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造才三在心中斟酌了一会，才说：“我在三丁木公园发现了他的遗体。”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凝重，管理员深吸一口气，对铁造才三说：“几天前，智波佐助侦探还说要帮忙寻人，没想到才过了这么点时间……要是当初我拦住画家先生问清楚情况就好了。”
“请节哀，我知道公寓有规定，不应该透露客人的信息，而且警方很快就会跟进。但我也是一名侦探，如果能够找到更多线索提供给警方，一定能加快侦破这起命案吧。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画家先生做的事情了。”铁造才三深深鞠躬，情真意切地说到。
“……我明白了，就例外一次。我也希望能够早日抓住凶手。”管理员这一次没有拒绝，离开房间一阵，捧来一大纸箱，里边装的全是监控录像。
“这些录像不能带走，你们就在这里看吧，我也帮你们一起找找。”管理员又说，“但我不记得有陌生人来过，基本上，本公寓的住客只要带客人上门，都会在我这里报备。”
铁造才三摇摇头，说：“我不怀疑您的职业素养，但是凶手心思慎密，手段高超，不是一般人。而且您也有休息的时候，总不可能一直监视进出的人员吧。如果您能帮忙查找可疑人物，那就真是太感谢了。”
言罢，三人凑到电视机前，管理员从最远日期的录像开始放映，一边解释道：“公寓的监控录像分三种：保存一年，保存一个月和保存一个星期。保存一年和一个月的录像都需要严格的身份验证才能查阅，所以我只能拿到一个星期的。这里的录像是从四天前开始。”
分屏画面开始播放，和铁造才三预想的不太一样，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进出公寓的人都不多，而且很少有结伴同行者。这栋公寓的租客长期近乎满员，不乏家庭和伴侣，本不应该出现如此巨大的落差。他还注意到了一点，这些人在摄像头前露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少有变化。
铁造才三仔细观察过人们处于各种情绪时的脸，面部在表达情绪的时候，肌肉总是处于一个活跃的动态，表达同一个情绪的表情会有轻微而频繁的起伏。然而，被拍摄到的住客们的脸却很少有这种变化。
影像中也出现了马恩先生和他的妻子广田雅美的身影，马恩先生应该是表现最正常的人了，尽管在露脸的时候，他总是不苟言笑，让人感到严肃。广田雅美小姐则是完全没有露脸的镜头，观其行为大体是一个活泼的人，时而略显冒失。
四天的录像也是很大的份量，管理员按下加速键，全部看完花了将近一小时。期间若是铁造才三询问，管理员也会按需回答，至少可以确认对方是公寓的租客还是外人。白天进出公寓的人不多，夜里就更少了，相对而言，马恩反而是最频繁出入画面的人。画家只被拍到了三次，三次都是白天，前两次看不出蹊跷，最后一次显得充满，但从拍到的脸上也看不到太多的焦虑和恐惧，那不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的人的表情。
“只有这么点人？公寓的客人都呆在家里的吗？”铁造才三忍不住说，“马恩先生住的那一层有两户人家是一家子吧，完全没有他们的影像呢。”
“是十一楼的一号房和二号房吗？”管理员点点头，也有些奇怪，“我平时也不会特地看这些录像，明明感觉经常见到他们的。”
“如果不是他们全都避开了摄像头，就是录像不全，但无论哪一个都很奇怪吧。”铁造才三看向马恩说。
马恩没有说话，也没有太多惊讶和意外的表情。
“这栋公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铁造才三苦恼地说，“这样的摄影，装和没装摄像头不都一样吗？”
“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呀，我是管理员，又不是保安。”管理员闻言也有些不快。
“抱歉了，管理员，我不是在针对您。”铁造才三连忙道歉，又问：“不过，您是说，这栋公寓配有安保人员吗？”
“当然有，我们这儿可是高档公寓呢。”管理员重重地强调到。
“请问保安部在哪？他们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吗？”铁造才三连连追问。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是存在的，有时遇到了还会跟我打招呼。他们的工作场所和我不一样。”管理员解释道。
“工作场所不一样？但保安的话，不应该经常在公寓里外巡查吗？我也没在门口见到值班的人。”铁造才三疑惑地说。
“他们就在这栋公寓里哟，应该只是你没碰到他们，毕竟这栋公寓还是挺大的。”管理员不觉得奇怪，解释道：“你只是来过这一次，完全不清楚这栋楼里有多少需要巡视的地方，保安先生们也是很忙碌的。”
“是这样吗？”铁造才三看向马恩，却见马恩只是摇头。
“马恩先生也没见过吗？”
“我没有见过，但这栋楼真的很大，构造也很复杂。我们是直接从正门处乘电梯上来，所以你无法看到公寓的全貌，也不理解公寓的结构。”马恩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保安是存在的，光凭管理员一个人无法处理所有事务。”
铁造才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觉得马恩的回答已经可以解释，为何这栋公寓屡发命案了。这栋公寓的物理环境复杂，人际环境也是如此，仅仅是看了一遍摄像头录像就已经让人感到这些租客有古怪了。然而，公寓经营了这么多年，不管传闻有多古怪，也不见租客数量减少，警方也很少过问，这里边的情况就更值得深思。
这不是自己能追根究底的事情——铁造才三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我们能和保安部的人谈谈吗？”他试探着问道。
“抱歉，我不知道他们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也只是偶尔碰到他们的人而已。”管理员摇摇头。
“这些录像是由他们保管的吧？监控室应该有人。”铁造才三又说。
“抱歉，根据规定，监控室也是严格保密的地方。”管理员无奈地说：“我可以去，就算是警察，如果没有必须的证件，光凭警察证也不能过去。”
“很严格呢。”铁造才三干笑几声，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了。这栋公寓外表看起来和普通公寓没什么区别，内部却权限重重，保密措施严格到了超过日常必要的程度。其它声称安保措施完善的高级公寓没有一个是这样子的。
说起来，他这次进入公寓，总共就见到了两个人：马恩先生和管理员。他现在才意识到这栋公寓里的诡谲气氛有多少是出自这种空荡荡的感觉。
就像是一栋鬼楼——铁造才三刚这么想，一种晦涩而黏糊的恐惧好似蛞蝓般缠上心头。
“完全没有收获呢。”马恩叹息一声，铁造才三这才从恐惧的谵妄中倏然惊醒，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背。
“要再继续找找吗？反正我是完全没见到有外人。”管理员十分肯定地说。
“不，不用了。”铁造才三喉咙干涩，现在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栋公寓里呆下去了，“今天就这样吧，是凶手太精明了。”
“这……好吧。”管理员看起来很希望他再看一次画面的样子，兴许是因为画家的死亡触动了她心中的义愤吧，所以希望调查此事的人能有所收获。
铁造才三慌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九点了，我也该走了，我住的地方有些远，回去还有一大段路呢。”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今晚真是麻烦您了。”马恩温和地向管理员致谢。
“没关系，正如这位小侦探所言，这是我唯一能给画家先生做的事情了，希望凶手能够尽快落网。说实话，出现这种命案，最麻烦的还是我这个管理员呢，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就算完事了，新租客也很难找。谁会喜欢事故屋呢？”管理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听起来是很正常的抱怨，但铁造才三一想到这栋公寓的诡异，就觉得这些抱怨很是荒谬。
“总能租出去的。”他只能这么说，干巴巴的，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这栋公寓发生了那么多命案，租客数量却从未减少过，就算是发生事故的房间也会很快就租出去，就好似住进来的人完全不在乎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虽说有折扣，但折扣的力度也不大，作为一栋高级公寓，总价格还是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马恩和铁造才三离开公寓后，一路无言走到路口，铁造才三用力呼了一口气，肩膀上似乎有某些看不见的负担放下来。
“马恩先生，您不觉得那栋公寓很奇怪吗？亏您能在那里住那么久的时间，如果是我，第一天就会卷起铺盖跑掉了。”铁造才三劝到，“您还是尽快搬出那里才好。”
“确实有点奇怪，但我的房间是友情价，性价比可是很高的。”马恩笑着说，“而且我也已经买了新居，过不久就要搬出去了。”
“这就好，这就好……”铁造才三喃喃地说，又问到：“佐助侦探也去过公寓吧，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他白天来的，也没有看那些录像，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马恩回答。
铁造才三口中应是，心中却想：那可不一定。他所知道的智波佐助侦探一直都是个敏锐的人，光凭今晚的印象，他也可以想象，白天的公寓也肯定不会是完全正常的感觉。如果智波佐助侦探什么话都没说，那应该就是自己这边说了太多，这是经验上的差距。
“感谢您今天的帮忙，我回去后会理一理思绪。”铁造才三躬身行礼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希望能够早日缉捕凶手。”马恩没有多做劝告，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并非不知轻重，也不是光凭激情就一根筋去做事的憨憨。虽然很多地方尚显稚嫩，但正如智波佐助侦探所言：未来可期。
“也请你费心关照明日花，以及我的两个学生了。”马恩摘下帽子，微微行礼，说：“她们都还年轻，远没有你的社会经验那么丰富，就算吃了苦头也没关系，只要人还平安就好。”
“啊，我会尽力而为。”铁造才三憋红了脸，心中羞愧，完全不敢说那三个女生都陷入噩梦中不可自拔。
两人在路口告辞，铁造才三回到自己的车上。一关上门，他就好似虚脱般靠在椅背上。良久，他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轻松的音乐，以慰藉忐忑惶恐的心灵。这个晚上的行动虽然顺利，却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已。
他现在就想蒙头睡一觉，把这种复杂又恐惧的心情抛之脑后。
当他回到家里时，房间都黑着灯，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这寂静的感觉再次让他回想起小岛公寓。他连忙打开灯，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女生们应该都睡着了。他上楼推了推她们的房间，都反锁着。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叫醒她们。
这个时候，三个女生可能已经在做噩梦了。铁造才三一边担心着，一边给自己煮了份拉面，吃饱喝足后，他也打算去睡了。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电话响起来。
“老板？”他听到了智波佐助侦探的声音，“这么晚了——”
“你在哪？还没有睡吧？来三丁木公园一趟，我在门口等你。”电话那头用不能拒绝的语气吩咐道。
“发生了什么事？”铁造才三连忙穿上外套，紧张地问到。
“之前委托你找猫的顾客，宏式先生，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要去拜访这里的神社。我觉得你应该过来。”
“那家神社？现在？”铁造才三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立刻挂了电话，冲进车库里。
他有预感，这又是一个无法消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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