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要一口吞掉华北。蒋介石致信杜鲁门:请求美国人来指挥国民党军队。毛泽东点林彪的将。铁军六十万,浩荡入雄关。
1948年11月12日
林彪、罗荣桓、高岗、陈云诸同志,东北人民解放军全体同志和东北全体同胞们:
热烈庆祝你们解放沈阳,全歼守敌,并从而完成解放东北全境的伟大胜利。东北是中国工业特别是重工业最大的中心,国民党反动派政府在美国帝国主义积极援助下,从1945年冬季以来就曾经用极大力量来抢占东北,先后投入兵力及收编伪军土匪共达一百一十万人。依靠我东北前后方全体军民团结一致,英勇战斗,并得到我关内解放区的胜利配合,在三年的奋战中歼灭敌人一百余万人,终于解放了东北九省的全部土地和三千七百万同胞,粉碎了中美反动派奴役东北人民并利用东北挑起国际战争的迷梦,奠定了在数年内解放全中国,然后将中国逐步建设为工业国家的巩固基础。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仅向全东北军民表示感谢和敬意,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与关内人民和各地人民解放军亲密合作,并肩前进,为完全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驱逐美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解放全中国而战!在东北解放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
1948年11月3日
无疑,东北战场的胜利使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转折点,战争中双方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人民解放军不但质量上从战争开始时就早已占有优势,而且,在数量上此刻也已占有优势。国民党军从其防御开始时期的四百三十万人降至二百九十万。人民解放军则由1946年6月的一百二十万增加到三百万人。这说明:人民解放军不但能打运动战,而且能进行阵地攻坚战;不仅可以攻克蒋匪军坚固设防的城市,而且能够一次包围和消灭敌人十万,甚至几十万人的强大精锐兵团。这也是我国革命的胜利已经迫近的标志。
整个战局的急剧变化,特别是东北集团被歼灭之快,完全出乎国人的意料之外,这就迫使华北国民党不得不考虑如何对付未来局面的问题。沈阳一解放,傅作义即将承德的第13军撤至北平东郊通县附近。这时,华北国民党军控制地区日益缩小,和南线的战场呼应更为困难,主要的凭恃只有美国的海上直接援助了。
但是,华北军事当局仍希望尽可能多保留一些地盘,扩充一些实力,以壮声势,幻想在华北别开生面。初步打算是收缩兵力,以观动静,将全部兵力(除绥远外)五十余万人收缩于平、津、张和唐山至山海关一线,在五百多公里的铁路线上摆成一字长蛇阵。当时的部署是:
北平地区:“剿总”总部,第4、第9两个兵团,第35、第104、第16、第31、第13、第101等六个军,一个新编骑兵第4师,一个补给区司令部等分别坚守张家口地区和津塘地区。
当时的军事形势,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紧接着辽沈战役之后,东北人民解放军必然要进关,下一次战局无疑将在华北展开。华北国民党军过去应付一个华北野战军已经感到非常艰巨吃力,如果再加上东北野战军,显然将更加无法应付。面临这样形势,在处理华北国民党今后的作战方针问题上,大体有三个方案:
第一,固守津塘,并以塘沽为中心构成六十里的半弧形滩头阵地,以防守待援,准备不得已时由海上或沿津浦线南撤;第二,固守平、津、塘;
第三,西窜绥远。
初冬的西柏坡。
夜晚,一场小雪泼向山野,大地一片圣洁。天地之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落了叶的秃树,没发芽的枯草,朽了根的残花,全都被白雪覆盖上了。四周的峰峦平静得有点忧郁,忧郁中透出几分宁静。
只有滹沱河活动着,像一泓伏泉,清澈地流过枯黄的草地。天边,河床变成了地平线一样。
雪后柔柔的阳光洒在山庄里,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山庄没有辉煌无比的庙堂;一只古老的大钟挂在村口的枯树上。从塞北刮来的黄风吹响了大钟,铜质的钟声飘在山乡上空,悠悠,悠悠……
谁能听懂这钟声?
周恩来把脸转向毛泽东:
“主席,这些天北平、天津方面的情况有些紧张,好几份电报都报告了傅作义部队的频繁活动,他们是不是要搞点名堂出来?”
毛泽东抽着烟。
他没有讲话,严肃、少语使这位领袖显得有点异乎常情。坐一旁的朱德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啥子傅作义,那是蒋介石要搞什么名堂了!”
在西柏坡这间极为平常的小屋里,统帅们就这样开始部署即将开始的平津大战了。
是啊,事情往往这么简单:举世闻名的平津战役的系列作战方针就是此时此刻开始,在这间小屋里孕育。
毛泽东把烟蒂按灭,说了声:
“东北一解放,华北的傅作义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他说着做了个弓的手势,鸟呢?大概要飞了。他笑笑,接着说:
“如果不抓紧战机,把华北的敌人就地歼灭,他们随时都可能跑掉。华北的蒋、傅军队共有60多万,不管窜到那里,对我们迅速解放全中国都是不利的,很不利!”
他的目光盯在了地图上的北平、天津两处地域。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当前时机,将这股敌人就地歼灭,加速敌人在全国的总崩溃。”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张弓的手势。不过,他很快将弓缩小成包围圈,最后成为了两只拳头。“看来,马上发动平津战役,已成为当前华北战场上最紧迫的战略任务。”
说毕,他又抽起烟。
周恩来说:“傅作义集团目前正处于我华北、东北两个野战军的夹击之中,是坚守还是撤退,他们举棋不定。我们乘这机会,就地包围歼灭最好。”朱德望着窗外。雪后的晴空瓦蓝、碧净,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缕白色丝绢样的云,悠悠移动。
周恩来的目光投向朱德。
朱德说:“我华北40万野战军要阻拦60万蒋、傅军队逃跑,并且要歼灭他们,恐怕会有一定困难。下一步棋很重要,那就是东北野战军必须提早入关,协同华北野战军共同发动平津战役。”
周恩来说:“华北不是40万,而是60万,再加上东北80万,140万大军,以这个绝对优势战胜敌人!”
东北野战军接到了入关的命令,华北野战军接到了调往平绥线的命令……
与此同时,傅、蒋六十万人马,包括傅作义在北平的一个“剿匪”总部,十三个军共四十四个师,东起塘沽西至张家口,沿着长城摆下了东西一千里的长蛇阵。
西柏坡沉浸在壮丽的夕阳余辉里。
毛泽东望着天空,表情变得肃穆了。“这一战役是由东北、华北两路大军共同完成,为了加强这一战役的领导,便于协同作战,我建议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人组成总前委,由林彪担任书记。”
大家都表示同意。
周恩来说:“这一计划还是比较周密的,为了争取时间,可立即通知林彪、聂荣臻认真贯彻执行。”
讲到这里,毛泽东又补充说:“还要告诉他们,如遇到新情况,或执行中有什么问题,请他们及时提出来,加以修改补充。”。
周恩来一看表,已经5点了,雄鸡在叫,领袖们又工作了一个通宵。
1948年初冬的南京,几个决策人物可没有西柏坡的毛泽东那样潇洒了。
东北战场,蒋介石三易主帅,终未挽回败局,这使他的威信大降。如今,徐蚌会战正慢慢拉开帷幕,华北局势也紧张起来了。对这两个战场的前途,高层人物都表示出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担忧。蒋介石在一次高级军事会议上,明显地感到了这些左右手对自己的指挥已经很不信任了。他为了试探手下对自己的军事才能到底还有多大希望,就说:“那只好请美国人直接指挥了。”竟没人反对这么做!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了。
他想了想,还是给杜鲁门总统写了一封亲笔信。过了几天,他的秘书陈布雷自杀了。
他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会是真的——
东北之战结束,长春郑洞国投降,锦州范汉杰全军覆灭,辽西廖耀湘全部人马被歼……四十七万人被共军吃了个净光!
徐蚌战场呢?情况也不妙。以徐州为中心的南线重兵集团已经被共军华北和中原两大野战军夹击在中间了。
原来指望华北战场上的情况可以使他得到安慰,没想到这里的危机更揪他的心。由于东北全境陷落,就使东北共军这一股大的力量成为共军的全国战略总预备队,随时都有可能迅速地开进关内作战。这样,华北战场的国民党守军便首当其冲地处于东北、华北两大共军主力的铁钳合击之中。
铁钳!又是把要命的铁钳。
他恍惚觉得钳子咬住了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他从沙发椅上立起身,将斗篷往身上一裹,未成,斗篷的一角卡在椅子缝中。
他自嘲地摇摇头,想起二十多天前,辽沈战役正紧时,他赴沈阳之前,曾亲自到北平在华北“剿总”召集了师以上军官讲话,他胸有成竹地宣言说:
“共产党最怕两件事。一个是世界大战,而明年大战就可爆发;再一个是改革币制,稳定经济(指发全国券)。”并且,他勉励部属们听从命令,服从指挥,效忠党国……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不像沉思。沉思者是安详的,而他很烦躁。此刻,他恨不得让所有的思索神经都断子绝孙。他需要甜蜜的回忆,他不希望自己清醒。醒着,只能等待一个没有音讯的日子。
然而,蒋介石是个讲求实际、善施心计的人物,如今又怎么能使自己不要清醒地告诫自己,所以,他才从北平狼狈回到南京,他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
其实,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时候,华北国民党军控制地区日益缩小,和南线的战略呼应也更为困难。所以,蒋介石一方面乞求更多的美援,更彻底地出卖中国人民;另一方面,调整部署,将华北的指挥权交给傅作义,将武汉和徐州的指挥权交给白崇禧。而他自己,则打算把他的嫡系部队撤到长江以南去,组织新的防线。
毛泽东巧授锦囊妙计。林彪瞒天过海。傅作义的飞机是瞎子,他估计东野要在东北大睡四十天。林彪又是先斩后奏。毛泽东三令追不回,3纵只好半推半就。
傅作义的飞机天天在长城内外侦察,有时飞得很低,机翼都快擦着城墙了。可是,它始终没有发现解放军的行踪。
秘密入关。
部队白天睡觉,夜间行军。热河至长城之间的丛山密林是难得的天然屏障,队伍兵分多路,隐没其间。
……
傅作义的眼睛里又蒙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他虽然得到了统治华北、坐镇北平的地位,但他一日比一日更强烈地感到自己是坐在了火山口上,地位使他欣慰,危机使他心焦难奈。
他虽然在笑,可有时也是皱着眉头的微笑呀。
他不得不做除稳坐北平之外的另一手准备:逃跑。
南逃:经过京津,从海上逃撤,退守江南,收拾残局。
西窜:缩回绥远老巢,保存实力,配合青海的马步芳、宁夏的马鸿逵,负隅顽抗。
尽管有了两手准备,傅作义心底并不坦然。逃,对一个军人来说,尤其是对一个总司令,不亚于脸上被人涂上了可笑的油彩。
连日来,几乎夜夜有枪声传来,打破了他的梦幻,也在提醒他:该睡觉了。
他按灭了灯,一屋子的黑暗,他的心锁进了一个冬天。但是,他并不觉得冷,心烧得有点不安宁。
毛泽东是个什么神仙?他且先不说,林彪是个用什么材料组合的?
西窜吗?他不肯放弃张家口;南逃吧,他又感到北平对自己有更大的吸引力。尤其吃了林彪阴阴阳阳、瞒天过海几次亏后,他心里更窝火背气。
蒋介石为了稳住他在北平,支撑华北半壁江山,很慷慨地将华北的党、政、军权完全交予他。不管用意何在,总裁有总裁的考虑,总司令也该有总司令的想法呀!两根弦肯定弹不到一起,但是,哪根声音更悦耳呢?
梦中,他还在留恋、担心、惧怕、埋怨、气恼。
他渴望着竭力回避,却回避不了;他也不得不将那永恒的距离割掉,使自己离昨天远一点,与明天靠拢些,却又无能为力。
世界上此刻专门有人琢磨傅作义。
毛泽东。
也有人好像天生就是专门对付他的。
林彪。
毛泽东在一份电报稿上打上一句话。
他常常在深夜拟定发往前线的电报。这种时刻更容易把他思虑已久的战略决策和盘托出。
一份又一份电报发给东北野战军的林彪、罗荣恒、刘亚楼。
电示——
“应该清醒地看到,敌人或逃或缩,都对我不利。我们的方针是:不能让敌人逃走,更不能让敌人缩回。要迅速地完成对敌人的战役分割和战略包围,以求全歼。在辽沈战役结束之际,你们就应组成先遣团,战役一结束,火速向北平开进。”
电示——
“部队要分多路,以最快的速度,突然隔断北平与天津、天津与塘沽、塘沽与唐山各地之敌,不让缩回,也不使逃掉。”
电示——
……
“部队行动必须十分隐蔽。东北局要让新华社及东北各广播电台在今后两个星期内,多发沈阳、新民、营口、锦州等地我军主力部队庆功祝捷、练兵、开会的消息,以迷惑敌人。林、罗、刘你们几位,可携带轻便指挥机构先行,并于走后一星期左右在沈阳报上登出一条表示林仍在沈阳的新闻。”
……
毛泽东静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窗外的世界空旷、深远,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东北野战军大举进关。
12月5日,北风从长城外吹来,这是结冰的季节了。东北野战军后卫三个纵队没有绕道走热河境内(这是预先测定规定了的路线),却沿北宁路直接插进山海关,大摇大摆地入关了。
就这样,东北野战军大举入关的行动暴露在了敌人的眼皮之下。
林彪自有林彪的想法。两个星期前,他尚在沈阳的消息已经炮制好,照片也准备好了,一星期前,他发表的讲话和照片,早登在沈阳的报纸上,想必傅作义已经清楚。再说,有六个纵队已经经热河秘密入关了,这样大摇大摆走山海关,不是声东击西吗?如果傅作义想退绥远,已有六个纵队在等着增援;如果傅作义想守,走山海关直插津塘,也有益无害。
这样,傅作义的飞机枉费心机的侦察一下子变得多余了。
这个林彪,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讲完,他摇摇头。弄不清他对谁讲的?
他拿起一粒小黄豆,捻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似乎要嚼出什么味来。
林彪作战神秘、变化多端,可固执起来却像一头犟牛,他给军委拍去电报,称:
“我已令两个纵队全力向南口前进,抓住南口之敌,并防止北平之敌北援。”
他是铁了心干自己认准的事情。
电报中说的两个纵队指3纵队和5纵队。当这份电报放在毛泽东的桌头时,3纵队和5纵队已经疾进在去南口的路上了。还是老一套:先斩后奏。
其他人显得有些愤怒。
毛泽东却在认真地想着。
“林彪为什么非要把这一个棋子投放在南口呢!”
毛泽东在地图前面徘徊。
两个纵队打南口,有没有可取之处?5纵队从东北方向直逼南口,倒可以威胁北平、南口、怀柔诸敌。可是3纵队呢?它到南口,就只能在平津间留下空白,逼使敌人逃往天津了。
毛泽东望着地图,没有表情,没有语言,只有思绪与思考。
突然擦亮了一根火柴,越燃越旺,他终于明白。领袖毕竟有博大的胸怀。他笑了。毛泽东立即给林彪回电:
“3纵不应去南口,理由另详告。”
5纵队呢?他没有提。显然他默认了。他采纳了林彪的合理建议和做法,修正了自己的方案。
林彪接电后,也思考了一番,这时一颗黄豆扔进嘴里,味道十足了。他服从:留下5纵队按原计划继续行进,3纵队则改变了行军方向。
紧跟着那份简单的电报,毛泽东给东北野战军发去了一份长长的电报,详细地对平津战役的重心和兵力部署及歼敌先后顺序做了具体明确的指示。
至此,华北2、3兵团和东北程子华兵团为贯彻毛泽东的指导思想,集中全力打敌左翼了。
对付两杨兵团,傅作义大摆长蛇阵。林彪巧袭南口后院放火。郭景云扬言:定雪涞水之耻。被困新保安,35军张家口救火,引火烧身。傅作义舍不下手中王牌,反倒搭进一个军。
镇守张家口的敌11兵团司令官孙兰峰却非常恼火。他真怕张家口的城墙被这自由的风穿透。当夜,他把被共军包围的情况添枝加叶地报告给了傅作义。他没说对方有多少兵力,也没有讲其意图何在,只是说:“来势凶猛,重兵包围。”
傅作义拿着加急电报出神。共军的神速又一次使这位总司令恐慌不已。
目前,3兵团收到毛泽东的命令,缓攻归绥,撤围归绥。
就这样,3兵团司令员杨成武率主力3个纵队从现地出发,要在6天内赶到张家口附近。
部队秘密地迅速东移。
解放军不动声色,快刀斩乱麻般地对张家口撒下大网,形成了包围态势。当然,他们明白,张家口的敌人,还有新保安的敌人,北平的敌人,绝不会甘休,恶战总是在后面。
寒风吹过干涸的河道。河道虽然经过岁月的风化,但青石却没有斑驳残褪。
孙兰峰疯了似的,给105军军长袁庆荣下了死命令:
“冲出包围圈!必须冲出。全歼共军!必须全歼!”
司令官太乐观,又招致了军长的悲剧。
袁庆荣一连组织数次反扑,均以大败告终。每次反扑的惟一结果是:解放军的包围圈又缩小了,更紧凑了。
挣不破的包围圈。连军长也疯了似的。
夜里,从城里不时传出士兵仓皇的脚步声,还有撕肝裂肺的惨叫。
……
孙兰峰的电报是求援,傅作义对这一点十分清楚。他立即调兵遣将,让驻在北平附近的35军、驻在怀来的104军开往张家口。
这是非常振奋人心的事情:傅作义的大批兵力调到了平绥线上,尤其是把他的王牌部队35军像牵羊似地牵到了张家口。
“西柏坡”笑了。
现在,把傅作义的主力包围,分割在平绥线上,就既抓住了傅系,又拖住了蒋系;既堵住了傅部西逃的退路,又使傅路不能舍弃其嫡系部队而率蒋系部队南逃。
但是,“抓住”、“拖住”、“堵住”……这些字眼只是像一朵朵玻璃花。只有把郭景云逮住才能宣布:胜利在握。
郭景云从北平西进时,脑袋就灵得很是神气,他可是拍了胸脯上的平绥线。
郭景云一个电话打给手下:“张家口有情况,总部命令我们35军262师全部前往增援,速作准备,于下午2时出发,以第101师为前卫。”
敌35军是机动部队,笨重装备不下汽车,所以,无需准备多长时间,便乘着四百多辆汽车浩浩荡荡向张家口开去。
到达南口,夜幕降临,八达岭山路崎岖险峻,行车较难,但他们日夜兼程,于次日11时全部到达张家口。
刚一到达,火急狂暴的郭景云就向第11兵团司令官孙兰峰请示:立即命令第101师向万全推进,接替骑兵第5旅在前线右翼参加战斗。
当时,战斗并不激烈,不久,解放军主动撤出万全,向西南方向开去。敌第101师留下了一个营防守万全县城,其余部队撤回张家口。
12月2日晚9时,驻扎宁远堡的敌第105军遭到解放军夜袭,第101师又连夜前往增援,军部及第267师部推进至宁远堡一带。而解放军于天明后向西撤去。敌第105军派出侦察部队继续侦察,于3日12时回报说:
宁远堡以西三十里内无解放军。
其实,林彪又做了篇小文章。
他的部队刚刚在三十里外就地休息着。
3日,天气晴朗,张家口附近无情况。
敌第35军原拟定次日返北平,打给总部长途电话说:
“总司令即赴张家口,第35军部队可候总司令与郭军长见面后再走。”
4日,敌军仍作返平准备。上午9时稍过,天空黑沉沉,仿佛要在冬日下一场雷阵雨不成。一架旋风似的敌机落下,那辆林肯牌黑轿车立刻接走了傅作义总司令。
傅作义一到张家口,立即召见第35军军长郭景云和第105军军长袁庆荣等会谈当前形势。傅作义最后指示:
“哈哈,林彪?先呆一边吧。这方面是聂荣臻的部队,留下第105军及原有部队,就能够应付自如了,第35军可于明日返平。原在张家口的野炮营和察哈尔省的保安第三团拨归第35军指挥,其他不必要的机关和各部队留守处均撤回北平。”
郭景云马上命令部队仍回缩营地,准备明天开走。接着,张家口预定撤出的各部队留守人员以及当地绅士们都纷纷来向赫赫大军长郭景云商洽随军撤走。此时,显得如此宽宏的郭景云一一答应,告以明日拂晓到宁远堡集合出发。
在这天夜里,天上的星星稠密密的,第35军的官兵们都做着回北平又可以吃喝玩乐的美梦了。
人常道:乐极生悲!郭景云的确高兴得过早了。其实,解放军已经张开了收敌35军的口袋,候着郭景云和他的部队的到来。
毛泽东发来电令给第3兵团:
“我军抓住并包围张家口之后,不要攻击。就是说,包围张家口不是为了马上夺取张家口,而在于吸引北平之敌西援,然后协同华北工兵团和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把傅系主力分割包围于平绥线上。”
且不说我3兵团司令杨成武收电后的反应,而一贯打“怪仗”的林彪用铅笔在“分割包围”下重重地画了一道,再扔一颗黄豆在嘴里咀嚼着。他笑了。
傅作义、郭景云在平绥线这一广阔舞台上所导演出的精彩的战争话剧中,一亮相就扮演了一个可悲的角色。
12月5日,郭景云的部队从容地吃了早饭。拂晓,伴着夜露上车准备出发。只是因为要拆装第35军在张家口的修械所和抽调汽车运载其他随行人员,一直到中午才开动。
中午了,青天高挂着金黄的太阳,洒下了水晶似的温柔的光线。郭景云拉开车玻璃,迎面吹来一阵北风。“妈的”,他骂了粗话,指挥司机:“走!”
沙岭子过去了。
宣化也过去了。
他们在车上预计下午就可到花园了,所以,显得异常兴奋。
不料,刚走出宣化不多远,汽车突然停住,前方远远传来稀疏的枪声。
郭景云立即命令参谋处处长票承祖:
“你快到前边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想不会有什么大的情况吧!告诉冯师长不要因为小情况耽搁前进。”
战场上,郭景云的确是位敢打硬战的猛将,执行命令也毫不含糊,用他的话说:“咱是老粗,可谁怕共产党!”
大约十天前,解放军突然包围了张家口,告急电报到了北平,傅作义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郭景云,亲自召见他,让他去增援。
郭景云答道:
“共产党有啥了不起?凭35军的威名,加上绝对的优势兵力,此去张家口定要马到成功,以雪今春涞水之耻!”
看来鲁英麟在涞水的惨死成了35军先辈留给后人的“动力”了。
可是,傅作义显然不想多提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因为他想的和郭景云毕竟不一样,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郭景云的肩膀,便截住郭景云的话头,说:
“这回可全仗老弟了。我看老弟此去,胜券是稳操的。听说林彪有一支先头部队刚刚入关,现在又回去了,他们可能要有一个时期的休整。我想,只要东北共军不入关,我们单是对付华北共军是不成问题的。你快去,打完仗就回来。”
郭景云给傅作义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出好远,不知为什么,他又回转头,望了望屋里。看样子,他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傅作义不见了,只留下一把空空的藤椅寂寞地放在那里。
郭景云走进屋里,脱下帽子,又走出屋子,他抬头望望天空。天空像一个谋杀者的脸,太阳不见了,湛蓝也不见了。他手一挥,嘴里还说了句什么,全然又是一副义无反顾的动作。可是,此刻军长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他妈的!”郭景云骂娘了,像是下决心似地朝天空咬了咬牙。把时间淘汰的一切扔给昨天的梦,郭景云要与时间同步,与历史共振。
接令不久,他率领35军从丰台出发了。
队伍还没走多远,天又变脸了,先是刮风,接着就飘起了细粒儿珍珠雪。
这是一支机械化的部队。笨重的装备架在汽车上,步兵也是用汽车代步。美式榴弹炮、野炮、山炮等各种大炮都用汽车牵引着行驶。400多辆汽车沿着平绥公路蜿蜒10公里。
郭景云在35军是绝对权威。大家当年怎么崇拜傅作义和董其武,今天就是怎么崇拜郭景云。
1948年11月的一天,当这支国民党的“王牌军”出现在平绥线上的时候,全军官兵们希望见到郭军长一面的心情,难道还不容易理解吗?
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样说:任何一个部属只要觉得军长在自己的身边,希望、胜利就不会远离自己。
然而,郭景云始终没有下车,没有召见任何人。
傅总司令的命令来得太突然了,太仓促了!好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认真思考,准备工作就更谈不上细细地做了。完全是仓促上阵呀!现在只有坐在车上慢慢地反思。
他的心在扑扑地急跳。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从丰台出发时就这样。
从郭景云被牵出丰台,走上平绥线那一刻起,35军就被纳入了西柏坡给它精心设计的轨迹——在张家口附近,华北第3兵团已经张开了收留35军的口袋,迎候着郭景云的到来。
十天过去,35军的处境已经很不妙了,他们已不是去救火,而是已经引火烧身,想逃回北平比登天还难了。
东野2兵团密云顺手牵羊,谁知捏住了一块胶皮糖。毛泽东道:“程子华会打个胜仗,但不能给他记功。”104军全军覆没,安春山金蝉脱壳。傅作义感叹:“毛泽东胃口很大,而且牙齿也锋锐。”
切断平绥线,是毛泽东设计平津战役的第一个重要步骤。
在他的设想中,只要抓住了傅作义的主力,傅作义就不会很快作撤出平津地区的决定,那么,等东北野战军一到,傅作义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第一步自然是走得越早越好。毛泽东让东北野战军不休整就入关,又让华北部队突然包围张家口之敌,引傅作义增援,目的就是在张家口、新保安一带抓住傅作义主力。
到12月2日,傅作义的主力已经到了新张一线。可是,华北的部队无法一下子吃掉它,如果再有外援,吃掉它就更困难。如果平绥线不尽快切断,这一切设想都不成立。
因此他急令东野先遣兵团尽快完成这一任务。
12月4日下午,毛泽东为东野先遣兵团打密云大为恼火。他得知程子华在攻密云,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道:
“程子华要误大事,为什么眼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密云呢?”他叫过一个参谋道:“电令程子华,要他放弃密云,已经打草惊蛇了。我等他的回电。”
原来,12月3日,11纵先头部队占领白崖庄大桥后,见密云之敌也都守在北平以北的要点上,准备来个顺手牵羊,用几个小时拿下它,再继续南进。
程子华见此计划可行,立即同意。
第二天早上7点,展开了对攻歼密云之敌的外围战。
谁知开始还顺利,进入巷战阶段,却遭到了守敌的顽强抵抗,战至下午,双方仍处在僵持阶段。
刚刚打过塔山、黑山狙击战的部队,憋着一口气要拿下这座县城。
下午,收到军委电令时,程子华知道自己差点犯了一个错误,令11纵继续攻城,改4纵为先头,不管5日攻不攻克密云,4纵都要急行军直扑延庆,待11纵攻克密云后,随4纵跟进。
军委收到程子华电报时,毛泽东仍在雪地里踱步,地下已经扔了十几支半截烟,他已经在雪地里走了四五个小时了,谁劝他都劝不动。
看到程子华的电报后,毛泽东的眉头才略微舒展一些。
他自言自语道:“程子华会打个胜仗,但不能给他记功。”
5日深夜,11纵攻克密云,歼敌六千七百余人,确实不是个小胜。
12月9日夜,4纵开始攻击康庄之敌。战至10日晨,共歼敌六千六百多名。同日,突然将怀来至八达岭一段分割,打响怀来战斗。
9日,怀来敌104军正全力以赴沿铁路西进,去接应被包围在新保安的35军突围,全力东撤。104军被解放军华野2军团阻于沙城。10日,该敌退回怀来,当即遭到4纵分割。
10日16时,104军突围南逃,即遭4纵、11纵追击。
是日23时,将敌27师后尾抓住,先头部队插入敌军部,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这时,敌人已散于满山,溃不成军。
至11日上午,敌104军大部被歼。104军军长安春山头天晚上即感不妙,偷偷换了一件士兵服,被俘后,谎称家有八十岁老母需要照顾,遂被释放。当日,他回到华北“剿总”向傅作义报丧去了。
怀来战斗,4纵、11纵共歼敌一万三千余名。
至此,平绥线要隘八达岭被解放军控制,完全隔绝了平张守敌之间的联系,分割了平张守敌,为歼张家口、新保安守敌创造了条件。平津战役正式打响。
13日,4纵进入南口地区,待机阻击增援张、新之敌。5纵进入北平西郊地区,奔袭香山一带守敌,进入了包围北平的外围战。
由于东北野战军来势凶猛,北平郊区部队都开始向北平收缩。到14日,平绥线东段,除张家口、新保安两点的敌人被华野部队包围外,其余地段均为东野牢牢控制。
傅作义西窜的设计已经化为泡影。
为配合华野3兵团围歼张家口之敌,12月17日,4纵奉命自南口出发,向张家口地区急进。
21日,华野向新保安之敌发起总攻。
23日,张家口守敌八个团突围北窜。已进至宣化一带的4纵得知这一消息,当即分路堵截。
张家口追击战斗于25日结束,共歼敌三万八千余名,生俘敌11兵团中将参谋长王韵琴等六名将官。
12月24日,敌35军在新保安被全歼,军长郭景云战败自杀。
这时候,傅作义的主力被歼两个军部、七个师,计六万多名。他无法再做把主力集结于平津地区的美梦了,南撤与坚守的本钱也丧失了大半。
与此同时,东北野战军8纵、7纵、6纵、2纵,四个纵队及10纵一个师组成左路兵团,急进北宁线,切断津、沽之间的联系,断敌由海上逃跑的道路。
唐山守敌12日南逃。
6纵15日进至庐台,19日进至北塘,21日占领胡家园。
7纵18日分三路向天津外围奔袭前进。133师20日歼灭津北杨村守敌。135师20日占静海。134师21日进抵白塘口、辉德镇一线。
2纵20日进至北塘。
到21日,东北野战军左路大军控制了海口,完成了对天津的包围,割断了天津、北平之敌的联系。
在这段时间里,以3纵、10纵、1纵组成的中路兵团,在萧劲光的率领下,向天津与北平之间攻击前进。
12日,6纵、19纵攻向廊坊、安定。
14日,3纵攻克牛堡屯、马驹桥,进至安定、兴隆线。16日,118师占领北平最大的南苑机场,进逼马道、五里营一线。
14日,10纵攻克廊坊,切断敌人南逃的道路。
15日,6纵控制了平安镇、永守店一线。
20日,1纵到达宝抵。
右路兵团除4纵前往新张线配合华北野战军作战外,其余部队,均插入北平西部地区。
14日,11纵军在岳各庄和逃敌101军遭遇,将其击溃,俘敌两千多,当日占领丰台。
15日,丰台守敌奉傅作义之命向丰台我军阵地进攻八次,均未奏效。
17日,11纵占领门头沟。
19日,11纵先头部队曾一度攻入德胜门,后奉命撤出。
这样,在新保安之敌35军被我华北野战军包围歼灭的当天,东北野战军斩断了傅作义的一字长蛇阵,切断了敌人由海上和陆地逃跑的道路,使平津守敌完全陷于孤立。
傅作义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原想林彪的东北野战军刚打完一场大规模的恶仗,肯定要用一到两个月时间进行休整,有这段时间,他完全可以集结主力于某个地区,掌握住进退自如的主动权。谁想不到二十天,平津地区共军的兵力已增至一百一十多万,又把他分割包围在北平、天津两个据点内。
他觉得自己过于大意了,有些优柔寡断,总是存在侥幸心理。如果不救张家口,他也不会栽进去35、104两个军的嫡系主力。那时,向东南撤出,或许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可这种后悔药世上从来不曾有人卖过。
毛泽东的胃口很大,而且牙齿也锋锐。
林彪拥兵百万,而且速度也不慢。
傅作义心想这下只有正视现实了。南逃上海、青岛,西走太原、归绥,如今都没有可能。海上逃路基本上也堵死了,只要一下令朝一个方面撤去,要不了半个月,自己剩下的四十几万人,注定要被毛泽东的百万雄师吞掉。
毛泽东真是神人,胆子又非常人可及,他最近一切行动都违背常规,全朝他的痛处下刀子。他只好想一想第三条道路了。
眼下,淮海地区的黄维已经完蛋了,杜聿明指挥的三十几万人也岌岌可危,自己看来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了。而国民党内部,如今仍是一团烂泥,桂系要逼蒋下野,下面的仗可怎么打?自己逃了初一,能逃过十五吗?
看来得好好考虑一下后半生了。
蒋介石多次派人来说服他南下,他不为所动,为的就是保存实力。
但作为军人,能打还是要打一打的,如果在打的过程中,能打出一个华北联合政府出来,自己的处境说不定会好一些。
傅作义这时处在深深的矛盾之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