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一群打篮球的同学,不知谁投进了三分球,他们嘻嘻哈哈的笑着,跑着跳起来拍巴掌,瞥见这边俩美女一个劲儿抛媚眼。
段嘉央无视他们,拿棉签沾沾药水,把药水涂在林珂肿胀的脚踝上,问她:“痛吗?”
林珂点头,段嘉央嘀嘀咕咕的谁让你穿高跟鞋的,丑死了,活该,又擦了擦她的腿上痕迹,“这个呢。”
“也痛。”
段嘉央的动作放轻,声音也变得很小,问她:“轻轻的也会痛吗?”
她嗯了一声。
“以前可痛了。”
以前段嘉央对她极度厌恶毫不感兴趣,现在她没有把脸别开,林珂主动说:“我妈前男友打的。”
“他凭什么这么打你?”想想,自己也打过她,段嘉央又说:“那不能这样打啊!都留疤了!太过分了!你干什么他打你,你也缠着他?”
“没有。”林珂说,“就是画画,没有灵感,他每次打完能画很多画,然后卖的价格很好。”
段嘉央嘴角抽抽,她也是学画画的,她听的愤怒,林珂很平静的描述,把自己的裤腿往下卷,段嘉央擦了很多药,蓝色校裤贴着她的腿一切变得湿漉漉黏糊糊。
段嘉央看她的动作,这一刻她想到鲁迅先生写的《药》,林珂所说的和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呢?
打林珂,就能有灵感吗?
太恶了。
自己之前也恶,把她往死里打。
段嘉央抿抿唇,愧疚了,却不想道歉。
林珂穿着蓝色校服外套,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松松散散的用一根黑皮筋扎着,额角两边蓬松的留着两缕,望着她时纯净又低郁。像红苹果,一半美丽诱人一半腐烂恶臭。
年少的段嘉央不敢多看她,把药瓶子一股脑塞进袋子里。
再多看,总觉得这个烦人精会打破她对所有美好校园的幻影。
林珂坐在石凳子上,不觉落了几片枫叶,秋天到了叶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坠落。
林珂目不斜视的看段嘉央,段嘉央浸在这枫叶红里,是难以抹去的色彩。
“那你妈呢?”
“我妈也需要钱呀。”
“没钱打官司吗?国外家暴成本这么高?”
“不是,是他男朋友打我灵感充沛,能画很多画,之后能开画展卖画,她也能有钱了。”
段嘉央手一抖,抬头看她,不明所以,“你妈怎么这样!你不痛吗!她对你根本就不好。”
“可以忍忍。”林珂说。
“那你痛吗?”
“痛你就要说,要骂,要反抗,你这样也太包子了,你要明白……反正这样是不对的!”
林珂看她很久,嗯了一声。
段嘉央是温室里长出来的花朵,她没见过生活底层最黑暗的地方,人没有钱就要住在散发恶臭的地下室,下雨时屋里潮湿闷的氧气不足,下水道里比拳头还大的老鼠在地上跑来跑去,人也不用一日三餐,运气好有一块钱能吃冷水泡过期方便面,别说上学念书了,抛头露面被债主发现也是要挨打的。
有时挨打还没有钱花。
但,如果挨打了,能念书能吃饱穿暖,似乎……公式换算,她也算赚。
“后来呢,那个人怎么样了?”段嘉央问。
“他画了很多画,钱一到账,我妈报警把他抓了,带着钱和我走了。他现在去坐牢了,十年内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也六十多岁,我妈说不怕他。”
段嘉央又看她的腿,她很爱美,受不了,她咬咬牙,“还是很亏。”
“嗯?”
林珂心中的等价天平倾斜了。
*
那天她们是夜不归宿,上课家里来人问,见她们上学没多说什么,晚上她们回去,脸上互殴的痕迹消去了,两个人的手臂和腿还有淤青,在大人面前都装作没事。
段嘉央没挨批评,她爸忙懒得管,林珂妈很闲坐在沙发上黑着脸,杀鸡儆猴一般呵斥林珂,林珂快十八岁还被让她妈打手心,把她手心打的红彤彤,段嘉央到楼上,往楼下瞥,说:“死女人虐待!家暴!”
林婉被她气肝痛,捂着自己的肚子看林珂,似乎从林珂眼睛看到了一丝笑,林婉拿着戒尺狠狠打着林珂的手腕和掌心,痛得她抿紧了嘴唇,低垂着自己的眼眸,打痛了也没求饶一声。
林婉惩罚她不准吃饭,不给她餐费,还要没收她的手机,只差没让林珂跪在地上忏悔。
好在她怀着孕说不了太久,情绪激动肚子会不舒服,教训到九点就停了。
门关上,房间里有声音。
“林珂!”
阳台上有人在喊,林珂从床上起来,她走过去,把阳台的门打开,这是段嘉央第一次主动跟她打招呼,她愣愣的站着,段嘉央把一包零食往这边递,说:“给你。”
“嗯?”
“拿着!”她说。
“好。”林珂伸手去拿,段嘉央说:“另一只手接。”
掌心红彤彤的,烫热烫热的,还痛,她换了一只手拿,一大包零食房间还得藏一藏,不能让她妈找到。以前林珂毫不犹豫的遵守她妈的命令,她从来不反抗,那些勒在脖颈上的绳索也是习以为常,如今她是踩在木板上生活,只要林婉一脚就能让她身亡,她开始觉得约束。
她小心翼翼的把零食藏在柜子里,拿出面包和乳酸菌饮品,她捏着吸管喝的小心翼翼,味觉恢复了一般尝到了人间美味,面包屑落在手背上,她也低头吻掉。仿佛间回到了地下室,每天在暗无天日的木板床上喝凉水。
然后,手指落在手背上轻按,再看看自己的脚,消肿了。
她叹气,慢点痊愈就好了。
林珂走到阳台上,她喊:“小羊。”
很快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传过来,段嘉央穿着拖鞋过来,手撑着栏杆,额前戴着刘海卷发筒,“嗯?怎么了?腿很痛吗?”
她也不是有重要的事想说,就是想自己的声音有回应。
每天晚上林婉都来她房间给她讲大道理,给她洗脑,她们母女是牵绊的线,剪不断,世界上她们是最亲密不可分的关系,段嘉央是她们的敌人,她们要把这个竞争者赶出去。母亲吻着她的额头,林珂的手放在林婉肚皮上,她轻抚摸着,认真地问:“妈妈,那他呢,我们是线的两头相互缠绕,那应该把他放在哪里。”
林婉很睿智,她一步步走的认真,哪怕段力天想赶她走,她在这个家的位置也逐渐根深蒂固。可是林珂的一番话让她心有戚戚,林珂从来不哭不喊,每次挨打在她面前从来不挣扎,逆来顺受,宛如被扼住了咽喉但是她心里如何,是接受还是反抗……
林婉没回答,这一瞬她怕这个女儿。
不管是谁,当拥有一件东西时发现它可能丢了,发现它不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都会去找一找看一看,林婉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欲,在林珂房间里装了监控,关注林珂和段嘉央的动作,她们两个总是在阳台接头,在学校擦药,林珂开始不觉得有什么,随着在学校段嘉央找她的机会多起来,午休、晚休、大课间段嘉央会拿着书本在树林等她。
放学坐车,段嘉央会抓紧时间问她问题,她就觉得这样也不错。
她们挨的很紧,她能闻到段嘉央身上香香的味道。
林珂说:“好甜,草莓味的吗?”
“你喜欢?”
段嘉央问,林珂点头,第二天,段嘉央就买了一支同款给她,撕开包装是拇指大小的细膏体,上面有草莓印,段嘉央教她怎么用,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跟林珂解释抹上会有一点点红色,颜色不重,教导主任看不出来的。
“抹在唇上会有点点的好看,你这样就很好看。”
林珂穿衣服不再是一成不变,她不像段嘉央逐渐穿性感的衣服,还是穿长衣长裤,段嘉央会给她搭配的,衬衫、校园领褂,系软领带,头发扎得高高的,额前刘海留两股,她很白净,又给她一对很大的太阳花耳环,在学校里戴回家立马摘掉。
有次她们穿了一样的款式,短款外套搭长裤,两个人间没有攀比,一个是红一个是蓝,林珂的长裤是扣子显腰,段嘉央的系绳,露出一边腰线,她现在喜欢肆意洒脱的风格。
林婉怀孕变得越来越敏感,每天她们要在进小区前说完话,之后表现的谁也不理会谁。
偷偷的,和她心里潜藏的小欢喜一样,外界越胁迫,她们的关系越亲密,在车子快开到家的时候,她的手落在段嘉央手背上滑过,段嘉央坐的笔直一动不动,只是竖着耳朵,眼睛压着光,柔声问她:“还有什么事啊。”
林珂脸颊微微红,心惊胆颤,秋夜的风吹得好热。她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没事。”
秋天来的悄然,她们踩在叶子上发出的声音都透着柔软,林珂不知道段嘉央还有没有想起那两只被丢弃的猫,林珂在这段时间经常想起,还会胡思乱想,她和段嘉央也变成了猫,她们在高楼丛林里觅食,相依为命。
林婉对林珂的监控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月过去后,段力天和她同房,她躺在床上划拉监控,正好让段力天瞅到了,林珂洗完澡在房间光着两条腿走来走去,段力天拍掉她的手机发很大火,问林婉是不是有病在房间里装什么监控,一未成年孩子能作出什么妖。
当然段力天不是为林珂说话,他是担心之后林婉要钱作妖,控诉他对未成年有什么歹念,再者林婉天天这么搞防谁呢,家里处处安监控谈个生意都没什么安全感。万一哪天装到段嘉央房间,搞个视频出来更不得了。
起初林婉还撒娇,段力天死不同意,下了通牒那些录像必须删干净,不行就跟她女儿搬出去,省的一天天的说段嘉央气她肚子痛。
就这样监控拆掉了。
林婉看段嘉央是越来越不顺眼,借着怀孕的由头没少作妖,比如餐桌上吃什么菜,本来是段嘉央喜欢吃的,她说害喜反胃,段嘉央吃一口她呕一声。
段嘉央被戳中了只要发脾气,她就告状,段力天没少批评段嘉央,段嘉央吃饭的地儿从一楼搬到二楼,她在自己的小阳台吃,林珂出现她连带着林珂也恨,耳朵里想起林珂的话。
对你使坏,拿你练手是吧。
她让林珂去把林婉的化妆品全扔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最恶毒的办法了,她以为林珂不会做,林珂很听话的去拿来了,当着她的面从阳台往下倒,段嘉央一边吃饭一边笑。
笑着笑着,眼睛沁出了泪。
“林珂,我特别恨你妈,恶心她。”段嘉央抽泣。
林珂想,不恨我就好。
隔壁房间林婉找不到自己的化妆品气的跺脚,林珂迅速倒干净,把自己手指擦干净销毁证据。
段嘉央小声说:“林珂你真是个白眼狼。”
林珂说:“我不是白眼狼,我是小羊的狗。”
段嘉央听得全身激动,兴奋的不得了。
林珂真会哄人。
那时候快乐很简单,段嘉央总是让林珂跟她妈作对,又做不出太狠的事儿,完全属于自娱自乐。
监控拆除的那天,两个人挎着包去买了玻璃汽水喝,插了两根白色的吸管,段嘉央喝菠萝味的,她喝绿色苹果味的,老板要回收玻璃瓶,她们站在旁边站着喝,旁边摆满了杂志,写的是哪哪个明星拍拖,哪哪个明星出轨了。段嘉央低着头看,刹那间再抬头对上林珂的眼睛,阳光下明亮又空明。
星期六下午不用上课,段嘉央轻声问她:“你回去不?”
林珂摇头。
“那我们去玩。”段嘉央带着她乱跑,一边玩她一边报复欲很重的说,林婉知道了肯定气死。她要让林珂跟她一样,考不上好大学。
哼哼。
林珂觉得她哼哼也好可爱。
*
段嘉央十月要参加美术集训,本来暑假她就应该去的,但是她爸给她请了名师专门教她,奈何那时林婉刚怀孕家里所有人围着她,段嘉央请老师的事儿也被忘记干净了。
这次倒是记得了,让她跟着学校走,然后自己好办婚礼,安排走的那天段嘉央没去,她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家出走,这次走在拐角看到了林珂,林珂在给楼梯扶手扎花,她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当花童了,穿了件白纱裙,头上戴了花环,很光彩夺目,像个优雅的公主。
段嘉央提了个包,不难看出来她要出门,她从林珂身边路过,问她:“我要离家出走,你走吗?”
段嘉央猜测林珂不会去,毕竟,她妈说过很多次让她别乱跑,她妈结婚也会让她当一回小主角,只要林珂表现的聪明,就说明她是个会生的,以后儿子生出来,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这些都是段嘉央听外面人分析的。
林珂眼睛亮了,她用力点头,“去哪儿?”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段嘉央很有主见,她做什么事想到了必须做到。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带上了林珂。
林珂看她穿短袖运动裤,底下是球鞋,很轻便的状态,说:“那我去换一套衣服,你等等我。”
段嘉央说:“我在后门等你,你自己别让人发现了,尤其是你妈,要是被发现了你以后别想我跟你说话。”
林珂点头。
段嘉央提着包往外走,家里人都忙着布置婚礼现场根本没人管她,她去后门等着,靠着墙,看着一辆车一辆车的开过来,厨师们跑过来抬各种空运来的新鲜食材。
大概十分钟,林珂过来了,她穿了一套运动装,手里拿了羽毛球拍,“我说累了,想打会球,她们就没管我。”
一时间段嘉央很嫉妒,这是她家,可是大家更关心林珂,她哼了声往前走,林珂加快步伐跟着她。她笑着说:“你真的在等我。”
“我们去哪儿?”
“去山里。”
“待多久?”
“我们吃什么?”
林珂的话特别多,段嘉央转身把背包脱下来,拉开拉链,里面装的是压缩饼干罐头面包泡面,可见她为这次离家出走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们跑出小区打车离开,可能是她们板着脸,又一副“视死不归”的表情,开车的阿姨提醒了一句,“不要乱跑哈,现在外头坏男人很多。”
她们跑出去了三天,买了一个帐篷在山上野营,白天去打水,灌进净水器再烧开饮用,段嘉央烧东西煮速食品,吃的她从来不让林珂碰,怕吃的食物中毒,她随便怎么煮都比林珂弄的好吃。
段嘉央还买了一个折叠浴桶,她洗澡就给林珂一根电棍,两个人轮番值岗,晚上躺帐篷里看星星,这是林珂第一次挨着她,两个人靠得很紧,刚洗过澡的香气往鼻子里钻。
林珂侧着身体,不看星星,只看她,说:“段嘉央……你好厉害,什么都会。”
段嘉央手枕着后脑,一只手拿着望远镜看,她们睡在山间,万里星星都坠落,段嘉央指指天空让她看星星。
山中寂静,星空浩瀚,没有见到其他来野炊的人,天地之间,她们是渺小的一粟……两粟。
“这是最后一场星空了。”
“为什么?”
“天越来越冷,秋天过去,就看不到这么多星星啦。”段嘉央说。
林珂拿手机看,十月八号,正好是寒露。
上面写:“日照减少,寒气渐盛。”
“有点冷。”
“你说,他们婚礼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妈其实很爱他,每天都等他回家,后来就不愿意见他,我妈死的那天我见过,瘦得很难看,我想,这是她不愿意见他的原因。”
“我妈最后的遗言是,嘉央把我的小汽车给我拿来好吗。我外公做的第一辆车用我外婆名字命名的系列,还给我妈妈做了个汽车模型。她说她想她阿爸阿妈了。说的粤语,可好听了。”
“我没见过我爸,上网搜过是个富豪,年纪很大,后来死掉了,公司也倒闭了,留了一大笔债务,后来我见过我妈很多很多男朋友,我去过很多地方,在很多地方饿过肚子。”
她们各聊各的,也不用应和。
夜里寒气重,她们瑟瑟发抖,把两床被子压在一起入睡,林珂无眠。
她拿望远镜看,看到星星和月亮越来越近,一颗星星藏在月亮身后,因为月亮残缺,好像它一口吃掉了星星,段嘉央蜷缩着睡,一只手拽着她的睡衣,她往段嘉央身边移动。
手指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往前靠,就差了那么一点,段嘉央惺惺松松的醒了,她的手攥得很紧,掐出了一把汗,段嘉央问:“你怎么不睡?”
“我口渴。”她抿抿唇。
“什么你害怕?”段嘉央嗯嗯呜呜的动了两下把她捞进怀里,抱着她继续睡,“这样不怕了。”
人类私逃的这一夜,山川轰鸣,星星月亮陷落。
林珂窝在小羊怀里战战兢兢。
羁绊荡出了一圈又涩又甜的涟漪。
*
白天,段嘉央会把画板支起来画画,她画的不错,一笔一笔把山把水把夜景画下来。
林珂才反应过来,她是艺术生。
她说不上来段嘉央有没有天赋,从她见过所有画来说,她画的最正常,画得最有现实意义。
她们回去是三天后,东西都扔掉了,画板段嘉央也打算扔了,林珂问,能不能给我啊。
段嘉央就给她。
很大一个板子不知道放哪儿,抱在怀里像是参加葬礼,段嘉央放包里背着说晚上在阳台上接头。
两个人把手机开机,弹出来许多信息和未接电话,手指一口气全划掉,进了别墅区,门口停的都是车。
婚礼应该只有一天,她们进去时婚礼还在继续,具体什么情况俩人都没搞清楚。
管家看到忙把她们往里请,关心的询问她们去哪儿了,家里快急死了,段嘉央嘟嚷,“急死了还要结婚啊,真虚伪。”林珂慢慢吞吞的走到她妈面前,段嘉央想进屋,里头客满,她在外面找了个椅子坐下,刚拿手机准备玩。
突然林婉走过来一巴掌甩在段嘉央脸上,段嘉央脸上火辣辣的痛,她这个动作过于行云流水,可以说一早就演排好了,就等着段嘉央回来了。
段嘉央捏着手机,仰着头瞪着一双眼睛,她脸颊很快就红了,像是用红烙印焊上去的,很快浮出了巴掌印。
林婉撑着腰,挺着肚子,嘴角抽搐,“谁让你拐她走的!”
段嘉央手捂着脸,眼睛里侵泡着泪水,眼珠子被摁在里面清洗过一样,明亮又绝望。
“妈妈,是我自己跟去的,不怪……”林珂过来说。
“林珂!”林婉用力吼回去,目眦欲裂。
在场来的都是名流权贵,段力天正侧着身体跟人碰酒杯,所有人盯着台上的一幕,段力天听着声了,眼睛瞪圆了,看看林婉再看看段嘉央,下一秒他没过脑直接甩了林婉一巴掌。
“你打谁呢?”
现场短暂的停滞,气氛凝结在可怕的冰点,林婉还在愤然的解释,说是段嘉央乱跑拐自己女儿。
段嘉央扭头,捂着脸望着她爸,手拿开重重地擦干了眼睛,“她打我,打你女儿,段力天你真厉害,新婚就让你老婆打你女儿,升官发财死老婆,现在女儿也可以不要了!”
她紧紧咬着牙,那眼神恨意几乎溢出来。
段力天手中的杯子重重压在桌子上,段嘉央捂住自己另一张脸,林婉吃了一巴掌也傻了,捂着肚子要委屈,段嘉央准备推她,最后推了椅子哭着往外跑,腿撞在了桌角,手摁着腿吃着痛跑了。
段力天用力拽着林婉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林婉,你别给脸不要脸,段嘉央的脸也是你能打的,不行就他妈滚。”
“我肚子……痛……”林婉反应过来,作过头了。
只是这戏没有演完,突然几个黑西装的人冲了出来,嗓音是醇厚的粤语,“段力天!”
嘭地一声,杯子碎了一排。
黑西装的人踹飞椅子,手插在兜里,“冇意思啦,你食屎啦,娶新老婆,仲未过门就敢打女儿。”
说话慢慢悠悠的调,粤语标准又流里流气,活像砸场子的恶霸,抬手又掀了桌子,“你系咪觉得我哋戴家冇人啦!”
之后,踹椅子的踹椅子,砸桌子的砸桌子,他们把婚礼现场砸的稀巴烂,林婉站在台上瞪大了眼睛,手攥紧了拳头,手捂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一群人砸了婚礼现场,旁边段力天并没有阻拦,林婉一巴掌打在了整个雪堂汽车脸上。
砸现场的是段嘉央外公一部的人,都是公司老人了,雪堂毕竟姓戴,他本家差不到那里去,更别说戴雪堂扶起了不少有能力的亲朋好友。公司上上下下,老股东老核心姓戴的人可不少,香港那边还有戴家的分公司。
林婉作妖作久了,觉得段嘉央小孩子好拿捏,使使心机,父女离心,孩子生下来,谁还记得有个段嘉央,没成想一脚踢到了铁门。
婚礼现场,一向宠爱段嘉央的姨婆没来,她俩儿子把现场砸了个稀巴烂,戴雪堂那些亲朋好友原本对他再婚有意见没到场,听到这事儿,当天一辆辆雪堂车直逼别墅,放豪言,这事不解决抬也要把段力天给抬出去。
这些事段嘉央年轻并不知道,她捂着脸,没有方向的跑。
混乱中,林婉扫到林珂在朝着段嘉央离开的方向走,她扯着嗓子喊,“林珂你敢瞎跑再也别回来了!”
林珂跑啊跑啊,朝着段嘉央的方向跑去,耳边满是风的声音,她在学校是所有老师的宝,极少参加跑步和乱七八糟的运动,这次跑得飞快,脚不敢停,很怕被身后的一切拉入战局。
*
段嘉央这次跑脱离了林珂的视线,林珂没有跟上,林珂才来这个城市,很多地方她并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段嘉央会去哪里。
她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能去找贺笑,贺笑妈妈认识她这位第一名,很高兴的请她吃饭,她借着借试卷的理由问贺笑知不知道段嘉央会去哪里。
贺笑什么都不知道,手机被父母禁了,电视插口都剪断了,她写了好几个地方,很担心想一起去,林珂没时间等她,拿着条子走了。
林珂每个地方都找了,她发现贺笑都不怎么了解段嘉央,她给的每一个地方段嘉央都没去。
段嘉央是个迷,她有很多自己的天地,离家出走去山上过夜,知道怎么看星星。
如果林珂想知道一个迷一样的段嘉央所有动向和秘密,首先得清楚这个城市。
她拿着手机,在搜索框打字:x城自杀圣地。
弹出一个新闻:老洲桥。
那瞬间她脑子嗡嗡的,她想都没想,冲过去抱住了段嘉央的腰,段嘉央正在岸边数步数,长裤沾满的泥泞,段嘉央身体被她撞的前倾。
头发被风吹得微扬,旁边铁锁链发出吱吱的声响,警告牌的红字她的只瞧见一个:危
段嘉央闷声说:“我没想着要死。”
刚开始想过,死了让段力天后悔,后面就不想了。
“那你在做什么?”林珂没有松手,冷的是她。
“等你来找我。”风很咸,堵住了她们的口鼻,段嘉央说:“要是你来哄我,把我哄开心了,我就不是很难过了。”
扭头看到林珂鞋子和裤腿湿了,她皱眉,“你不要踩水,不要踩水。”
“嗯。”
那天下了一场冷冷的秋雨,两个人没有避雨的地方,挤在附近的两个石头间,把告示牌放在上面用石块压着,湖里的水阵阵起涟漪,有丑陋的□□在岸边跳来跳去,段嘉央冻得瑟瑟发抖,她搓着自己的手臂,手脚缩在一起。
天一闪一闪,好像要打雷,她往林珂身边躲。
她窝在林珂的怀里。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事儿?”段嘉央哭着,眼睛红彤彤的。
“没有做错。”林珂抱着她,吹着她脸颊的肿胀,“是我妈打你,她坏透了。”
天平倾斜了。
她想,
如果这是死亡的深渊,那深渊是她重生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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