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紫嫣深深地看了眼青篱,嘴角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并不再多问青篱什么。而是缓缓地走到被按跪在地上的凌香跟前,弯下腰目光与凌香平视道:“凌姑娘,看见我,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呀?”
“你怎么会,怎么会……”凌香瞳孔扩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紫嫣。那晚,她分明是让人确定她在房中才点的火。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秦紫嫣抬起手,轻轻地将凌香头上快要掉落的发簪拨正,柔声道:“凌姑娘慌什么呀,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那场火是天灾不是人祸,我又没怀疑到你的头上。啧啧,凌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呀?”
青篱见秦紫嫣并没有继续质问自己,而是将话题引到凌香身上,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于凌香,青篱向来就无好感,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品行高尚的君子,此刻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当下,故作一脸关心地道:“呀,凌姑娘的手抖得还真是厉害,是不是犯了抽风病呀,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太医来瞧瞧?”
“你给我闭嘴!”
凌香猛地一声厉喝,倒让没有防备的青篱下了一跳,刚想回骂过去。就看见秦紫嫣朝自己点了点头,道:“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青篱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秦紫嫣闹翻,因而点了点头,转身刚想回房,却又被秦紫嫣叫住。
“我方才进去看了,太子已经睡着了,希望青篱姑娘能够暂时去后花园转转。”
秦紫嫣的语气,坚定不容人拒绝。青篱权衡了下,也没有再起争执,默默地带着宫女太监们全都走了。
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凌香跟秦紫嫣。
气氛明显地凝滞起来,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尤其是凌香因为方才快速奔跑而显得有些气喘吁吁,此刻胸口依然快速地起伏着。眼看青篱已经带着众人消失在长廊尽头,凌香用手撑着身子,努力站起身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秦紫嫣。
秦紫嫣穿着一身很明显出自农家的青布衣裳,做工十分粗糙,针线缝合处还有残留的线头,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穿在秦紫嫣的身上,倒越发衬托得秦紫嫣气质超凡脱俗,整个人都宛如水中央的一枝清莲。不蔓不枝,暗香袭人。
凌香的眼睛里迸现出嫉妒的眼神,反正也没有旁人在场,她也不需要做什么良善的样子,因而咬牙切齿地咒骂道:“秦紫嫣,你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转世投的胎吗?为什么这样子,你居然还活着!”
“我当然要活着,我若是不活着,又怎能看到凌姑娘的今日呢?”那场火灾,秦紫嫣也算是死里逃生。如果说之前的教训都还不够惨痛的话,那么这次已经足够了。
“火是你安排人点的对吧,你以为事情不是你亲手做的,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吗?本来的确是死无对证的,只可惜,我没死,纵火的那人,也没死。”秦紫嫣故意将语气放得缓慢,她很享受现在这个过程,就好像是猫捉老鼠一样。不一口咬死它,而是抓住了,再放掉,再抓住。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它筋疲力尽,再也不想逃跑了为止。
“你想怎么样!”凌香没有料到纵火的宫女居然没死,按照自己跟皇后娘娘的约定,那个宫女不是应该早就被暗中处理掉了吗?难道说,她又被秦紫嫣给救下了?
“我只想对得起我曾经所受的苦。凌香,你不是在我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存了要跟我斗个你死我活的心吗?如今这次我既然大难不死,那么死的人自然就只能是你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秦紫嫣唇角带笑,然眼眸中,却透着狠绝的光。
这个世间,原本就不存在大善之人。割肉喂鹰,以德报怨,那是佛是神的行为。而秦紫嫣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一生匆匆不过数十载,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世人待我真心,我便以真心报之。世人与我勾心,我便卯足劲跟她斗角。横竖,不过是场鱼死网破的结局。
若是踩到了痛脚,温顺的兔子都能咬人。更何况是本性就存有七情六欲贪嗔痴的人,秦紫嫣自问自己没有那么高尚,做不到那么宽宏大度。看着眼前的凌香一副恨不得将自己薄皮拆骨的眼神,她就觉得好笑。她跟她之间,到底谁该恨谁?
“秦紫嫣,你是没有资格处决我的生死。我是太子的女人,依照宫规,能处决我生死的人,只有太子。你这么有本事,你倒是去让太子亲自下旨,赐我死罪为你好好地出一口气啊!我凌香就在这里等着,只要太子亲自开口,我立马就去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凌香气势汹汹地吼道。
这一刻,她的手中只剩下了慕容墨这个筹码。
从青篱对自己的态度,凌香就知道皇后娘娘八成是已经放弃了自己这颗棋子。此刻,自己如果再拿皇后娘娘做靠山,恐怕不但不能救自己,反而会让自己遭来众怒,到时死得更快。
她才十九岁,她还没有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还没有成为像皇后娘娘那样统领后宫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呢?不,不,绝对不可以!不可以!
凌香不理会秦紫嫣,提着裙摆,踉跄地奔跑入房间,撕心裂肺地喊道:“太子,太子,您救救香儿呀!香儿知错了,香儿真的知道错了!太子……”
“哭什么,太子还没有死,被你这么一哭,只怕也要死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缓缓传入凌香的耳中,倒让凌香自己都吓了老大一跳,忙抬头看向来人,指着道:“你是谁?来人,有刺客!”
慕容玖冷冷地扫了眼一进来就扑通跪在慕容墨床榻前的凌香,嘲讽道:“没想到墨儿居然会喜欢如此天真的女子,凌姑娘可当真是跟民间五六岁的稚童般可爱。”
“你到底是谁,竟然敢如此称呼太子!”凌香收回手,怒目直视慕容玖。
说来也不怪凌香,那次展梓文的册封礼上,慕容玖虽然露过面,但仅仅一瞬。而恰好当时凌香是背对着他,因此只在他离开的时候,才看到他的背影。仅凭一个背影,自然没有可能跟眼前的人联想起来。况且凌香此刻犹如惊弓之鸟,看见什么都觉得害怕,自然顾不上去思考。
慕容玖也不欲跟一个此时完全不具备智商的女人多费唇舌,收回目光,坐回床榻,打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大把长短不一的银针。手起手落,不过瞬间的事,慕容墨身上就有好几处穴道被扎了银针。
凌香一看,顿时尖叫起来,一把扑过去,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太子的!”
“愚蠢!”慕容玖没料到凌香会这么激动地扑上来,手一抖,银针猛然扎错了穴位,眼眸顿时收紧,掌蕴内力击向凌香,看都不看一眼弹到墙上嘴里不断吐血的凌香,忙将银针拔出来重新扎入正确的穴道。
“怎么样?”听到房间里传来打斗的声音,秦紫嫣忙走了进来,紧张地问道。
慕容玖抬起头看了眼秦紫嫣,似笑非笑地道:“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别说他还没死,就算死了,你也不必为他掉一颗眼泪。”
秦紫嫣见慕容玖这样说,知道慕容墨应该暂时无性命之忧,心总算是稍微安定下来。人都是这样,一旦心宽了,就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秦紫嫣走到床榻旁,看着慕容玖为慕容墨施针,笑道:“他是我的夫君,他要是死了,我兴许真的不必为他掉眼泪。因为,很有可能他还剩一口气,我就已经事先被人带到陵墓去了。”
“为什么?”慕容玖一边找着穴位,一边低声问道。
“为什么?”秦紫嫣笑得花枝乱颤起来,道:“皇叔,你到底也是皇室中人,这宫里的规矩你是当真不知晓吗?我身为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如若太子遭遇不幸,为表忠贞,我自然是应该以身殉葬的呀!”
“我不许!谁要是敢动你,我就让他死!”慕容玖沉声道。
“皇叔,你这个长辈做得也未免太过其职了吧。还是说,你对每个有几分姿色的小辈,统统都是如此地温柔相待?”秦紫嫣讥笑道。
慕容玖这时手中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根银针,他深深地看了眼秦紫嫣,郑重地道:“我不是慕容墨,你也不要一叶蔽目,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靠下半……”
秦紫嫣的话还没有说完,慕容玖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道:“嘘!”
最后一根银针落下。
慕容墨的手指开始轻轻地弹动了几下,很微弱的感觉,就像是风口处的烛焰,
“他怎么还没醒?”秦紫嫣不由又紧张起来。
慕容玖勾起一抹促狭的笑,道:“他还没醒,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你刚才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吗,现在他还没醒,你可以说了,我洗耳恭听呢。”
“方才我要说的时候,你不让我说,现在又想听我说了?皇叔,难道您不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吗?”秦紫嫣挖苦道。
慕容玖起身,走到秦紫嫣跟前,柔声道:“这里是皇宫,不是村。是殿,不是店。所以,纵然我要求你说一遍两遍,再不然是百遍千遍,你也没有理由拒绝我。”
“贱人!”
被掌风所击,重重地撞到墙上滚落在地的凌香,终于恢复了点力气,睁开眼睛看见慕容玖跟秦紫嫣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不由怒火中烧,张嘴又骂道:“秦紫嫣,你这个贱人,居然当着太子的面也敢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还有半分羞耻之心吗?”
“啊!”
突然,一枚银针从慕容玖指尖弹出,封了凌香的哑穴。凌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尔后便只看见嘴唇无声地翕动。她说话的权利,已经暂时被慕容玖剥削了。银针齐根没入穴位,除非慕容玖用内力替她将银针逼出,否则的话,她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这只是给你的一点小小的教训。凌香,你有什么资格辱骂别人,恐怕你想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也不会有人看上你吧!墨儿他就是太仁慈了,才让你们这些刁奴都摆起了主子的架子!你的嘴,既然这么停不下来,那么我就帮帮你,让它自动闭上吧!”慕容玖说完后,转而看向秦紫嫣,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接着说吧!”
秦紫嫣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咳嗽声,知道是慕容墨醒过来了,顿时欣喜若狂,忙转身奔向床榻,握住慕容墨的手,眼含热泪唤道:“墨,墨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些?”
看着秦紫嫣完全不加掩饰的对慕容墨关心,慕容玖的神情不由一黯,但很快,他便笑着上前,用欢快的语气道:“他刚醒来,身子虚得很,你要真是关心他,就别像个没见识的女人,一扑上去就是一大堆问题。我要是他,我还不如直接晕过去,永远都不要醒了!”
“可我真的很担心他。”只有握着慕容墨的手,看着他的脸近在眼前,她才不会觉得自己的心是空荡荡的。
“女人呀!”慕容玖长叹道。不再理会秦紫嫣看向慕容墨含情脉脉的眼,慕容玖大长步走到躺在墙角下的凌香跟前,看着她瞪得圆鼓鼓的眼睛,压低声音道:“行了,你也别瞪我了,这个时候,其实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我们俩,搁这房里,都是大号蜡烛,亮瞎了别人的眼,也荒芜了自己的心。我瞅着你也怪可怜的,带你出去吹吹风吧!”
慕容玖说完,也不管凌香有没有同意,直接将凌香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
凌香是有过挣扎,想要挣脱,但是她经过青篱跟慕容玖的折磨过后,受的伤实在不轻,此刻别说挣脱慕容玖,恐怕是连站起来,依靠自己的力量走两步都是难事了。
慕容玖将凌香扔到地上,抱着手臂在长亭的木椅上坐下,摇头叹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能以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身份,独霸慕容墨的宠爱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舍得以身犯险,拿他对你的宠爱做赌注呢?你难道就不怕自己赌输了,一无所有吗?”
凌香的嘴被封住,无法说话,嘴里只能发出呜咽之声,来表达对慕容玖的抗议。
正因为她爱上了慕容墨,不单是爱上了他这个人,还爱上了他给予自己的宠爱。人,都是有贪念的。所以,她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无名无份下去。她的确是个疯狂的赌徒,输了,自然是一无所有。但假如赢了,那么从此之后,她就是他的唯一。她不用再在宫里如履薄冰,因为身份的原因而被人看低,她再也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凭空生出的自卑。所以,她宁愿赌!
慕容玖并没有解开凌香的穴位,对他而言,他仅仅只是想找一个人来诉说下自己的心情。最好是,那个人在某种意义上与自己同病相怜,能理解自己所经受的煎熬。而女人的聒噪,除了秦紫嫣以外,他从来就听不得。因此,凌香此刻的不能说,于他来说,是一件幸事。
慕容玖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接着道:“方才,还真要谢谢你。若非是你冒冒失失地扑了过来,导致我下错了针,恐怕他到现在都还不能醒过来。不过,这也证明,像铁桶一样被围得严严实实的皇宫,其实并没有外界所以为的那样固若金汤。”
“哎,女人呀,总是被一个爱字轻易就蒙住了眼睛,也蒙蔽了心神。然后打着爱的借口,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去肆意行凶,完成自己内心那些肮脏的愿望。好比你,你口口声声地说你爱他,可是你若真的爱他,就不会只顾着胡闹,只想着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你可有担心过他的安危?他中毒这么多日,你竟然没有一点察觉。想想,都不免让人觉得寒心。”
“而紫嫣呢?”慕容玖的眼神里不由漾起一抹温柔,道:“她火中逃生,受了伤,第一件事就是想着他是否安全,有没有受到火灾的牵连。不顾就医,就来偷偷地看他。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心如死灰,失魂落魄。我也以为她必然会死心,再也不回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了,但她还是回来了。”
“为什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慕容玖扬高声音追问道。
凌香将脸微微别了过去,她没有兴趣听这些。她跟秦紫嫣,这一辈子都是注定的宿敌。不是她死,就是她亡。她们两人,是永远永远都无法真正地和平共处的。
但是慕容玖偏偏要说给凌香听,秘密存放在心里,多了,时间久了,就会滋生许多不良情绪。今日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树洞,他自然会好好地利用。
走到凌香跟前,沉声道:“因为她爱他。这才是爱,这才是没有任何私念,澄澈透明如水晶的真爱!在她面前,你永远都只能自惭形愧。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的内心。如果你可以进入你心里的话,那么我相信,你一定会大吐特吐,你会为自己感到羞耻!”
“好了,说了这么久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我进去看看里面那两个人,你先在这里躺着吧,一会我让他出来见你。”慕容玖轻叹口气,直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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