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坚-第七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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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马池茂坚退敌军

    修祠堂府台立人望(3)

    康海一边和相熟的读书人打着招呼,一边说道:“诸位,我来迟了,这位是我的老友,陕西御史喻茂坚,正德年间三甲进士。座师是震泽先生(王鏊)。是我的座上宾,给各位引荐一下。”康海详尽地介绍着喻茂坚的履历,喻茂坚也不说破,只是颔首朝着学子们一一示意。

    在学子的簇拥下,两个人携手在前面走,沿着大慈恩寺正门,走进了这座千年古刹。绕过了写着六字真言的巨大的影壁,却不进大殿,而是顺着旁边的月洞门,径直来到了塔院,高大的大雁塔正矗立在面前,塔身已经有些斑驳了,但还是给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顺着洞开的南门走入了佛塔,两旁的墙上,镶嵌着几十通碑文,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名题雁塔,天地间第一流人第一等事也”的碑文。喻茂坚驻足吟诵了一遍,然后笑道:“现在虽然不是盛唐,雁塔题名也不用御赐了,你我有幸同白居易一道留名雁塔,也算是人生第一快事了吧。”

    喻茂坚书生意气,一番话顿时得到了所有读书人的附和,一个扶风县的进士说道:“说得没错!先帝在位之时,崇尚佛教,大雁塔虽然礼部管,但是却从不禁文人进塔赋诗,当今皇上信道,地方官迎合上意。大雁塔便被锁了,幸得有喻大人,我们才能再游大雁塔。”

    “就是就是,多谢喻大人啊!”

    喻茂坚不由地听得一身冷汗,这话虽然乍一听没什么,但是越听越是心惊,若是这件事被什么人故意拿去演绎一番,说不定便是一件祸事。忙说道:“自太祖建立大明以来,佛寺便有教化一方的职能,并非是当今圣上重道贬佛。而是大雁塔多历代珍贵遗存,需好生保管。”说罢,便岔开了话题,往里面走去。

    借着四面窗子照进来的光,墙上两面图碑便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左边的是《玄奘负笈像碑》。右边的是《玄奘译经图碑》。虽然已经过去了千年,但图文的纹路还算是清晰。喻茂坚和康海两个人一边驻足品评,一边交谈着。在康海的帮衬下,喻茂坚俨然成了一代文豪的样子,出口成章,言之有物。让一众学子都不时点头称善。

    宴会却不在大雁塔中,而是在雁塔东南的一个花厅之中,据说这里原就是白居易领琼林宴的地方。此刻原址重修的花厅却不是唐朝的样式,喻茂坚曾经跟宋景了解过大明建筑的结构和样式,便驻足于花厅前:“这花厅却不是唐朝的样式,这是蒯祥一脉的建筑。修建这花厅的,也必定是蒯祥一脉的弟子。”

    旁边陪侍的住持合掌说道:“善哉!喻大人可真是通晓世事,说的一点都没错,修建这亭子的,是一个江西的雷姓掌案,老衲曾与之长谈,他虽然不是蒯祥直系徒弟,但也与蒯祥有关系。他母亲是蒯祥不记名的弟子呢。”听方丈这么一说,在场的学子们对喻茂坚更是叹服。

    众人按照长幼次序,列作在华庭之中,却是分席的。喻茂坚请康海座首席,而康海却坚辞了,并且频频的给喻茂坚使眼色。喻茂坚明白了康海的意思,却不说破,便坐了首席。待皂吏将菜品黄酒一一布置好,众位学子都目视坐在首席的喻茂坚,等着他训话。

    喻茂坚沉吟了片刻,舒了一口气,朗声说道:“今日大雁塔会文,是为了三秦大地上的读书人聚会,虽说寒减了些,你们便当这里是会稽山阴之兰亭,酌酒高论,为文坛一代盛事,如何?”

    “好!”众人齐呼。于是敬酒的,行令的,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几个学子喝得熏熏然了,蹒跚地来到粉牌前,提笔濡墨,在上面即兴挥毫。而喻茂坚则没有吃那么多的酒,坐在首席上观看着,不时和康海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乡绅模样的人,趔趄着来到了喻茂坚的座前,双手托着杯子:“见过喻大人,之前大人发出宪命,在下不知天高地厚地回绝了,是我气量狭窄,不知道喻公大才,今日一见,让在下汗颜。自罚一杯,还请大人见谅!”说着,啯的一声满饮了一杯。

    喻茂坚点头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布政使,一省民政已经是忙不过来了,没有时间个诸位贤达酌酒论文,是我的不是,以后陕西教化兴隆,文气斐然,还要仰仗诸公呢!”说着,也陪饮了一杯。

    康海见气氛差不多了,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诸位,诸位,我有几句话,”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朝着首席两人看来,听康海准备说什么。嘈杂的场面登时安静了下来。康海喝得熏熏然,挥着手说道:“想必你们是看过我作的《中山狼》了,那是我一时激愤之下所作,你们别以此以为天下没好人,朝廷没好官,眼下喻大人,以快刀斩乱麻之势,挑理甘肃镇军政,外抗强敌,内修民政。三秦大地赋均讼平。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喻大人清廉自守,你们瞧见没,都是府道宪台了,穿的还如此寒减。这是我大明朝的真御史!我提议,大家捐资为喻大人立祠,如何!”

    “好!”

    “喻大人为大明朝真御史,理应立生祠纪念!”

    喻茂坚知道康海是个放浪形骸的粗放文人,做事情往往是率性而为,但是这件事却从来没有和自己商议过,而且非同小可,立祠纪念的事情,是喻茂坚万万不敢想的事情。忙摆手说道:“我何德何能,只是做了本分内的事情,何以克当!”

    “喻大人清正廉明,就这一点,便是其他官员难以企及的。望喻大人不能再辞了!”康海道。

    喻茂坚深深地看了一眼康海,康海明白了喻茂坚的意思,便说道:“此事我们回去再议吧”。

    宴会完毕,所有的人乘兴而归。之后言及喻茂坚,无不交口称赞,后提学使来到陕西,陕西文人无不听命任差,这是后话。但是立祠一事,康海却从此记在了心上。康海并没有直接回武功县,而是暂留西安城中。在布政使衙门,来寻喻茂坚商议立祠一事。喻茂坚背着手,在地上来回地踱步,转过身对康海说道:“康先生,这事欠思量!当真是欠思量!纵观史书,立生词的,如周朝狄怀英、大宋岳武穆。我算是什么?这是万万不可的。”急促咳嗽了一阵,才缓缓说道:“康先生,我家家训有云,惟耕惟读,克忠克孝,像生祠这样的虚名,是万万不想有的。”

    康海一跺脚,皱起了眉头,说道:“喻公!月梧,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提议给你建生祠,并非是为了你的官声!而是为了成全御史的官声!还记得伍文定心心念念想的事情吗?无非就是让御史的风骨和作为天下皆知,让御史真正活在百官心里,让他们有所忌惮;让御史真正活在百姓心里,让他们有所依靠;让御史活在皇上心里,让皇上有所用!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

    喻茂坚摊开了两只手:“我如何不明白?!只是生祠我万万不能受用的。这……”喻茂坚竟然一时词穷了,在康海面前,喻茂坚雄辩的口才本就不够看的,此刻因着急,更加驳不倒浑身道理的康海了。

    喻茂坚却嘿嘿一笑,说道:“康先生,你瞧我了没?老朽今年已经六十多了,还能活多久?说句你们读书人存而不论的话,我们喻家之所以有今日,那全仰仗祖宗积下来的福报。活人受香火,岂不是折了福报?闹不好还会像隋唐里面的穷五大仙秦叔宝,受了太宗李家的活祭祀。潦倒困顿四年之久。我怕会被活活折煞!”

    喻茂坚一番话,由情至理,就连康海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也不好一再坚持立祠这件事了。于是长叹一声,说道:“那该如何是好?眼下是一个宣扬御史官声人望的机会,要知道,伍文定为了成全王明阳,将浑身军功都逊让了啊!”

    喻茂坚低头沉吟。这原本是件好事,康海所说也不无道理,此次陕西办理了李隆和许铭的案子,也是循着这个意思办的。想了片刻,忽然得了主意,接着说道:“这个好办!陕西总不能是只有喻茂坚一个御史吧,找一两个出来,立祠纪念,也就是了,这样一来,也保全了我们家的家风。又能贴着都御史的意思,一举两得如何?”

    康海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松了一口气:“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是选谁合适呢?”

    喻茂坚笑了笑:“你是本地的大才,这件事还要着落在你身上。”

    康海呻吟了半晌,忽然得了主意:“景泰年间,有一位御史,是你的四川同乡,余子俊,字士英。巡抚延绥时,苦筑延绥长城,史称“尽心边计,数世赖之”。巡抚榆林时,与徐廷璋、马文升并称关中“三巡抚”。我看立祠纪念此人是千妥万当的。”

    喻茂坚点了点头:“此公我素有耳闻,我听闻弘治年间,还有一位御史秦紘,镇守甘肃三年,整饬军务,抚恤阵亡将士,练兵勇,兴屯田,制军纪,明赏罚,军威大振。也是御史中不可多得的人物。”

    康海看着喻茂坚,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喻老兄早就胸有成竹么。你再想想,这么好的机会,积攒自己的官声。”

    喻茂坚摇了摇头:“克忠克孝,忠心王事就好了。这样的非分知名,我承当不起。”

    康海却认真地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真御史!这回我是真正的叹服了!”

    此事决议了之后,北京下派的都御史王翊,清军御史杨秦先后也来到了西安,喻茂坚会同了两位御史,与庆阳县修建了二公遗爱祠,以纪念庆阳知府余子俊和秦紘。二公遗爱祠的碑文是康海亲拟的,详细地记载了两位御史在甘陕的贡献,时隔不远,还有人记得这件事,二公遗爱祠香火旺盛。一时间御史之名广行陕甘。虽然二公遗爱祠纪念的不是喻茂坚,但是人们也会联想到现在的陕西御史喻茂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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