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现在就给你医，让你见见本尊的威风。”莫问离轻轻挽袖，指着摇椅让她坐。
渔嫣犹豫一下，摇了摇头。这得剥衣裳的，她可不想让莫问离看到。
莫问离盯了她一会儿，不耐烦地嘟囔了几句，渔嫣听不清，只见他抽了块蓝色的丝帕出来，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了，然后道：“好了，我又不看你。不必在意，赶紧坐好。”
渔嫣是挺怕晨瑶在她伤口上弄些龌龊名堂的，可是御璃骁至今依然信她，渔嫣便只能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莫问离看上去不坏，又三番四次相助，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害她。而且，在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与这人挺亲近的，好像认识了许久许久。
她坐下去，轻轻解开梅花盘扣，把衣裳拉到肩下。
除了小时候顽皮受伤，父亲碰过她的手脚，还没有御璃骁之外的男人碰过她呢。这时，她有些脸红，小心地解开了包着伤口的白布，那伤口在阳光下极其扭曲狰狞。
他有些冰凉的长指落在她的伤口上，轻轻抚过了，猛地扯下了蒙眼的帕子，怒道：“这是什么狗屁神医？分明是庸医！下回让本尊见着她，非赏她两巴掌不可。”
渔嫣被他这一下弄蒙了，都忘了衣裳还在胳膊上挂着。等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拿出伤药，往她的伤口上涂去。
“记着，不要让她再碰你的伤口。这恶妇，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莫问离的脸色很是难看，这紧张之情让渔嫣很意外。
她犹豫半天，小声说：“你不会是我爹在外面的亲生儿子吧？”
莫问离表情凝固，收了瓶子，低声说：“你爹没那好本事生出我这大人物。”
“你多大人物呀？我爹可是人人称赞的御史大人。”渔嫣愤然说。
“你爹是谁，谁知道。”莫问离嘴角抿抿，慢吞吞地说。
渔嫣的神情一寂，用力扒开他的手，拉好衣裳，“不用你提醒我，我是捡来的。你们都说女娃是赔钱货，把我们扔了卖了，可我爹拿我当宝贝。我一定会找到那个恶棍，我要在他身上种满忘蝶蛊毒。”
“我不是那意思，你急什么！唉，还是这么急脾气。”莫问离嘴角浮起柔柔一丝笑，手在她的发上轻轻一揉。
“别这样，我们不熟。”渔嫣还是寒着脸。
“我们太熟了。”莫问离还是笑眯眯的，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是，我是你哥哥，你就是我们家当年被拐子拐走的小妹妹，你叫……莫问尘。”
渔嫣愣了半晌，认真地说：“骗子。”
莫问离喟叹，神情更加认真，“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能给我什么？”莫问离笑笑，低声说：“你若不信，我能说出你身上的胎记。你总不会觉得我偷看过你，或者是你爹告诉我的吧？”
当年寻到她的时候，她才白乎乎软绵绵的一团，只知哇哇大哭，天天在他身上撒尿拉屎，让他一个少年手足无措，在怀里抱了整整二十七天，哪会不记得她身上的胎记？
渔嫣脸红了红，小声说：“那，哪里有胎记？”
“右腋下有两颗小痣，左边一颗稍大，红色，右边稍小，褐色。”他笑笑，说：“没错吧，不管什么情况下，我总不会偷看那地方，对不对？”
那倒是，总不能抬着她的胳膊去看！能说出这记号的，只有亲人了，便是念安和念恩都没见过。
渔嫣夹紧手臂，抿唇一笑，隐隐地信了，“你比我大了十多岁，我们是同一个娘亲吗？她长什么样？你可有画像？”
“是，不过家都让仇家烧了，没有画像了。我当年去找你，就是准备去报仇，向你道别。”莫问离想想，低声道。
渔嫣和他对视片刻，轻轻点头，“还好，你还有我，我还有你，都活着。不过，是不是因为家败了，你把我卖了换银子？我知道了，你少不更事，败光了家，于是把我卖了，如今良心发现，前来赎罪。”
莫问离脸一黑，觉得自己的印堂也要发黑了，他怎么忘了这丫头的脑袋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信口胡诌，一定被她拆得稀巴烂。
其实渔嫣也是胡诌，她哪来的哥哥？可莫问离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她有胎记的？这点很可疑，莫非他就是那拐子？她不能信他，一点也不能！
莫问离吭哧半天，长长叹气，又在她的发上揉了一把，诚恳地说：“总之我不会害你，你我也算同病相怜，相依为命过。不管你还能撑多久，只要活着，我就陪着你。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若他欺你，我就带你去天涯，嫁个更好的男人。”
这番话，说得还挺暖人的，渔嫣抿唇笑了。
回府的时候，御璃骁正与孝王长子御清安在庭院中散步。
见她乐滋滋地回来，御璃骁的眼中忍不住有了笑意，可还是强行板着脸叫她：“你过来，去哪儿了？居然敢把侍卫全都甩开。”
“王妃。”御清安几人给她抱拳行礼。
渔嫣笑吟吟地问了好，拉着御璃骁的手说：“你知道今天莫问离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御璃骁脑中闪过莫问离那狐狸一般的笑意。
“莫问离说他是我哥哥，太好笑了！今天我还见了两个特殊的人，东公公和小汤。我想，我可以捉到那个该死的恶魔了。原来我爹当时查的最后一个案子是女婴案，可是意外地遇上了刘婆婆，看到了她手里的静白织，阴差阳错地撞上了另一桩宫闱隐秘。说到底，爹爹还是为了我的事啊。”渔嫣抿唇，伤心地摇动他的手臂。
“什么恶魔？”御清安好奇地问。
“就是这个，”渔嫣指着自己的额头，“我要把那两份卷宗拿来，好好看看。”
“你不好好休息，查这个干什么？交给别人去做好了。”御璃骁拉着她手，慢步往前走。
“不如交给臣去查吧。汰州这地方，臣极熟悉，而且臣在汰州生活三十多年，来往的奇人异客也结识不少。王妃只需交代如何做，臣一定全力以赴。”御清安跟在她身后，温和地笑。
渔嫣摆摆手，轻声道：“不用了，你们要忙大事，我这点小事，自己打发就行了。不过，如果有要安郡王帮忙的时候，一定会麻烦安郡王的。”
“应该的。”御清安笑着点头，又说：“其实臣的夫人很喜欢王妃的书，有几本看了好些遍。她很想结识王妃，但是因为身体太弱，又不喜欢人多，所以各种聚会她都不参加。她想让臣邀请王爷和王妃到臣府上来，她亲手下厨，给王爷、王妃做她的拿手好菜。”
“安郡王有几位夫人？”渔嫣笑着问。
“仅此一位。”御清安憨厚地笑笑。
“只有一个？”渔嫣双眼一亮，摇着御璃骁的手说：“我还以为，这满天下只有我爹会娶一位夫人，想不到安郡王也是这样专情的好男人。”
“王妃过誉，王爷心中也只有王妃一人。”御清安谦恭地笑道。
渔嫣轻轻点头，拉着御璃骁往前走，与他说莫问离的事。
御清安给二人行了礼，告退离开。
渔嫣扭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御奉孝的四个儿子，这个看上去最老实。不知道御奉孝想把汰州城传给谁？”
“老四。”御璃骁平静地说。
“那小孩儿？”渔嫣愕然地问。
“嗯，一定是他。”御璃骁轻轻点头，转头看着她说：“莫问离真说是你哥？”
“是，我们请他吃饭吧。还有，赶紧让人去给我调卷宗过来。不过京城的卷宗，不知道好不好调出来。”渔嫣咬着手指，有些犯愁，“若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早早就去查了。”
御璃骁的手在她的肩上拍拍，低声说：“我去安排。”
“还有一事，以后切莫让晨瑶碰我的伤口。”渔嫣轻声说，“我这伤口用她的药，只怕不会好了。”
“又是莫问离说的？”御璃骁微微拧眉。
渔嫣伤口愈合慢的事，他向多名御医询问过，完全是因为她如今身子极虚的缘故，所以他都不愿意让她出去乱跑。
渔嫣哪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于是长叹，抱紧他的胳膊，看着眼前只余枯残荷叶的荷花池，小声说：“御清安只有一位夫人啊。”
御璃骁哭笑不得，只能任她把身子的重量全往他身上压来，低声说：“我现在与只有一位夫人有什么区别？他的夫人还不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你都能一脚蹬到我脸上来了。”
“有吗？我很温柔的呀。”渔嫣抓住他的两条胳膊，仰着红彤彤的脸看他。
一阵风吹来，池面皱了，她的刘海被风吹乱，乱糟糟地散在额前，发钗上的金珠又缠住她软软的发丝，越发离“美人”这词儿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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