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大劫杀-赌桌上输掉黑土地,一无所有后出海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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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多亩黑得流油的土地,在赌桌上输掉了。一无所有的姜晓龙在每年45000元保底收入的诱惑下,上了“鲁荣渔2682”号。

    “鲁荣渔2682”号此行的目的地是东南太平洋的秘鲁、智利一带海域。一万多公里的漫长航程,正常情况下需要一个半月左右,让很多第一次出海的新船员有了一个死去活来的适应过程。

    船队过日本大隅海峡后,原本领队的“鑫发9”号船出现故障,公司命令2682号将它拖回国内,在海峡西边将“鑫发9”号船交给接应的船只,再继续前往南太平洋,导致2682号延误了半个月的航程。

    航行途中,“鲁荣渔2682”号在太平洋上迎来了2011年的春节。于是,船员们用船上的卫星电话给家人拜年。

    船员吴国志家在辽宁省喀左县农村,他和妻子李迎雄带着儿子到大连打工,那天,吴国志在跟表弟王永波聊天时,说到了去山东做远洋船员的想法。王永波在船上做二副,对吴国志多少还能够有所帮助。

    腊月二十四是小年,吴国志给妻子打电话,得知他的母亲正在大连。吴国志说,他们的船还在航行途中,先拜个早年。正月初一早晨五点钟,渔船迎着太阳向东行驶,北方的天还是漆黑一片,吴国志用船上的卫星电话打给妻子,先是给双方的老人拜年,又问了他们的身体情况、过年的琐事。

    妻子想多说几句。“跑了一个多月,你们还没到地方吗?”李迎雄问道。

    “渔船跑得很慢,每小时最高才9节,还不到20公里,估计还得一个月左右。”吴国志说。

    “每天都在船上,你累吗?”

    “出远门哪有不累的,跟种地比,还是好多了。”

    “到了地方,别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没事就不打电话了,卫星电话,太贵,一分钟要花30块,咱俩讲15分钟,500块就没了。”吴国志说,“出来遭罪挣钱,不能把钱浪费在这里。”自那以后,吴国志再也没有打过电话。

    对于未出过海的船员来说,开始是新奇,慢慢地心里就有点紧张,一艘小吨位的远洋渔船,在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洋中行驶,直到此时,你才能切身体会到一叶扁舟的含义。倘若航行途中遇到令人胆战心惊的风暴,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死亡的恐惧仿佛就在眼前。

    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唯一能做的是赌博。两个大房间内,每天就像不散的筵席,从白天到晚上,轮流坐庄。

    上船之前,大部船员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钱,考虑到有些人没带钱,鑫发公司提前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1000元;有的船员不肯赌博,就把钱借出来,作为流动资金,给其他人使用。

    在二层的12人间,一堆人起哄,让姜晓龙坐庄“推牌九”。可是,姜晓龙虽然好赌,但此刻却有点发怵,一来是囊中羞涩,更主要的是,赌博实在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痛,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倘若不是赌博,或许他压根也想不到出海打鱼的事情。

    1976年底出生的姜晓龙,出海的时候只有34岁。看一眼他写的笔画拢不到一起的字,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人。姜晓龙读了四年小学,是个半文盲,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

    姜晓龙生在以盛产香米而遐迩闻名的黑龙江省五常市。不过,那里的土地虽好,但量太少,人均耕地只有两亩。在他五六岁的时候,邻近的黑龙省尚志县对外公开“招户”——就像城市招工一样,不同的是,尚志地方政府给出的条件是全家迁入。

    “我到尚志去看了一次,地很多,都荒在那儿,就决定迁过去。”姜晓龙的父亲姜岩楼回忆道。

    那时候,三个孩子,女儿正在读小学,姜岩楼把女儿留在五常老家读书,两口子带着一对年幼的儿子,举家迁往尚志县乌吉密乡南部的张家湾村。

    30多年后一个残雪消融的初春,我来到张家湾村。

    在村子的南边和西边,一眼看过去,不远处就是长白山支脉张广才岭的大片原始森林,那些低矮的山,有的被整个儿推平了,有的还留着山顶的一小片森林,就像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岛。

    寒风依然刺骨,尚未从寒冬中醒来的土地却已经被翻耕。那是真正的黑土地,肥沃的土壤像被泼了一层油,泛着黝黑的光亮。但凡是对土地有情结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是断然舍不得离开的。

    当年,当地政府为了开发大片沉睡的黑土地,用“谁开荒土地归谁所有”的政策,吸引了一批外地农民。

    “那时候苦得很,第一年来了20户,到年底走了一半。我没有走,坚持下来。”姜岩楼的目光里满是岁月的沧桑,他看着那些土地,感慨地说,“过来都是现开荒,头一年开了五亩地,自己也没有钱买机械,所有的机械都是雇人家的,雇推土机30块钱一天。”

    山里温度低,水稻还未完全成熟就开始下霜,第一年几乎没有收成。“五亩地的水稻,只打了两麻袋半米,不到200斤。”

    姜岩楼当年也就30来岁,全仗着身强力壮,两口子风里来雨里去,年年开荒,居然开垦了150亩地。

    后来女儿出嫁,两个儿子长大结婚,姜岩楼自己留下几亩地养老,其余的130多亩地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儿子。“这地方娶媳妇,人家不看别的,就看你有多少地。”姜岩楼说。

    但是,姜晓龙并没有守住父辈千辛万苦开垦的黑土地。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晓龙开始赌博。“外屯来人耍钱,把他找去,我把他们搅黄了,他们不高兴,就到外边去。”姜岩楼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我这一生最烦耍钱。”

    姜晓龙输了,他把自己的土地抵给人家,60亩地换来16万元现金,算起来,一亩地还不到2700元。按照约定,在一定的期限内还不了钱,土地就归债权人。对方为了规避法律问题,借款条上写的是购买化肥等农业生产资料,而不是赌博欠款。

    “四垧地(东北地方多数地区每垧地合15亩)就是这样输掉的。”姜岩楼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中,指着不远处山脚下的一大片土地,惋惜地说,“就是那一片,都是好地,现在是人家的,要不回来了。”

    身为农民,没有土地就意味着一无所有。

    面对败家的儿子,姜岩楼悲愤难抑,怒不可遏,争吵中打了姜晓龙。

    这个家庭显然没法再过下去,妻子跟姜晓龙离婚,他带着当年只有6岁的儿子艰难求生。

    就像每一个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人一样,姜晓龙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他多次跟人家说,要出去挣钱,把输掉的土地赎回来。

    姜晓龙先是到北京顺义的一家浴室打工,混了一段时间,又回到老家尚志开出租车,到建筑工地当工人。2010年8月,他把儿子送给前妻照看,到辽宁省本溪市打工,从那里看到了山东招聘远洋船员的消息。

    跟素不相识的黄金波、刘贵夺等人聚到一起,在那个昏暗破旧的居民楼里住了两天,再随着中介公司的员工到达荣成,他们都上了“鲁荣渔2682”号。

    一去两年不靠岸,上船之前,船员们都在买东西,多半是吃的。姜晓龙身上没有钱,好在出发前公司给每个船员发了1000块钱,他买了些方便面、几箱啤酒和香烟带到船上。

    当姜晓龙再次坐在赌桌上的时候,条件反射似的让他的脑子里产生了阴影。“60亩地才卖16万元,平均一亩地还不到2700块,把你当傻瓜耍了。”刘贵夺嘴里叼着烟,一句话说到姜晓龙的痛处,“我家跟内蒙古挨着,土地老差了,也没有你们那里的黑土,包给人家一亩地每年400块,你们起码能包五六百块。”

    要说姜晓龙没文化,那是真的,他就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但是,他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就算没文化,那些地能值多少钱他还是明白的。一亩地不到2700块钱,不是脑子进水,或者是遇到了难处,谁会这样白菜价卖地呢?

    “赌桌上,急着用钱,哪里能像平时算得那么清楚,我也知道他们故意拿捏我。”姜晓龙说,“当时说好了,将来我有钱了还可以赎回来。出来这一趟,两年保底有90000块,要是两年满了能接着干,四年我就能把60亩地赎回来。”

    “做梦娶媳妇吧,60亩地到了人家手上,占了大便宜,还会给你赎回去?”刘贵夺以嘲讽的口气说,“再说,两年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整不好又要去找事做,能不能挣到钱还他妈指不定呢,你还想赎地?”

    “刘哥,合同上写着呢,合同期满后,双方同意可以延长合同,我们就成了老职工,工资还能提高。”黄金波在一旁笑着说。

    刘贵夺把嘴里的烟吸得“滋、滋”响,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你小B孩,知道个鸟!”

    “别扯淡了,开赌,开赌,赢钱买地!”刘成建的话引起一阵哄笑声。

    好在这些穷苦船员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即使输完了,也不过三两千元,不会伤筋动骨。船上没有土地和家产可以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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