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惶恐不安、杀机四伏的诡异气氛中,“鲁荣渔2682”号继续向西航行,它载着第一轮杀戮后剩下的22条生命,很快将穿越这片阴森恐怖的死亡之海,到达太平洋西岸。
每一个人都怀着生的希望。每一个人对生的期待却不同。
经过近40天的航行,渔船进入西太平洋,逐渐靠近日本海。
接下来的场景宛如好莱坞犯罪大片,情节突然发生逆转。
7月23日,包德让姜晓龙从原来住的12人间搬到机舱上方的四人间。在温斗、温密被杀后,大管轮王延龙被他们驱赶到楼上的12人间看管起来,这个小房间如今就像“鬼屋”,游荡着温氏兄弟的冤魂。
包德对姜晓龙说:“机舱是很重要的地方,要安排我们的人守着,防止有人破坏。”
这个理由听起来完全成立,何况包德是船上的二号人物,换个铺位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包德的失败恰恰就在这个地方,他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件“政治不正确”的蠢事——姜晓龙是刘贵夺的心腹,不仅忠心耿耿,而且绝对是刘贵夺的“第一把刀”,未经他的允许或者事前与他商量,动他的人,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无从知晓,包德把姜晓龙安排到“鬼屋”居住,在表面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他的真实动机是什么。在决定偷渡日本、船长入伙、船上的环境发生变化之后,包德此举引起了刘贵夺的怀疑。
在这艘渔船上,33名船员本来就有按照地理位置分出的四个帮派,其中,内蒙古籍的船员五人,包德是核心;黑龙江籍船员四人,刘贵夺是核心;吉林籍船员四人,没有核心人物;辽宁籍船员最多,共17人,李承权是说一不二的老大。安徽的邱荣华、贵州的冯兴艳、山东的薄福军单枪匹马,没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内蒙古籍的五名船员,包德、双喜、戴福顺、包宝成是蒙古族,只有黄金波一个人是汉族,劫船事件发生后,他跑前跑后,成了刘贵夺的跟班;包宝成在参与最初的劫船后,似乎脱离了这个群体,后来的所有行动未发现他参与的证据;马玉超是黑龙江海伦人,他的户籍显示为山东恒台县,只是学校的地址,毕业后户口尚未来得及迁出。
出事之前,地域所形成的老乡帮派并不明显,最多也不过喝酒、吹牛罢了;出事后,渔船被刘贵夺的黑龙江帮和包德的内蒙古帮控制,辽宁帮因为船长李承权的失势而成了打击对象。
刘贵夺和包德所控制的两股势力,本身也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兄弟关系,不过是基于反抗资方的需要而暂时结成的利益同盟。但这种临时同盟的基础非常脆弱,很容易因为利益纷争或者相互猜忌而导致内讧,甚至自相残杀。
果然,包德安排姜晓龙到四人间看守机舱的轻率之举,立即将利益同盟撕裂,刘贵夺开始用敌视的眼光重新打量他的伙伴包德,他突然变得面目全非,就像当初看到的温斗——
“我和包德说去日本,我看他不说话,我感觉他好像不同意,但他没直说,也没有公开表示反对我。”
“我当时没想杀温斗、温密他们,包德把他们都杀了。”
“我感觉包德不对劲,好像不和我一条心,和我说话也少了,以前总说整这个,整那个,现在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可能想把我杀了,他当老大。”“姜晓龙是我的人,包德把他调到船舱四人间底下住。我问是谁让去的,姜晓龙说包德让他去看着别有人破坏机器。他想把我杀了,他说了算。”
“我观察戴福顺以前挺能睡的,最近戴福顺晚上不大睡觉了,还锻炼身体,并且看见我就回去了。”
“包德还跟我说要卖鱿鱼的事,我说他说笑话,公司肯定报渔船失踪了,要卖鱿鱼就暴露了,那不可能。”
刘贵夺越看越觉得包德不顺眼,越想越感觉他的行为可疑。他已经从“血盟”的伙伴变成了敌人。
7月24日上午,刘贵夺在船头甲板开会,讨论偷渡日本的事情,包德、黄金波、姜晓龙、刘成建、戴福顺、双喜这些主力都在场。开完会后,刘贵夺把冯兴艳、梅林盛、黄金波留下来,其他船员都散了。
“刘贵夺问我,这几天是否有人找过我,我说没有,他又问梅林盛,梅也说没有。”冯兴艳说,“刘贵夺让我多注意点儿,说有人要造反,当时他没说是谁。晚上刘贵夺在驾驶舱门口给了我一把方刀,让我去看住机舱。”
刘贵夺走后,黄金波对梅林盛说:“你跟包德关系那么好,他最近有没有找你过去说啥?”梅林盛摇摇头,一时猜不出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天午饭后,12人间,李承权坐在吴国志的铺上看电视,刘成建在用手机看小说,刘贵夺嘴里叼着烟,右手拿着一把刀,面无表情地进入房间。“咱们这些人心不齐,有人要造反,老李你说这事咋办?”刘贵夺站在那里,很突兀地问道。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该咋办就咋办。”李承权放下电视,站起来,拿过一包红塔山烟,抽出一支递给刘贵夺。
“你说咋办?”刘贵夺重复问了一句。
“你给我一把刀,谁造反我就弄他。”李承权被“招安”后手上还没沾血,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行,老李,有你这句话就行,到时候招呼你。”刘贵夺说完转身就走。
“知不知道谁要造反?”刘贵夺走后,李承权向刘成建打听消息。
“不知道啊。”刘成建也是一头雾水。
“今天晚上又要动手杀人吗?”李承权下意识地咧了一下嘴。
“没听说要杀谁。”刘成建说。
刘贵夺回到舵楼,梅林盛正在操舵。“船上有人要造反,有内奸,多留意一下。”刘贵夺说。
梅林盛不明白刘贵夺说的内奸指谁,也不敢问,只好习惯性地点点头。这一个多月来,大家也都慢慢掌握了刘贵夺的性格,他说什么,你别问,只管点头,错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梅林盛想起头一天散会后刘贵夺说的话:“黄金波跟我说,包德说我太狠了,等到日本后这里的人都会被我杀死。妈的,他说这话啥意思?”
现在,梅林盛似有醒悟,感觉刘贵夺是不是想对包德下手。只是他不敢跟别人说,怕传到刘贵夺的耳朵里。
刘贵夺夜间值班,包德带人接班后,他也没有睡觉,一连找了五个人,调查包德谋反的情况。他心里大致有了底,决定去睡一会儿。
包德不知道刘贵夺正在暗中调查他,到了下午三点多钟,他看到黄金波睡觉起来了,便招呼他到一层甲板。
“还有几天就到日本了,你有啥想法?”包德试探着问道。
“到日本人生地不熟,谁知道咋整,走一步算一步。”黄金波回答说。
“20多个人去日本,指不定谁被抓,咱们就暴露了。”
“刘贵夺不是说让大副给船开回去吗,手上没沾血的人都跟他回去,我们去日本。”
“刘贵夺不会带这么多人去日本,他想把我们都杀了,把船弄沉,跟姜晓龙几个人去日本。”
“你听谁说的?”
“你也被他骗了,我们都上了他的当,原来说的是回国打官司,现在他一个人说要去日本,我们都得跟着他走。”
“那有啥办法?”
“我准备整刘贵夺,把船控制在咱们手上。”一番煽动和试探后,包德亮出了底牌,“咱们内蒙古籍的人要一条心,你想不想跟我干?”
“我跟你干。”黄金波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当场答应下来,“你想咋整?”
“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包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没想到黄金波答应得如此爽快。
黄金波生于1991年2月,2010年12月28日出海时,他还未满20周岁。由于年龄最小,又很瘦弱,其他船员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照顾和帮助。钓鱼时各干各的,谁也没办法帮他,但是,像出舱(把冷冻仓的鱼搬出来,装到其他船上运回国内)这样的重活,多半都不让他干,打个下手,做点零碎的事情。
劫船事件发生后,黄金波游走于包德的内蒙古帮和刘贵夺的黑龙江帮之间,对他们两人都表现得毕恭毕敬,左右逢源。虽然包德知道黄金波形影不离刘贵夺,但他自认为对黄金波的影响力还是足够的,再加上他本身是内蒙古人,关键时候还是会站在老乡的一边。
包德错了。这个大字不识的内蒙古汉子完全没想到,这艘小小的渔船上,一群船员就是一个小社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利益和目的;有人的地方就有肮脏的阴谋和背叛,这是亘古不变的人性法则。
生死攸关的时刻,黄金波开始在包德和刘贵夺这两大势力之间作出选择。
吃过晚饭,刘贵夺带人接班后,黄金波赶紧把刘贵夺拉到一边,向他和盘托出包德企图谋反的计划。
对于为什么要把包德谋反的情报告诉刘贵夺,黄金波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刘贵夺平时很照顾我,我不相信包德说的话。”
黄金波和姜晓龙堪称刘贵夺的左膀右臂,深得其信任。“我挺罩着黄金波,船上就他年龄最小,我让他跟着,干点儿轻快活,喊个人什么的,动手杀人时在后面。”刘贵夺说,“后来黄金波跟我说他也动手杀人了,我问他有啥感觉,黄金波说挺爽。”
得到黄金波的秘密情报后,惊恐与愤怒之下,刘贵夺决定先下手为强,当天夜里诛杀包德和他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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