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丁潜没说话，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喂，我问你话呢！”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你又不是警察。”

    唐京飞的目光中带着胁迫的意味，伸出手：“把那东西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如果我说不呢。”丁潜心平气和，丝毫不为所动，与刚才惊慌逃跑时判若两人。

    唐京飞稍显吃惊，迟疑了一下，口气缓和下来：“是不是有人派你来拿走那东西的？”

    “……”

    “咱们心知肚明，你也用不着装糊涂了。你把东西交给那个人也是一笔交易吧，你还不如交给我，我出双倍的价钱。”

    丁潜眯起眼睛。

    蒋雨馨听得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唐京飞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样，同意了吧。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做不成的交易。”唐京飞笑道。

    “我如果不同意呢？”丁潜说。

    唐京飞笑容僵硬在脸上：“你嫌少？你要多少？”

    丁潜伸出五根手指头。

    “你要五十万？”

    “后面再加一个零。”

    “你疯了！”

    “是你要跟我谈交易的，不是我。”

    “你……”唐京飞攥紧拳头怒不可遏地瞪着丁潜。

    “很不好下决心吧，是不是？如果伸手来抢，你没把握制服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被我藏在哪儿。如果让我走了，你又觉得不甘心……”丁潜嘴角弯成一个弧度，带着狡猾的笑意。

    唐京飞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惊愕。

    这家伙居然能说出自己的想法，真有点儿邪性。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时，一个人急匆匆地从唐京飞身后追上来，高喊：“住手——住手——”

    丁潜没见过这个女人，微微发怔。

    唐京飞一看那女人，脸色阴沉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看你急匆匆地出门，怕出事儿，就跟来了。”女人有点儿怕唐京飞，嗫嚅地解释。

    丁潜问身后的蒋雨馨：“这个女人是谁呀？”

    “他是唐京飞的妻子，曹丽。”蒋雨馨小声告诉他。

    “哦。”丁潜看看唐京飞又看看曹丽。怎么感觉这对夫妻看着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太对劲呢。

    “真是多事。”唐京飞狠狠地剜了妻子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是担心你啊。”曹丽急忙解释，“你们今天出了那么大事儿，都死了好几个人了，凶手还跑了。你大半夜的一个人往这里跑，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你又不跟我说……”

    唐京飞不耐烦地打断：“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自己有分寸。”

    曹丽幽怨地瞅着丈夫，顿了顿又说：“我还告诉沈强了，他随后就过来。”

    “你告诉沈强了？你告诉他干什么，你什么都不懂，瞎掺和什么？”唐京飞听到后立刻就翻脸了。

    “怕你出危险，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啊。”曹丽很无辜地说。

    “你们这帮女人，天天给我找事儿，都不让我省心！”唐京飞狠狠往地上跺脚，发泄怒气。

    丁潜这时接过话：“刚才忘了告诉你，唐先生，还有人要来。”

    “什么？”

    “哦……来了。”

    说话间，几道手电光照过来，夹杂着脚步声，看上去来的人还不少。

    为首的一个中年警官大步走来，正是徐辉区公安分局重案组组长，邵俊杰。

    唐京飞一看到这个人，有点儿晕，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邵俊杰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丁潜身上：“丁先生，你刚才给我发短信，说找到了那东西，让我赶紧过来，东西在哪儿？”

    从他的神情看得出，他十分急切。丁潜这个神秘的东西确实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丁潜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落到了邵俊杰身后，跟邵俊杰一起来的有四个人，其中两个警员，白天丁潜都见过，还有两个人是生面孔。之所以引起丁潜的注意，是这两个人的外表和气质与普通警察都不一样。

    其中一个是个男警官，穿警服没戴帽子，中等身材，皮肤白净，身形偏瘦，戴一副无框眼镜，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看着像一个大学老师。不过他肩章上却是一花一穗。这可是三级警监，相当于地级市的公安局长。邵俊杰才不过是两花两杠的二级警督。这家伙年纪轻轻怎么有这么高的头衔，到底是什么来历？

    另外一个人就更引人注目了。倒不是因为警衔多高，而是外表突出。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外国美女。她没穿警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邵俊杰这边见丁潜迟迟不回答，催促道：“丁先生，你到底找没找到，那东西在哪儿？”

    “哦。”丁潜收回目光对邵俊杰说，“我都已经拿给你看了，邵警官没看到吗？”

    “在哪儿啊？”邵俊杰被丁潜搞迷糊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丁潜指了指唐京飞。

    邵俊杰万分诧异：“你不是说是个东西吗，怎么是个人？”

    “东西是统称，人也可以算作东西。”

    “丁潜，你什么意思？这是搞得什么鬼名堂？”唐京飞怒道。

    丁潜没理睬他，对邵俊杰说道：“邵警官，我只说能提供线索，至于是什么线索，使用什么手段，我可没有限制。”

    “你能不能再说明白一点儿。”

    “我只是在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签名基础上做了一点儿发挥。那个签名的含义似有所指。我怀疑，也许这个案子并不是偶然发生，而是有预谋的作案。我当时特别详细地做了一番解释，感觉似乎在场所有人都被触动了。我就顺水推舟，用这么一个东西做个诱饵。能钓来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邵俊杰听到这里才恍然：“原来你这是布了一个局引人上钩啊。”

    唐京飞也听明白了，差点儿被气死。合着丁潜这孙子挖了一个坑，等人往里跳呢。自己可真是蠢，怎么就没看穿他的诡计呢。

    2

    他已经来不及后悔了，邵俊杰用警察审讯犯人的目光瞅着他：“唐先生，你现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今天晚上来这里吗？”

    唐京飞脑门子都冒汗了，如果解释不好，那他就栽进去了。

    这时，他妻子曹丽突然站出来，朝着邵俊杰嚷嚷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位姓丁的是什么人，不是警察吧？要是就因为我丈夫晚上来了杀人现场，你们就怀疑他，那这个姓丁的还有这个女的蒋雨馨，他们都一样可疑，他们又不是警察，深更半夜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她这突然一打岔，让邵俊杰毫无防备。仔细想想人家其实也没说错。

    蒋雨馨焦急地在丁潜身后小声说：“这个曹丽是个编剧，嘴皮子可厉害着呢。没几个人愿意招惹她。”

    “哦，是吗，你不知道，我专制泼妇。”丁潜小声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曹丽似乎听到了“泼妇”两个字。

    丁潜说：“我说我看见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你长得像我妈。”

    蒋雨馨躲在丁潜身后急忙捂嘴，差点儿笑喷。

    那个金发女郎似乎也懂汉语，抿嘴笑笑。

    曹丽一开始没听明白，随即回过味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她要真是丁潜他妈，能把他塞回肚子里。

    丁潜接着正色道：“我有没有嫌疑，邵警官自然会查，我也会解释清楚。现在邵警官想知道的是，唐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还要作为证人向邵警官提供一条线索，就在刚才，唐先生逼着我交出我找到的东西，还要跟我做一笔交易，要出高价把那东西买过去。很显然，我之前说的那番话触动了他。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个所谓的能破案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诱饵。那么多人听到都没有反应，只有他冒着风险来找，甚至要花大价钱买。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清楚凶手在墙上留言所指的含义。而这个真相或许也跟他有关系，他才会这样做……”

    曹丽被丁潜的一番话说得脸色大变：“不可能……我老公跟杀人案没有关系，你胡说，你不能诬赖他……”

    唐京飞狠狠地瞅着丁潜，弄死他的心都有。

    尽管他早就对这个人有所提防，但还是没料到他能使出这样的阴招，让他措手不及。

    这时候，沈强和潘洁随后也赶来了。

    沈强看着眼前的情景，觉得气氛很不对，大声问：“这是咋啦，咋回事儿？”

    潘洁看唐京飞一脸黯淡，就知道事儿办砸了，脸都吓白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好。

    事到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唐京飞脸上，他也不能总是沉默不语。

    他深吸口气，看了一眼沈强，忽然大声道：“你来得正好，强子，今天这事儿本来我也想跟你说说，怕你脾气太急，压不住火。”

    “什么事儿啊？”沈强莫名其妙。

    “你还记得丁医生之前说凶手在化妆间里留下了重要的东西吧，只要能找到，就能抓住凶手。”

    “是啊。”沈强愣了愣，恍然，“合着你是跑到这里找那东西啦。”

    “我看警察忙活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万一那东西还在，凶手又回来拿走呢。我就冒险回来了一趟。”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早说啊，我跟你一起来，我还练过武术呢。要是凶手赶来，我正好会会他！”

    “你是咱们团队的主心骨，万一有个闪失怎么行。”唐京飞装出一副很义气的样子，“可是我一来却看见丁医生进了那个房间，我还以为他找到了那东西呢。我就想出钱买下来，交给警察。毕竟我对丁医生也不太熟悉，多少有点儿怀疑他。没想到却闹出了误会，他们居然怀疑我……”

    他话还没说完沈强就不干了：“怎么还怀疑到我兄弟头上了，那不是打我沈强的脸吗？我跟大飞这么多年兄弟了，他什么样人，我还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不但把唐京飞的嫌疑开脱了，还让丁潜惹上了嫌疑。

    邵俊杰都有点儿为难了，看看丁潜。

    丁潜居然没什么特别表示，也不争辩，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强和唐京飞。

    邵俊杰只好打圆场：“好吧，看来只是一场误会。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应该交给警方。虽然这件案子比较棘手，但幸好，我们来了两个强援，这个案子不愁不破。”

    他首先给众人介绍那个人戴着树脂眼镜的书生警官：“这一位是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著名刑事鉴识专家——陆肖云。”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个案子还惊动了公安部的专家。

    丁潜看了看那个金发女郎：“那她呢？”

    金发女郎用略带口音的汉语自我介绍：“我是国际刑警组织驻燕京办事处的联络员，我的中文名字是帕帕拉。”

    邵俊杰一指丁潜，又给他们两人介绍：“这位是国内著名的心理医生，丁潜。”

    丁潜一怔：“你调查过我？”

    “我刚刚同蓝京市那边的警方联系过，要不然我没准儿就把你当成罪犯了。”

    “哦，还是头一回有人说我长得像罪犯。”

    “犯罪现场附近出现的任何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都不能放过，不是警察就是罪犯，这是我的经验。”邵俊杰笑道。

    那个金发女郎大大方方地走到丁潜面前，友好地伸出手。她穿上高跟鞋身高都快赶上丁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际模特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丁潜友好地跟她握握手。

    丁潜又跟陆肖云握手，陆肖云不冷不热地跟他握握手，一双细长的眼睛透过镜片瞧他一眼，轻声道：“听说你帮助地方警察查过案，但我劝你尽量不要自作主张，像刚才那种轻易就能让人拆穿的小把戏，还是少玩儿为妙。”

    “谢谢提醒。”丁潜倒没生气，笑容更显亲切。

    3

    邵俊杰看看表，对陆肖云和帕帕拉说：“现在已经快6点了。咱们先去影院餐厅里吃点儿早餐歇息一下吧。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讨论案子，勘查现场，你们看怎么样？”

    “随便。”陆肖云说。

    帕帕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蒋雨馨伸伸舌头，小声说：“这个肖警官真牛啊。”

    邵俊杰听到了，等陆肖云前脚进了影院，就对她和丁潜说：“你知道他老师是谁吗，国际著名的刑事鉴识专家李昌钰，他是我专程请来的。”

    “李昌钰是谁呀？”蒋雨馨眨眨眼睛，一脸无知。

    隔行如隔山。丁潜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在世界刑侦界，李昌钰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跟篮球界的科比差不多。

    邵俊杰的话倒是勾起了丁潜的好奇，他也想看看这个陆肖云能不能破得了这个密室杀人案。

    上午7点15分。

    星华国际影城化妆间密室杀人案发生的第二天。

    在影城的会议室里，徐辉区公安分局重案组警员全部到齐，召开案情分析会，额外又增加了三个人。

    不少警员之前都见过丁潜，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另外两个人是今天的主角。一个是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刑侦专家陆肖云，另外一个人是国际刑警组织驻燕京办事处的联络员帕帕拉·帕尔文。

    大部分警员对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感到很困惑。昨天案子才刚发生，今天上面就派人过来了。而且还来了国际刑警，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邵俊杰看出了大家的心思，首先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很多疑问，马上就会给你解释，这位国际刑警联络员将会带来更震惊的消息。”

    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金发美女，帕帕拉用流利的汉语说道：“这起密室杀人案的经过我都已经知道了，是我主动找到邵警官要求与你们中方警察合作的。也许对你们来说，这是一起从未遇到过的密室杀人，但我们国际刑警对这个凶手并不陌生。”

    “难道他是跨国罪犯？”有人惊讶道。

    “他是德国警方通缉的一级罪犯。根据德国警方提供的资料，目前已经能够确定是他作案的一共有4起，造成了7死2伤，当然，实际案件可能还要更多。他的作案足迹包括慕尼黑、汉堡、斯图加特、耶拿等地，作案范围十分广。”

    “那你们是如何确定这些案子是他做的？”丁潜问。

    “他的作案手段十分独特，尤其喜欢在封闭的环境下将被害人残忍杀害，之后还会把犯罪现场清理干净，而且用很巧妙的办法带走被害人尸体，遗弃在其他地方。他这些诡诈的作案手段给警方带来了很大的破案难度。他最早从2008年就开始作案了，德国警方直到最近两三年才锁定了这个人，这个人作案还有一个特点，他用被害人的血在墙上写字，然后擦去，看看警方能不能发现，这是骄傲的罪犯对警方的挑衅。”

    陆肖云插嘴：“什么字？”

    “Lilith。”

    “Lilith？这不是英语吗，女人名字，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德国警方一开始曾经猜测这是凶手的绰号，或者凶手喜欢的某个女人，经过研究后来发现，这个名字还有更深刻的含义……”

    邵俊杰说：“Lilith是传说中人类始祖亚当的第一任妻子，是吗？意味着放荡、放纵。”

    “是呀，原来你们知道。”帕帕拉面露惊奇，“我还以为你们很少接触这方面的知识呢。”

    “我们有人才。”邵俊杰得意扬扬地指指丁潜。

    帕帕拉那的目光流转到丁潜脸上，用蓝色的眼睛打量着他，眼神耐人寻味。

    “他在德国犯的那几起杀人案，被害人也都是女人吗？”邵俊杰问。

    帕帕拉从丁潜那儿收回目光：“不是，也有男人。但他的袭击对象都以妓女和男妓为主。他对被害人没有任何性侵行为，杀人方式十分残暴，通常是用刀子乱刀将被害人刺死。从犯罪心理来看，他属于那种偏执狂型的罪犯。把从事卖淫看作是一种污浊的堕落行为，他把自己的杀戮行为看作是在净化社会。后来德国警方通过他留在墙上的签名‘Lilith’将分散于各地的几起作案联系在一起，对这些被害人进行了详细的梳理，直到三年前才将这个嫌疑人找出来。他真名叫乔纳森·赖斯·高登，是一个爱尔兰移民，父亲是街头流氓，因为殴斗致人死亡被判处终身监禁。他从小由母亲抚养，母亲病逝后他靠社会救济金生活，后凭着过人的天资成为了一名工程师。由于他平时没有任何劣迹，所以相当具有蒙蔽性，直到警方经过数次排查才将他列为嫌疑人名单……”

    “在抓捕行动中，乔纳森顽强抵抗，与警方展开了枪战。后来头部中弹被擒，差一点儿就没命了。这家伙在医院里凭着顽强的生命力，经过抢救居然活了下来，谁都没想到就在他基本康复的时候，他趁着医生疏忽，偷偷逃出了医院。之后不久，他便潜逃出了德国。这几年他曾在不同的国家辗转，换用了不同的姓名。最近德国警方探查到乔纳森偷渡到了这里，他们联系国际刑警组织，希望我们与贵国警方配合抓捕这个逃犯。早在一星期前，我通过一些渠道寻到了乔纳森现在正隐藏在上东市徐辉区，我刚联系上徐辉区公安局，没想到乔纳森这么快又作案了。”

    陆肖云问：“你能确定这起案子的凶手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国际逃犯吗？”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冷静平淡的如同一台老式留声机。

    “笔迹。”帕帕拉说，“我把凶手留在案发现场签名的照片，通过网络发给了德国警方，他们经过核对，确定就是乔纳森的笔迹。”

    “……”

    “当然。”帕帕拉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看了陆肖云一眼，“我来之前跟邵警官详细了解过这个凶手。他的作案特征，各个方面都与德国警方给我的嫌疑犯资料吻合。这里与德国相距甚远，基本不可能存在模仿犯这种可能。特别是密室杀人这种技巧高超的作案，实话实说，这种高智商的罪犯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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