收获,恶心便恶心吧。

    安若晨看看天色,打算赶紧先回紫云楼赶在龙大走之前再与他说说话。赌坊的事要告诉他,也许将军会有好法子。她一边盘算着一边顺脚绕着招福酒楼走一圈多观察观察。走着走着,忽然一顿,她停住了。转身后退几步,看着二楼窗棂帷幔中间挂着的两个铃铛。

    这铃铛她前日看时还没有,她肯定。依她满脑子铃铛的状况,若是有,她绝不会忘。

    而且只这个窗户有。也就是说,并不是酒楼自己的装饰。

    “还有铃铛。盯好了铃铛,说不定就能找到关键的人物。”

    赵佳华的话在耳边响起,安若晨的心怦怦跳。

    铃铛,铃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等等,若铃铛是暗号,那么“谢先生”,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解”?

    解!

    安若晨的脑子兴奋得嗡嗡作响。

    解!

    是这样吗?

    不是谢先生,不是“谢”?!是“解”吗?!

    赵佳华所指的“关键的人物”,难道就是指的“解”先生?

    所以找遍全城姓谢的都对不上号。

    将军是对的,他就说过既是如此,那这就是个假名或者代号。徐媒婆跑遍全城,对哪家哪户都再熟悉不过,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密商,还这般称呼对方,表示徐媒婆并不真正认识他。

    外地来的,没有口音,且在城中埋伏布置了这许多下线,必是潜伏已久,最少也有数年。

    中兰城里这样的人太多了。大海捞针,毫无进展。

    但现在,线索就摆在她的眼前。

    安若晨的心急切地狂跳,她努力保持镇定,走进了招福酒楼。

    解先生走了一段回头看,正巧看到安若晨进酒楼,他皱皱眉头,想了想,转身返了回去。

    安若晨直奔二楼。那窗户在楼梯左手过道尽头,过道两边是雅间。安若晨扫了一眼飞快数了数,六间。她走过去,三间雅间开着门,空的。三间掩着门,里面传来数人说笑的声音。安若晨敲门,进去后看了一眼,说抱歉走错了再退出来。

    没有年纪身形相仿的人。

    一位小二过来招呼她:“姑娘找人还是吃饭?”

    安若晨道:“我那友人似乎没在。”她一边说一边退到楼梯口,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躲避她的目光。

    小二看她不像要吃饭的样子,于是走开了。

    安若晨慢慢走下楼梯,边走边打量周围。确实没看到什么人关切她的举动。下得楼来,听到小二在堂厅迎客:“闵公子,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东西?”

    “想起要带只八宝鸭回去,结果忘了买了。”那闵公子道。

    小二哈哈哈笑着,殷勤地让那闵公子稍等,他去叫厨房赶紧做一只出来。

    安若晨看了那闵公子一眼,然后离开了招福酒楼。

    闵公子完全不看她,待她走后,微抿起嘴角。弄不清楚安若晨跑进来转一圈就走是什么意思,她在找谁?

    闵公子很不喜欢摸不清状况的感觉,这让他不安心。若是安若芳在他手里就好了,好歹也是个筹码。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安若晨雇了马车急奔回紫云楼。她需要见将军,需要马上禀报。

    铃铛,她发现了铃铛。

    赵佳华告诉她的是这个。

    不是丰安县,不是品香楼,而是招福酒楼的铃铛。

    安若晨跑着进了龙大的院子。一进去有些傻眼。一院子的人。两队卫兵列队,似乎刚受完令。安若晨看了看屋里,有卫兵正为龙大收拾行囊,而长史李明宇正与龙大报事。

    见得安若晨探头,李明宇问:“安管事有何事?”

    安若晨稳住呼吸,掩住急躁,四平八稳地走进去行礼道:“将军是要出发了吗?我过来看看还缺些什么东西没有。”

    李明宇皱了皱眉头,道:“不如安管事等我与将军报完事再来。”

    安若晨忙施了个礼退出去了。

    李明宇掌管着所有军方与郡守的公务文书往来,巡岗安排,军务杂事等等,平常公务里与安若晨这管事也有少许交集。他讲究规矩,对莫名其妙混进紫云楼的安若晨颇是不喜,平常更愿意与方管事打交道。通常案录卷宗送过来,也是李明宇接收的,军报令册也是他打点管理。想来蒋松今日追究查探内奸之事牵扯到李明宇,他也正抓紧时间与龙大商议。

    安若晨为避嫌,站在门外稍远处。听不到他们议事的声音,却能将他们看清楚。

    李明宇表情极严肃,闷头一直在说。龙大认真听着,偶尔抬起头来,看安若晨一眼。

    那眼神安抚了她。

    安若晨看着等着,忽然不急不慌了。

    紫云楼里有内奸,军中有叛徒。这个内奸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杀了去丰安县的探子,导致的结果是谢刚亲自去了。细作不是想阻止他们去查探品香楼,相反,他们希望谢刚亲自去。

    调虎离山!

    因为他们知道将军也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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