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府库知府赈灾民(2)
喻茂坚只在霸州暂宿了一夜,第二日傍晚,便来到了河间府。府衙里面的书吏皂吏,以及臬台等都出城迎接。喻茂坚远远看着矗立在晨光中的城门和箭楼,又看了看清扫一新的城门街道。迎接出来的河间府同知黄文远忙上前一步,说道:“府台大人一路辛苦,快里面请!”便将喻茂坚请入了城。
黄文远见只有喻茂坚和喻应台祖孙二人,便恭维道:“久闻喻大人清廉寒减,万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份上,竟然一个随从都没有。”
喻茂坚只是笑了笑:“黄大人客气,本府奉皇上圣旨巡牧河间府,还要请各位老兄齐心协力,才能不违圣恩。”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寒暄了片刻,便进了北门,径直来到了府台衙门。
真定府衙算是整齐周备了,为了迎接新上任的府台大人,一种差役早就将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庭前堂口扫的一尘不染。还特意地将闻登鼓重新油漆了一番,看上去猩红醒目。迈步走进仪门,二院更是轩敞。两边直通的班房,都有长廊雨榭,青瓦到顶。仪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四角亭子,飞檐斗拱,朱漆彩绘。亭子之中立着一块碑。是青石的质地,上面没有螭纹和祥龙,只是一块素碑。走近看,上面刻着端楷的十六个大字。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可虐,上天难欺”
喻茂坚在戒碑前站定:“这是宋太祖留下来的,虽然天地改换,但这十六字却不能变。甚好,甚好!”
见府台大人都这么说了,同知黄文远赶紧附和说道:“正是这般,喻大人来了河间府,便有了盼头了。”说罢,便径直前往了大堂。
而与此同时,河间府的南门,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南门外,原本宽敞的地面变得拥挤不堪,杂乱无章。沿着城墙,难民们搭建起了简易的棚子,成片成片的。这些难民衣衫褴褛,簇拥在一处,脸上全然都是麻木的表情。守卫南城门的军兵,持枪背剑,如临大敌,虎视眈眈,万一有饥民靠近,便瞪着眼睛斥退了回去。军兵大喊道:“走走走走!现在是什么时辰?就饿死鬼一样的守在这儿?还有半个时辰才开粥棚呢。”
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说道:“哪里是粥?连米汤都不如,我今儿早上数了数,不过七八十个小米粒,顶不住几泡尿。”
这军兵仿佛也很无奈,大声斥道:“这也是府台老爷恩典。要是再闹事,休怪我们不客气!”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前,身上穿的衣服还算是体面,只不过青衣小帽的,是个从人的打扮,这人却是喻茂坚的常随杨柱儿。而他的身边,却站着一个孩子,却是衣着褴褛,几乎没有什么头发,脑门上生者一圈一圈的赖疤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杨柱儿。杨柱儿说道:“别怕,跟着我走便是了。”说罢,便带着孩子来到了城门下,拱手说道:“各位军爷,我是行商之人,掌柜的现在正在河间府。我是奉命来送信的。”
这位守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杨柱儿,见虽然是下人,但是面色白皙,体态匀称,不似饥民。有看了看他背的包袱,便点了点头,杨柱儿交了三钱银子的城门税。军头挥了挥手,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
门轴摩擦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些饥民精神一振,便齐齐地站了出来。朝着城门涌了过来,还有人高喊:“进城啦!进城啦!城里还能讨一口饭吃!”
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尚有力气的人都朝着城门蜂拥而来。杨柱儿回头,看了看乌泱泱的难民,心道:“老爷英明,知道从北门进城,这些地方官绝对会作弊。提前清理街道,没想到,河间府的灾情竟到了这份上。”
军头却很不耐烦:“要进城便进城!一会出了乱子,可不是玩的。”说罢,便一把将杨柱儿推进了城门的缝隙之中。杨柱儿一个趔趄,站定之后,身后的城门霍当一声关上了,隔着无情的城门,传来的喝骂声,哀号声,乱成了一片。
而河间府的大街上,却是另外一番情景。买卖铺户照常开着,只是门前行人奚落。大街也是颇为整洁。杨柱儿都暗暗地记在了心里,打听着道路来到了府台衙门,喻应台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见杨柱儿过来,便迎了上去:“杨叔,你总算回来了,祖父还说怕你出事呢。快点进去吧。”说着,便带着杨柱儿来到了喻茂坚的下处。
喻茂坚走了一天的路,双脚正泡在铜盆之中,舒适地对搓着。见杨柱儿进来,忙让他坐了:“怎么样?可见到了些不一样的事情?”
杨柱儿喝了一碗凉茶,摸了一下嘴巴:“老爷,您想的一点都不错,除了接官的北门,其他几个城门都有饥民,粗粗算下来,足有几万吧。”
喻茂坚不易觉察的抖了一下,吸着凉气:“这么多?”
杨柱儿说道:“这还不算外面几个县的,看起来直隶的灾荒。实在是出人预料啊。”
杨柱儿说道:“老爷,我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饥民,口口声声地要告徐员外。我便救了下来。他知道一些事情,便私下里带了回来。”
喻茂坚眼眉一挑:“快,带过来我看。”
杨柱儿便下去了,过了好一阵,才领着一个干瘦的孩子进来。杨柱儿说道:“这就是我路上搭救的,这孩子叫小赖子。说是徐员外府上的逃奴,小赖子,这是河间府最大的官儿了,你要告倒徐员外,就得跟这位老爷说。”
小赖子刚刚才在厨下吃了一碗饱饭,此刻嘴角还沾着米粒。见了喻茂坚,眼眶发红,扑通就跪了下去,还没等说话,便泪水长流,呜呜地哭出了声音。“谢谢爷赏的饭。谢谢爷!我原本想着来河间府讨饭,可是军爷就是不让进城。若不是爷收留,我现在早就饿死了。”
喻应台与小赖子同龄。见他哭得凄荒,忙给递上了一张帕子。不解地问道:“祖父,这些官儿们为什么不让饥民进城呢?”
喻茂坚叹了口气:“地方官有地方官的难处,倘若饥民进了城,万一要是传了时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者,治安也会紊乱,到时候更不好收拾。”喻应台只是撇撇嘴,站在一旁不说话。喻茂坚甩了甩脚上的水,趿拉着鞋站了起来,说道:“有什么事,你便跟我说,我定会给你做主的。”
过了好一阵,小赖子才平复了一下:“老爷,我本是河间人。我家里原有爹,有娘,有个妹子,今年才四岁。原来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前年是个丰年,家里面除了交丁银,也还有过冬的粮食。后来县里说,要去疏浚运河,就来家里抓差。我爹有病,我还太小,县里的人说,只要是交粮食,就能免了差役。老爷,饿死老子娘,不动种子粮。但是这些差役不由分说,家里的粮食就全都交了上去。徐老爷原是好人。见我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就借了我家些粮食。过年开春,还借给了我家种子粮。爹说只要有粮食种了,就算是缓过劲了。可是谁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偏偏我家的地里不长青苗。爹吓傻了,娘也吓呆了,在土地庙前跪了一天一夜。又到了收丁税的时候,我家一点粮食都没有,我爹没办法,妹子先叫一个南京的人牙子买走了。徐员外说可以把地卖给他,六亩地才卖了二两银子。爹把我卖给了徐员外家做奴才,这才完了税。没有了田,爹娘也病死了。”
小赖子说得凄荒,喻应台一边站在旁边听着,一边暗暗的啜泣。喻茂坚紧皱着眉头道:“你又是怎么在徐员外家逃出来的?按说做了家奴,虽然没了生身自由,但吃穿不用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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