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丁潜有点儿尴尬，催促许婉：“我现在正好有时间，你让那个女患者进来吧，我看看。”

    “嗯。”许婉揣起好奇心，抱着病历夹出去了。

    过不多时，一阵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传来。

    丁潜把芭比娃娃的礼盒塞进抽屉，抬头望去。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

    丁潜猛然间，像触电一般浑身哆嗦了一下。

    站在门口这个女人竟然是温欣。

    他死去两年的女友。

    被凶手分尸后装在拉杆箱里的女友。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眼前！一脸平和地望着自己，就像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样。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以为是时间倒流了。

    他闭上眼，揉揉太阳穴，再睁眼——温欣依然站在门口。

    她正不解地望着丁潜，开口问道：“请问您是丁潜医生吗？”

    “哦，是我。”丁潜惊醒，伸手指向对面的椅子，“请坐。”

    “谢谢。”

    酷似温欣的女人连说话声音几乎都与温欣一样。

    她走过来，坐在丁潜对面的软椅上。那是专门给患者准备的，按照人体工程学设计，坐在上面可以全身放松，便于医生治疗。

    丁潜近距离暗暗观察这个女人，连她脸上的细节都不放过。

    结果更令他心惊。

    这个女人居然与温欣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神态举止都没有区别。

    这简直让丁潜发狂。

    真是活见鬼了。

    他都差点儿没忍住把这个女人的衣服剥了，看看她其他部位是不是也跟温欣长得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丁潜问她。

    “白璐。”

    名字不一样。

    “做什么的？”

    “芭蕾舞演员。”

    谢天谢地，终于有不一样的地方了。

    “你哪里不舒服，白小姐？”丁潜尽量语气平和地问。

    他感觉自己比患者还紧张。

    面对着一个跟自己死去女友长相一样的女人，即便是能力超群的丁潜也很难保持镇定。他心口在剧烈跳动，额角不停地往外冒汗。

    坐在面前的女人开口道：“我最近经常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事儿似的。”

    “你以前有过这种感觉吗？”白璐摇摇头。

    “你有这种感觉多久了？”

    “一个星期吧。”

    “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让你心烦的。工作上的，家庭的，什么事都可以，随便说说。”

    “没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很正常。”白璐说。

    “白小姐，恕我说话比较直接。我觉得你没完全讲实话。”丁潜注视着她的眼睛。

    这个女人，连隐瞒时候的神情都跟温欣一样。

    白璐神情微微变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慌乱。

    她说：“丁医生，我不是不想说，但是这件事太荒诞了，说出来怕你笑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心理医生，荒诞的事情我听太多了。权当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没准说完了你的故事，我就能让你的心情好起来呢。”

    白璐被说服了：“好吧，我今天其实是偷偷跑过来看医生的，我连我丈夫和闺密都没敢告诉。要不是我被这件事搅得心烦意乱，都没办法正常生活了，我根本不会来的。”

    “这我理解，每个人一辈子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只不过大部分人选择闭口不说。你今天对我说过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白璐点点头，神情凝重，开始说她的故事：“最近几天，大概从一周以前开始，我特别讨厌回家。”

    讨厌回家？

    这个问题倒是很新鲜。

    “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就是特别讨厌回家，我就是觉得那个家跟以前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嗯。但你让我说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房子看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变化，还跟过去一样，但我就是突然感觉特别陌生，就好像隐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或者是，好像要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白璐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脸色苍白，微微有些发抖，这都是人内心感到恐惧的明显表现。

    丁潜试探着问：“你跟你丈夫的感情好吗？”

    白璐不解地睁大眼睛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跟你的丈夫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白璐明白了丁潜的意思，连忙说：“哦，丁医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跟我先生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平时也很少吵架，最近一段时间更是。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正因为这样才更让我害怕。我实在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实说，连丁潜都有点儿糊涂了。

    从白璐的谈吐和反应上看，她现在神志很清醒，情绪正常，具有正常人的判断力。因此，她说的话很有参考价值。但问题是，她的话听上去又特别荒诞。让人很难相信。

    白璐见丁潜一直在打量自己，隐约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她说：“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但我确实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丁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真的是我太多虑了吗，还是我得了什么心理疾病，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吃药？”

    丁潜笑了：“你很正常，白小姐，这一点不用担心。至于你说你家里有问题。这个我现在也不能马上断定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我该怎么办啊？”

    白璐一脸无助地望着丁潜，那眼神，那语气，与温欣一般无二，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丁潜的心仿佛被针深深地戳了一下。那种蛰伏的痛楚再次苏醒过来，将结痂的伤口撕裂……

    他深吸口气，对白璐说：“这样吧，你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做一次家访，亲自去你家里坐坐。亲身体验一下那种气氛，有助于我找到症结所在。”

    “那太好了，麻烦你了。”白璐面露喜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想想……我这两天都有演出……后天吧，后天下午我有时间。可以吗，丁医生？”

    “可以。”丁潜说。

    白璐把自己的地址写在了一张纸上，交给丁潜。然后她起身告辞了。

    丁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2

    温欣——白璐。

    记者——舞蹈演员。

    除了名字不同，职业不同，这两个人再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她的故事并没有吸引丁潜，丁潜家访是别有用意。

    即便明知道温欣已经死了，丁潜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查究竟。他想彻底弄清楚，这个白璐到底跟温欣有没有关系，为什么她与温欣长得如此相似？

    仅仅长相相似也就罢了，连气质神韵也相似。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够养出如此相似的人？还是这背后另有原因。

    他拿着白璐留给他的纸条，把家庭住址牢牢地记在心里。

    两天后。

    丁潜按图索骥，开车来到了白璐家。蓝京市，轩武区月桂园小区，南3号楼。

    这是一栋小多层，白璐家的门牌号是6号。

    丁潜站在楼下，望着眼前花园式的高档小洋房，不禁想象，假如温欣还活着，就生活在这里，那该是怎样一种生活呢？

    进楼下大门需要密码，还有对讲系统，丁潜按了6号。迟迟没人接电话。

    碰巧楼上有两个人下楼，他顺便就进了楼。

    一层两户，白璐住在3楼。

    他来到3楼，看见6号的门开着。看来屋里有人。出于礼貌，他还是按了门铃。但是没有人出来迎接。

    丁潜心里有点儿疑惑。

    进门是玄关，转过玄关，是一个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客厅，看起来白璐家境优渥，像这样百十平方米的一套公寓，地点又不错，在蓝京可以卖到一二百万。虽然比不上一线大城市，但也很可观了。

    这就是让白璐感到害怕的家吗？

    老实说，这样的房子是多少收入微薄的打工仔奋斗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梦想。如果让他们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别说是闹鬼，就算让他们跟鬼住在一起，也心甘情愿。

    只是……

    这个房子太安静了，感觉不到有人在。“请问，白小姐在家吗？”丁潜问。

    无人回答。

    难道白璐不在家，明明约好的在今天下午。

    丁潜带着疑惑，走进客厅，厨房在客厅的另一端。有3间屋子，一个卫生间。

    走到邻近卫生间的地方，丁潜就感觉不太对劲儿了。

    地上丢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卧室里更乱，床单被罩都被扯到地上，梳妆台也打翻了，衣柜翻得乱七八糟，墙上本该挂着结婚照的地方只剩下了钉子，留下空白的一大块。

    白璐不在。

    3个卧室里都没有人。

    卫生间里也没有人。

    丁潜转身回到了厨房。

    厨房相对干净，就是地上扔着蔬菜瓜果，黄瓜、橙子、豇豆、鸡蛋……稀稀拉拉，从进门一直扔到了窗户那儿。

    丁潜瞅着地上的那些瓜果微微愣神，感觉有点儿不对，一时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一不小心，脚踩到了一根黄瓜上，把他绊了个趔趄，幸好扶住了冰箱，才没摔倒。

    他看了一眼冰箱。这个冰箱可是够大的，准确来说是个冰柜。对开门，一人多高。

    不知为什么，就在丁潜的手触到冰箱把手的一刹那，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恐怖的画面——

    挣扎的女人。

    推拉钢锯的手臂。

    断落的手脚。

    濒死的眼神。

    伴随着一声声绝望的哀号在丁潜耳边环绕……

    他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伸手抓住了冰箱把手，慢慢拉开了冰箱门——

    一具冷冻的女尸慢慢呈现在眼中。

    她只剩下上半截身体凝立在冰箱里，身体光滑苍白，两条手臂居然擎在半空，保持着舞蹈般的华丽造型。女尸的身体上包裹着一层白霜，已经变得如冰雕般坚硬，连同修长的脖颈，挺拔的乳峰，平坦的小腹，都被凝固在最优美的姿态。

    这是一件艺术品。

    一件邪恶的艺术品。

    女尸与丁潜近在咫尺，丁潜全身僵硬，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尸。那双凝固的双眼栩栩如生，瞳仁漆黑魅惑，在她嘴角上，还停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媚笑。

    就仿佛……

    仿佛打开拉杆箱看到被切碎的温欣尸体的那一刻……

    那令他终生难忘的恐怖的一刻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再次出现在眼前。

    丁潜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一瞬间突然崩坏、垮塌。他踉跄后退，脊背撞到梆硬的墙壁，身子慢慢沿着墙壁滑落，瘫软地坐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那一刻。

    他恐惧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然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高声呵斥：“你是什么人，在我家干什么？”

    丁潜这才迟钝地慢慢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夹着公文包，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客厅里怒视着他。

    男人很愤怒，但又不敢贸然上前，警惕地跟丁潜保持一段距离。

    这个男人想必就是白璐的老公吧，刚刚下班回来，准备跟自己漂亮的老婆亲热一下，说两句情话，然后一起去高档餐厅吃顿充满小资格调的西餐。

    这样的生活，令多少人羡慕。

    丁潜看了看冰箱里的女尸，又看看那个懵懂愤怒的丈夫，咧嘴冲他露出了苦笑。

    此时，他真替这个可怜的男人感到悲哀。

    男人不明白丁潜为什么笑，于是更来气了，忍不住跑到丁潜面前想打他两下，等他往冰箱里一看，顿时吓得惨叫一声，倒退着摔了个大跟头。

    “老婆——老婆呀——”男人撕心裂肺地哭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爬起来跑到屋外，用钥匙把防盗门锁上了，掏出手机，拨打110，大喊：“我报警，我老婆让人杀了！我老婆让人杀了！杀人犯就在我家！”

    一个小时后。

    丁潜被抓到轩武区公安分局审讯室，坐在专门固定犯人的铁椅子上，手铐脚镣全都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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