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甘肃总兵行凶(3)
马青莲笑了笑,仿佛颇不在意一般:“我与他有救命之恩,他应该不至于把我怎么样。”
喻茂坚上任陕西巡抚,除了给甘肃镇军中下了两份帖子,邀请李隆到布政使司衙门商谈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动向了,而是将精力放在了臬司衙门的积案上。李隆彻夜和几个木料商定的应答策略,竟然全然没有用上。时间久了,渐渐的也有点泄气了。
喻茂坚虽然住在布政使司衙门,但是每日五鼓天明,都会准时来到臬司衙门中,将近些年的案卷一一详细的过问了。臬司黄振远只好打叠精神,在一旁随着,陕西这地方,因着军政复杂,其实很少有民讼。一年也少有几个案子,再加上黄振远平日里也算是小心谨慎,基本上没有官说人情,买卖人命的事情发生,所以心里还是有底的。喻茂坚看着一份一年前结案的案卷,忽然问道:“这刘锦是知府?怎么不经吏部和刑部,就收押了?案卷之中,为什么没有吏部和刑部的部文?”
黄振远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臬司衙门这么多的案卷之中,他最怕的就是查到这一份。暗暗的揩了一把汗:“宪台大人,这案子并非是臬司衙门经手的,是甘肃镇镇守太监廖公公拿着钦差关防办的。”
喻茂坚放下了卷案,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黄振远。“哦?是这样?”
黄振远赶紧躬身:“宪台大人明鉴,镇守总兵,节制两省军政大权,便宜从事。这镇守太监更是代天子出巡,权利更是大得没边。”一时间,黄振远感觉自己说漏了嘴,但是到了这份上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宪台大人,我们小小臬司,在杀人不眨眼的丘八面前,实在也是难直起腰板来。上面不但有巡抚压着,还有总兵大人和镇守太监。这陕西臬司,也不好做啊。”说着,竟然眼眶发红,坠下了眼泪。
喻茂坚一边听黄振远说,一边在公案上走了下来,还拍了拍黄振远的肩膀。“这案子颇有疑点,你随我去见一见刘锦大人吧。”
为了提审犯人方便,臬司大牢举在臬司衙门右后方,连着月洞门,为了便于管理,大牢只有这么一个入口。穿过了月洞门,迎面便是大狱的正门,在门额上面,画着一个狰狞的狴犴,玄色的榆木大门上面,各有两个狴犴的衔环,让人望而却步。守门的狱卒也没有想到,巡抚大人和臬司大人会亲自来这腌臜的地方,慌得站定,相互看了一眼,神色慌张。走进了大狱的门,两边各是一排监所。墙壁很厚,看上去足足有四尺多。但是监所的门都很低矮,铁栅栏门的铁条都有儿臂粗细。喻茂坚还是第一次来到臬司大狱之中,望着四尺多厚的墙壁出神。黄振远忙道:“这是积沙墙,两层墙壁之间填充的是炒过的沙子。倘若要是有挖墙的,流沙便会堵住洞口。”
喻茂坚点了点头,又复朝着前面走去,之间狭长的巷子头上,还挂着所谓“天网”的铁丝网,而在网眼儿处,还挂着铜铃。在巷子的劲头,则供奉着青面獠牙的狱神萧何,狱神是青砖浮雕的,在这块砖下面,墙上修着一个两尺见方的洞,上面顶了一块四个人才能挪动的石板。若是那个犯人没有撑到秋决,则在这个洞丢出去。巷子两边的监所中,盈耳的都是低声的呻吟声,狱卒的咒骂声,混乱不堪。
由黄振远引着,来到了天字号甲二号牢房,里面关押的便是刘锦了。狱卒先站在栅栏门外,朝里面观望了片刻:“贴墙站着!”才在腰间掏出了钥匙,捅开了牢房的门,黄振远弯腰走进了牢房:“刘锦,宪台大人来了。”说罢,才将喻茂坚请了进去。
牢房之中,只能容纳一席火炕,火炕距离地面不足一尺。上面铺着一套被褥,显得还算整齐,中间一张老榆木的桌子,上面摆着一盏油灯,还有一叠草纸,一方青砖磨成的砚台,还有几根毛笔,除此之外,别无一物了。刘锦则站在了一旁,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喻茂坚。喻茂坚也很好奇地打量着监所。民间有谚语:“不怕天大旱,不怕招蝗虫,单怕惊堂木,单怕入牢监,三堂热窑过,劳监寒杀人,狴犴口中入,狱神胯下出。”足见牢狱之灾的可怕。但是刘锦单独的监所,这般整洁。
黄振远面如土灰,赶紧躬身:“宪台大人,这是下官的主意。刘大人委实冤枉,我也只能如此稍加维护一番了。”
喻茂坚摆了摆手,黄振远对刘锦说:“刘大人,这位就是新上任的陕西巡抚,你有什么冤屈,就跟喻大人说。”说罢,便辞了出去。
喻茂坚坐在了土炕上,难得的是,土炕还有点温度。见从头至尾,这刘锦也没有说一句话,便笑着道:“刘大人,不必这么拘束,坐下说。”
刘锦缓缓地坐在了榆木长凳上:“请问这位大人,因何而来?”
喻茂坚见刘锦说话小心翼翼,满是对自己不信任。便笑了笑说道:“来查明案底,帮着刘大人免了这牢狱之灾。”
刘锦还是没有放下警惕:“既然要免了我的牢狱之灾,大人派人提审就是,因何来此腌臜之地?”
喻茂坚苦笑道:“因为此事不能为外人所知也,他们已经杀了一个巡抚了,若继任巡抚再不懂些韬晦,早晚也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了。”
刘锦这才变了脸色,一躬到底:“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能扳倒这些无视法度的贼人!”
喻茂坚说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刘锦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稳了稳心神:“我本是华县县令,华阴离着甘肃卫很远,按说除了摊派在头上的军需供应,和大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是这镇守太监廖唐贪心不足,竟然逼着华县购买大营里的军马!”
喻茂坚陡得拧起了眉毛:“这廖唐竟然将军马拿出来售卖?”
刘锦说道:“正是这般,但这廖唐还是有些忌讳的,并不是将壮年的马匹拿出来售卖,而是一些老马伤马病马,说是卖给华县农户作为大牲口使唤。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一匹马竟然卖七十两银子!我一个县令,年俸也才九十石,这不是搜刮民脂吗?”刘锦说道此节,不住地唏嘘,眼角也渐渐地湿润了,继续说道:“别的县,怕惹了这位太岁,也就由着去了。府库里的银子不能动,就摊派到了百姓身上,我不肯摊派给百姓,廖唐便用镇守太监关防,下了我的大狱,我才沦落至此啊!”
喻茂坚点了点头:“关于这个廖唐,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
刘锦却眼睛一亮,大声道:“有!当然有!”
喻茂坚点了点头:“好!给你纸笔,你写下来。”
刘锦一怔:“宪台大人,是要和军台、镇守太监挺腰子拉硬弓吗?这里面万分凶险,我看……”
喻茂坚笑了笑:“你只消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就行了。”
刘锦点了点头:“我写倒是没关系,可是您有办法扳倒廖唐吗?他可是代天巡守,有一层圣命在身呢。”
喻茂坚道:“武宗皇帝已经晏驾了,他现在自己已经是朝不保夕了。”
刘锦眼睛一亮,随即苦笑着说道:“我这监所,倒像是桃花源了,不知魏晋。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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