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盘的行动,所打算的就只在完全不及豫防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给敌军一个打击。袭击必须使他们惊惶,但同时也应该使敌人受一种印象,好象对面是强大的队伍的大势力,出色的武器,还带着强有力的炮队一般。所以我们也要安排下埋伏,不意的小战斗和袭击。这样干去,敌人就以为四面受了包围,陷于绝望的地位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打击这一种印象,这时是必须扮演决定底的脚色的。
山谷的尽头,就在哥萨克村的前面,还有几块没有烧掉的芦田。这里是无论如何总是走不过,我们就只得绕一点路。
登陆,准备,排队,向着哥萨克村的前进,给化去了两点钟。但敌人呢——睡觉又睡觉,总不肯醒过来。雾气已经逐渐的收上去了,只在河面上还罩着厚厚的看不穿的面幕。
河在这里转了弯,直向亚秋耶夫市,于是流到海里去。
右岸有一条军道,是通着村子的。我们的部队的一部份,就利用了这军道,走到村背后了。向这方面,又派了曲波忒所带领的骑兵中队去,那任务,是在敌军倘要向亚秋耶夫退走,就来抵挡它。
部队的各部份,那行动是这样地布置了的,就是从各方面,但又同时走到村子,开起枪来。我们的大炮也必须同时开始了行动。
屯在村里的敌军,也许看着情形,对我们会有强硬的抵抗。这很可怕,因为他们是有优秀的战斗性质的。他们里面,靠不住的只有被捕的红军。村里有凯萨诺维支将军的军团的一部份,亚历舍夫将军的联队,也是这将军的豫备大队,古班狙击兵联队,其中有着两个士官学校的学生。这之外,村里又驻扎有乌拉该的司令部和他的一切的枝队,还有各种小司令部以及白军后方的官员。而且我们还应该防备村人的敌对的举动,因为这哥萨克村,和我们是很不要好的。
不到早晨七点钟,部队临近了哥萨克村的时候,第一炮发响了。同时也开始了劈耳的轰击。大炮的雷鸣合着机关枪的爆响和步枪的声响,成为震聋耳朵的合奏了。士兵们直冲过去。摸不着头脑的敌人,完全发了昏,连一点的防御也不能布置。向着我们的胡乱开枪,也不能给我们丝毫损害。红军的步兵不住的前进,愈加压迫着敌军,将街道一条一条的前进了。到得市中央,我们这才遇见那准备了一点防御的敌。当这处所,带领我们的部队的是珂伐略夫。在这一瞬息间,踌蹰一下就有怎么危险,他是很明白的。他知道,敌人的恐怖,是能够消失的,那么,要收拾了他,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在这样的瞬息间,要得成功,就只要一个坚定而深沉的司令,他用的确的处置,制住惊慌的人们,他很快的悟出战斗的意义,并且捏住了胜利的钥匙是在那地方。恐怖,是大概因为百来个人发命令,既然很随便,而且常常完全相反,这才增加起来的。一种办法和别种相矛盾,为了着忙,发些只使事情为难而纠纷的命令。我们的敌人,就正落在毫无计划的这边跑那边跑,这么说那么说,这样办那样办的情况里了。
然而已经显出组织化的先兆,有计划的防御的先兆来。这紧要的机会是应该利用的,于是珂伐略夫就下了袭击的命令。他捏着手枪,自己留在左翼,到右翼去的是锡觉德庚。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恰如在拖船上唱歌那时候一样。但现在却烧起着特别的火焰,闪闪的在发光。他全部的额上,一直横到眉毛,刻一道深的严肃的皱襞。锡觉德庚的脚步是本来很重的。他仿佛踏勘地皮,必须走得牢靠似的在前进。在他身边是这样的放心,好象得到一种特别的平静和安全,觉得只要和他一气,就决不至于死亡,决不至于战败,他命令得很简单,很确当,又有些气恼。
敌人要在园子跟前排起阵来了。但还可以看出,他还没有将队伍排齐,还没有寻到人,来将这一大堆人又有力又有效地变成紧凑的队伍。
快得很,快得很……新的士兵们,从各方面涌到这人堆里去。他们从园子和人家,从马房和小屋里跑出来,人堆就愈来愈大,它在我们眼前生长起来了。它已经排开,它已经成为有组织的队伍的样子了,再一瞬间,我们就要碰着钢的刺刀的墙壁,再一瞬间,铁火的雹子就要向我们直注,步枪毕剥的发响,而我们的行列就稀疏下去……
呜拉!我们的行列里发了吼。
手捏着枪,我们的战士们向敌人堆里直冲过去了。那边就又更混乱起来。有的要向能逃的地方逃走,有的还在想开枪——但忽然之间,大多数人都站起身,抛掉他们的枪,向天空擎起了臂膊,在请求慈悲和宽大。
然而有几处还飞着枪弹,从我们的队伍里抽去顶好的人物。我们的最初的牺牲之一是勇敢的莱雍契·锡觉德庚。弹子正打在前额上,我们的英雄且是战士就死掉了。
但从院子的篱笆里,忽然跳出约莫五十人的一队,风暴似的直扑我们。我们的人们有些慌乱了,倒退了两三步。然而珂伐略夫的喊声已经发晌“上去,呜拉,上去!”于是红军的士兵就野兽一般一拥而上,径奔抵抗者,将他打倒,不住的前进。我军和敌兵混杂在一起,人早已不能分别了。
当这半百的人们跳出篱笆来的时候,先前将枪枝抛在我们脚下的那些人,并没有加进去。他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愈加将臂膊擎得高高的,在等候慈悲,并且祈求仁善。红色的战士们围住了俘虏,将他们换了一个地方,碰也没有碰他们一下。抛下的枪械是检集起来,聚成一堆,赶快的运到岸边去。放眼一看,到处是伤兵。他们因为苦痛,在叫喊和呻吟,别一些是喘着临死的大气。查明了那五十个人,大多数是白军的军官了。连一个也没有饶放。
别的俘虏们,是带到拖船上去了。
曲波忒,那带着他的骑兵中队到了村背后的,一跑到芦苇边,就和大家一同下了马,等候着。十个人离开了他,排成一条索子,先头的一个直到哥萨克村。他们通报着在那里彼此有些什么事,战况对于我们怎么样,等等……
常有单个的白军士兵逃过来,曲波忒总不挥动他的部下,也不白费一粒子弹,尤其是不愿意使人明白他的所在。单个的逃兵跑进苇荡里来,自然也是常有的。那就不出声响地捉住他,因为第一要紧的是没有人知道我们还有埋伏。然而珂伐略夫的攻击刚要决定了战斗(的胜败),敌人的守备队的残兵便直向河边冲来,意思是要渡过这河,躲到对岸去。在这瞬息间,曲波忒就从芦苇间闯出,径奔在逃的敌兵了。这真是出了有些简直不能相信的事。从这方面,敌人是以为不会遇到袭击的。他们避向旁边,散在岸上,大多数是跑往先前泊着他们的船的处所去。然而船只早不在那里了。曲波忒的伙计将它弄走了。逃路已经没有,而骑兵却驰骤于逃兵之间。马刀在空中发闪,只要触着,就都灭亡。抵抗并没有。许多人就跳到水里面,想浮到对岸去。但是成功的很有限。大抵是在河的深处丧了他的性命了。
激昂的曲波忒骑着他的黑马,像猛兽一样,在岸上各处飞跑。他自己并不打,只是指示他的伙伴,什么地方还躲着溃走的敌人的大伙和小伙。曲波忒一切都留心。他的眼睛看着各方面,敌人怎样转了弯,他看见的,敌人怎样在寻遮蔽物,他也看见的。
一个莽撞的大草原上的骑士似的,檀鞠克捏着出鞘的长刀,从村子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他的帽子早已落掉了,黑色的乱头发在风中飘荡。
他全不管什么命令,只是自己寻出他的敌人来,鹰隼一般扑过去。冲落,砍掉,毫无饶放。当一切就要收梢的时候,自己方面开枪的一粒流弹,将檀鞠克的左臂穿通了。他不叫喊,他不呻吟,倒是骂,越骂越利害,从他那忠实的由希跳下,抚摩着它的鬃毛。战争是完结了……
多少人在这里死亡,多少人在河水里丧命,这恐怕永久不会明白。只有零星的逃兵,跑到芦苇这里来,躲到里面去。但大抵是在逃走着的中途就送了性命的。白军的兵官,穿了女人衣服,想这样逃到芦苇里去的也有。然而我们不给他跑掉一个人。
两点钟之内,全村已为红军所有了。
战斗一开头,敌人的飞机便从教堂广场飞起,向着还驻扎着敌人部队的各村子这方面飞去了。
当正在战斗的时候和以后,从村子的窗门里,园子里,都飞出石块和弹子来。村里的居民,是这样地招待了我们的。
在这回的拂晓战,俘获了一千个人,四十名兵官,一辆铁甲摩托车,机关枪,子弹匣,炮弹,医疗材料,印,官厅什物,官员履历以及别的种种东西,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这时候,汽船和拖船已经一径驶到哥萨克村来。俘虏和战利品就都弄到船上去。我们的人们也拿了担架,将负伤的朋友抬上船。他们大半是在冲锋的时候受伤的。
现在很明白了,敌人从飞机得到后方的大损失的报告之后,要试办的是简直退兵,或者派部队到哥萨克村去,将红军消灭。
敌人采取了第一法。他带了他的部队退却了,然而走向我们的村子来,因为要到亚秋耶夫去,到海岸去的惟一的路,是经过这里的。他想趁红军还没有扎得稳固,而且他所豫料的援军还没有开到之前,赶紧利用这条路。敌人的部队亢奋着,一定要竭力飞快的输送的。
于是敌军撤退了,当这时候,驻扎在敌人的位置邻近的我们的主力军,就动手来将他袭取,将他打击。在我们占领了的哥萨克村,必须看新的敌军的部队走进村里面,这才开始来战争。
首先开到了古班骑兵联队,各种步兵部队,以及别的正规军团。要抵制这样的大兵力的冲击,在我们是非常困难的,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在不给敌军以休息,妨害敌军的前进,并且用了屡次的冲突和打击,使他们陷于混乱,以待我们的主力军的到来。正午时候,受了敌军的出格的压迫,我们只得将从东通到西的外面的两条道路放弃了。敌人的主力军,也就正从这条道路在前进。
战斗又开头了。
这战斗上,敌军是带着两辆铁甲摩托车的,但他的景况,却还是困难得很,因为和他同时前进的我们的援军,正从背后压迫着他,使他不能用了他的主力,强悍的向我们袭击。远远地已经听到了炮声。这是要将他们的举动,和我们的联成一气的红军的大炮。
到四点钟,敌人部队的大数目,聚到哥萨克村里来了。好象决定要将红色别动队歼灭,并且赶下河里去似的。他开始了风暴一样的炮击,又变了袭击,接连不断。这强悍的风暴一样的压迫,逼得我们退到河边。红色的战士抛了草地,向河边退走,敌人就夹脚的追上来……
如果再给敌军压迫,我们还要退走下去,那就要全军覆没,是明明白白的。炮队的司令库勒培克同志,为了观察我们的炮击的效力,蹲在一株大槲树的枝子上已经三个钟头了。他汗流满额,靠了又湿又冷的树干,停着,好象一匹猫头鹰,用他的望远镜在探望,不为俗务分心。我们的炮队,是在离这槲树几步之处的,库勒培克就从自己的座位上,在改正发炮的瞄准。人总是听见他响亮的号令:一百!九十一!照准!一百!九十七!……
怪物一发吼,炮弹呻吟着,怒号着向空中飞去的时候,库勒培克就装一个很奇特的手势,指着落弹的方向。“好,好,”他叫起来,“这东西正打在狗脸上了。再来一下——但要快,孩子们——要快。他们在飞跑哩!”他望着沙砾的大雨落在地面上,人们飞上天空中的草地的尽头。“再来一杯,”他在上面叫喊,而我们的炮兵们是开炮又开炮。一个递炮弹,另一个将这装进炮里去,第三个就拉火。在这狂热的开火中,库勒培克就忘记了时间,疲劳,饥饿。除了大炮和炮弹,除了沙雨和飞跑的人们以外,他什么也不看,不管了。
而现在,敌军转了袭击,逐渐逼近我们的炮队和库勒培克的槲树来,但他却毫不想离开他的地位。他一点也不动,他不离开他的位置,他好象在小枝子上生了根似的。他的命令越来越清楚。他愈是屡次变换目标,他益发大声的发命令。大炮这里,是疲乏的气喘吁吁的炮手们。传递炮弹愈加迅速,愈加赶紧,而近来的敌军,就愈加吃了苦。
草地上面,就靠河边,离芦苇不远,道路分为两条的处所,架着机关枪,它和它的人员的任务,是在或是灭亡,或是制住敌军的袭击。
战马转脸向着河这边了。开放机关枪的我们的人们,蹲在小小的马车上,发了热似的在开火。我们站在他们的后面,抵制着撤退下来的部队。我看见了柯久奔珂,他几乎和机关枪溶成一气,两手紧捏了它,发射着,检查着,看一切可都合式。敌人已经望得见了,他不住的拥上来。
狙击兵呵,现在是全盘的希望只在你们了。你们肯支持你们的伙伴——我们就吃得住。但如果你们挡不住敌军,那么,首先是你们,和我们一起都完结!
敌人的部队,现在是多么逼近了呵。他们已经涌进草地来了——而在这瞬息间,——在这决定的,永远不会忘记的瞬息间,我们别动队全体的运命悬在一枝毫毛上面的瞬息间,我们的狙击兵却开始了不能相信的,扫荡一切的枪火了。
一分钟……两分……
敌人的队伍还在动弹。然而人已经在他们里面可以看出发抖,他们的动作已经慢下去,这回是全都伏在地上了。刚想起来,他们就遇到当不住的排枪。这真的危机一发的几分钟——其实并非几分钟,倒是几秒钟。红军的队伍站得住了,气一壮,改了攻势。这突然的改变,是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的。白军的队伍开始退却了。我们的地位就得了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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