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棍带出风声,撞击,铿锵的交击就如同跳跃的鼓点。
明日花低伏身体,就如向上跃起的野狗,露出的獠牙瞄准了猎物的肩膀和胸口。然而才刚刚抬起头,就被流星般坠落的面击打中,她不得不改变撬棍的路线,以抵挡那一次比一次凶猛沉重的攻势。
太离谱了——明日花如此想到。明明自己挥动的力量更轻快,路线也更短,却总是被对方正面击中。
刁钻的意图被正面击破,这是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明日花心中明白,单纯依靠剑道是无法战胜井上凉子的,她已经被压制得快要趴到地上了,撬棍传来的力量震得她的手腕隐隐作痛,几乎脱手而出。
明日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还没等找到机会重整架势,一只脚猛然闯入她的眼帘下方。
井上凉子出其不意的鞭腿狠狠击中了明日花的腹部。
这一击势大力沉,明日花的身体就好似沙袋一样摇摆起来,她觉得肠胃搅成一团,眼冒金星,痛楚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股酸味直冲喉咙,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明日花!”中田美智手足无措地叫起来,这场决斗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井上凉子如此凶猛的模样,那一身锋锐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她早想劝架了,但两人的动作超乎预料的干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了结果。
“别过来!”明日花咳嗽连连,抬起手拦下中田美智。
“你不要这样!”中田美智急得都要哭出声了,“你们到底怎么了?你们到底在发什么疯呀!这种事情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这两位好友的脾气突然间就变得跟炸药似的,一点就爆。她啜泣起来,呼吸不畅,头脑发昏,仿佛有一种奇怪别扭的声音始终在脑海中鸣叫:吱吱吱——吱吱吱——
她听到明日花的呕吐声,自己也快要吐了。
“结束了,明日花。”井上凉子站在明日花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和说好的那样,我们都不会下去,你也不能下去。”
她又转头对古守花音说:“古守小姐,很遗憾会变成这样,但我必须为大家的安全着想。如果您执意要下去,我们就只能在外边等着了。”
“不!我,我不能接受——”明日花抱着脑袋,一种奇异的针扎般的嗡鸣在脑海中变得清晰了,身体的痛楚不仅在刺激她的身体,更在刺激她的情绪。她心中隐隐有一个强烈的想法,以及达成这个想法的迫切感。然而,她甚至没弄懂这个想法,也不理解为何自己如此地迫切。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进入坑底,那仿佛就是一种玄奥又朦胧的命运在召唤。她承认井上凉子的决定在理性上是正确的,可那种执拗的情绪让她更倾向于感性上的催促。
她就像是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站起来。
井上凉子也稍稍有些吃惊,尽管明日花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她也没有继续较量的欲望,却发自本能地感受到,现在的明日花足以对自己产生了威胁。
这个笨蛋是在强撑吗?井上凉子下意识这么想。
这个念头还没消失,明日花已经再次挥起撬棍。她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力度和准头也有些虚浮。
井上凉子重整架势,正要挡住,却发现挡了个空。两把撬棍在仅差一丝的距离错开,明日花的身体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做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关节发出咔哒一声,撬棍如毒蛇一样咬住了一瞬间的破绽。
交叉了!井上凉子心叫不好,但却没来得及改变姿势。明日花的这一击来得太突然,太迅猛,和之前的动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感,甚至让她产生一种“赶得上”的错觉。但她本能知晓,以当前的动作惯性,自己根本没办法挡住这一击。
井上凉子猛咬牙关,身体向后仰,可如蛆附骨的撬棍却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幻觉:那真是一条张开大嘴,露出毒牙的毒蛇!
要被咬住了!她额头冒汗,无论身体向后仰倒的速度多快,这条毒蛇扑上来的速度更快!
撬棍的尖锐处反射出一丝微亮,在井上凉子紧缩的瞳孔中放大。这一击直接朝面部袭来,一旦被击中,一定会重伤。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进来,稳稳抓住了撬棍的中部。
明日花就如僵死般停在原地,撬棍寸进不得。井上凉子踉跄后退,还是无法保持平衡,跌坐在地上。
只有中田美智看清了,阻止这场战斗的人是古守花音小姐,然而她也没能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介入的。仿佛只是一眨眼,她就已经站在明日花和井上凉子之间了。
即便如此,中田美智还是松了一口大气,身体虚脱地差点瘫坐在地上。她刚刚意识到,明日花那一击太过狠毒,一旦井上凉子被击中,重伤不说,但肯定会破相吧。她无法考虑这个结果,对女生而言,仅仅因为一次不知所谓的争端就破相了,那该是多么悲伤呀。
明明来的时候充满希望,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她的脑袋胀痛,无法思考,只觉得全是这个废屋的错!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这样一个大坑呢?这里可是民宅呀,所有房子在修建之前都要对地质状况进行勘察,正常来说绝对不会出现这般严重的错漏——
不仅如此,从进入这条民宅区的巷子开始,处处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觉得自己等人就像是撞鬼了一般。这么一想,她背后就不由得凉飕飕地渗出了冷汗。
“够了,到此为止。”古守花音小姐平静地说,“凉子,这就是明日花的意愿,想必你已经充分体会到了。”
在中田美智的搀扶下,井上凉子从地上爬起来,她拍了拍裙摆,显得有些沉默,似乎还在回味刚才惊险的一幕。明日花的最后一击既狠毒又有一丝令她惊艳的美感,但也同样让她疑惑不解,那不应该是明日花能够做出来的动作,也完全想不到明日花对前往坑底有如此强烈的执着。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明日花?让她奋不顾身也要做到这个地步?井上凉子既好奇又担心。
“既然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办法阻止。”井上凉子看着明日花,叹了一口气。
明日花低垂着头,保持姿势僵在原地,完全没有半点反应。井上凉子这才明白过来,这家伙已经昏迷了。
“明日花没事吧?”中田美智也很担心。
“只是手臂脱臼了。”古守花音小姐这么说着,手沿着撬棍滑去,握住明日花的手猛然一推,只听啪嗒一声,明日花的手臂关节立刻恢复正常。
明日花终于松开撬棍,软绵绵的身体向前扑倒,在落地之前,就被井上凉子抱住了。
“就算她赢了我,现在也昏迷了。”她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古守花音小姐。”
“对,对呀!”中田美智也帮腔道,“这些事情都太突然了,要不我们今天先去休息,再好好商量。”
古守花音小姐再次把目光投向坑底,似乎在思考,好一阵后才说:“那就今晚吧。不管你们怎么想,今晚我都必须下去了。”
“下面到底会有什么?猫儿总不可能会跑到下边吧。”中田美智又担心又奇怪地问。
“不清楚,所以才要下去。”
井上凉子扔下撬棍,背起昏迷的明日花,沉沉叹了一口气:“我会认真考虑的。”
四人出了玉子街,也不想去其它地方逛了。古守花音小姐为众人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两间房,明日花三人共用一间,古守花音小姐独自用一间,放在平时足以让三人兴奋不已了,但废屋的经历让女生们精疲力尽,浑浑噩噩进了房间,连酒店内的各种装饰和设施都没留意。
井上凉子将昏迷的明日花放到床上,中田美智就像是散架似的趴在宽大的沙发上。
“前辈,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中田美智的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其实就一般般吧,差点就失手了。”井上凉子有些后怕,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压惊。
“真奇怪呀,为什么前辈不加入剑道社呢?”中田美智又问。
“我对剑道没有特别喜欢,只是习惯罢了。”井上凉子说,“而且,你不觉得女孩子打来打去的,不太淑女吗?”
“怎么会!”中田美智刷地坐起来,“前辈很酷呢!”
她顿了顿,又说:“明日花也是。但下次别再打起来了,真让人心脏受不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嗯……”井上凉子在她旁边坐下,似乎在反思今天的举动,“今天我确实有点鲁莽了,明日花也有点奇怪,她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
“前辈也是,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会这么做。”
“也许是做太多噩梦的缘故吧,这次反而是美智你更加冷静呢。”井上凉子认真地说,“你是我们之中灵感最强的,一般来说,要比我们更害怕吧。”
“是很可怕呀,那个地方……”中田美智抱紧了胳膊。
井上凉子搂住她,彼此的体温渗入心间,两人沉浸在这份温暖中,内心终于得到一刻的安宁。
“说实话,前辈……我有点后悔这次来新宿了。”中田美智如小动物般嗫嚅着。
井上凉子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说:“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怕做噩梦。”
“现在是白天,我们都没有在白天睡过呢,也许白天不会做噩梦呢?”
中田美智没有回话,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井上凉子将她抱起来,放在明日花身边。她虽然也觉得疲倦,却意外的没有半点想要睡觉的感觉,和明日花交手时的凶险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本能的追忆,当她下意识去追寻这种感觉时,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精力似乎也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原地做了一些舒展运动,奢华的房间似乎和苏醒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恍惚间,她仿佛又站在了某一年的剑道道场中,自己身披护具,对面是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对手。
她踏前,挥动竹刀,对方也猛冲上来,双方错身而过,击打的重量感传递到手心——她转身,耳畔又隐约听到了“啪”的一声。
井上凉子恍然醒来,幻觉已经消失了,可那份从记忆幻觉中延续下来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手中。她摊开手掌,又握了握拳头。
“真是怀念的感觉。”
门铃声恰时响起,她起身去开门,就见到古守花音小姐站在门前。古守花音小姐已经换了一身宽松轻便的衣物,头发也向后扎了起来,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份活泼俏丽。井上凉子不由得心想:这个人无论怎么打扮,就算不打扮,也是这么好看呀。
尽管井上凉子对今天发生的事情颇有微词,但也觉得不能归咎于古守花音小姐。毕竟来到新宿这边寻猫是自己三人的决定,谁知道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故呢?就算古守花音坚持冒险,也没有如明日花那般令人不解。从一开始,古守花音小姐就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井上凉子看得很清楚,这个成年人的每个举动都是经过思考,早有准备的,情绪也一直稳定,反而是己方的失态导致事故频发。
“古守小姐,您不休息吗?”井上凉子问到。
“我不累,你看起来睡不着。”
“嗯……有点。”井上凉子轻轻颔首。
“那要不要一起去找些东西吃?五星酒店里有专门的餐厅,对我们这个等级的客人免费开放,不去品尝一下就太可惜了。”古守花音小姐微笑着提议道。
“好的,我也有点饿了。对了,还要谢谢您帮我们出住宿费。”井上凉子有些不好意思。
“来吧,我经常来这家店,给你介绍一些好吃的。”古守花音转过身,又侧回头,俏皮地笑起来,“美食足以令人忘却烦恼,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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