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未见血,以至于皇上与秦贵嫔这一对年轻人还没有真正地紧张起来,没有真切意识到可能面临的残酷。唐汉知道,越是这样,自己越该替主子小心警惕。
“为什么没有冰碗了?”芙蕖馆正屋里,吃货秦贵嫔确实是在计较着一件与亲政大事毫不相关的琐事,一点也没体会到今日的特别。
宫里供应的以碎冰、果汁和碎果肉加奶制品制成的冰碗一向很合她的口味,只在前阵子天气转凉的时候她停了几天没吃,这两天屋里升起了炭火,常觉得燥热,就又把这项吃食拾起来了。
小茜为她送上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汤:“小姐,小陆御医已经说了,您近来体质偏寒,最忌寒凉食物,那冰碗再不能吃了。喝些热茶汤就好。”
琇莹紧蹙眉头:“那以后我隔天吃一次总行吧?”
流霜收拾起几件冬衣,轻撇嘴角道:“娘娘就死了心吧,这回小陆御医看出奴婢与小茜管不住您,就去跟六福打了招呼。六福已然知会了御膳房,彻底将您的寒凉吃食都截住了。”
“六福?”琇莹深感这下自己可要跟冰激凌说拜拜了。
六福公公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慈眉善目状,实则很有主见,堪称说一不二。而且她一向对太监顾忌着性别差异,有着隔膜,也就总对六福比对流霜小茜更敬重着些。似乎正因为此,六福公公愈发像个家长,经常做起主来,不留余地,甚至也会偶尔像这次一样先斩后奏。
琇莹很怨念,穿越前被父母上司管,穿越后见连老公都不怎么管束,本以为可以自由自在了,没想到还要被一位公公管。不就是贪个嘴么?小陆御医就要上纲上线,非说她近期体质寒凉,恐有碍怀孕生子,让她忌了所有寒凉食物。
她才不信吃个冰激凌就至于怀不上孩子呢!
就在这时候,蓝芝来报说唐汉来颁赏赐了,送来的是那支打好的金箔蝴蝶钗和其余几样首饰。那蝴蝶钗以极薄的金箔拼接而成,蝴蝶栖在蔷薇花上,花瓣与蝶翅都会微微颤动,栩栩如生,确是首饰中的罕见佳品。琇莹也十分喜欢,总算吃不上冰激凌的遗憾被冲淡了几分。
“有劳唐公公了,不知公公可听皇上说起,何时会再来芙蕖馆?”琇莹把玩着蝴蝶钗问。
唐汉慈和地笑着:“贵嫔主子莫急,今日皇上虽没来,却交予了奴才另一项差事。”说着朝身后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
小太监走上前,抬头朝琇莹一笑:“贵嫔娘娘安好,多日不见,娘娘气色又比从前好得多了。”
“小栗子?”琇莹一愕,刚才那小太监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想不到竟是个熟人。自从他们兄妹被调去乾元宫,她这还是头一回见了他的面,这么看来,他竟也成了皇帝的心腹。如此一来,也就对唐汉所谓的另一项差事更加不解了。
……
皇宫巷道间,唐汉步调稳当地走着,时不时遇见宫女太监路过,都恭敬地朝他见礼唤一声:“唐公公好。”没人去留意他背后跟随的那个垂着头的小太监。
琇莹很佩服濂祯能想得出这种创意。这事由她这个看过诸多电视剧的人想到并没什么奇怪,但一个古代皇帝能想得出,还是颇显思路开阔,不拘一格。小栗子身形瘦小,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有些大,琇莹谨慎地跟在唐汉后面,留意着不去踩到袍角,心里不断嘀咕: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莫非是皇上安排了个更稳妥的偷情地点?
一路跟着唐汉前行,顺着御花园高墙外的巷道朝皇宫后方走着,越走越是僻静,渐渐都看不见了旁人。终于在转过一个弯后,眼前开阔了起来——琇莹头回知道,皇宫后面居然有个操场!
面前这片长方形开阔地比寻常操场是小了许多,而且形状更趋于狭长,长向的一端树立着一排箭靶,原来是个射箭场。
站在前方的三个人听到他们走来的动静,一齐转身看过来。琇莹首先看到的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濂祯,继而朝那两人一看,登时愕然,打心眼里问了一句:这……这也行啊?
其实,此刻朱芮晨与朱菁晨看出跟随唐汉而来的这个小太监竟然是她,心里想的也是同一句话:这也行啊?
濂祯陛下的这个创意,令自小看惯了他的各样奇葩作风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唐汉施礼道:“见过皇上,见过朱侯爷,二公子。”
濂祯点了一下头:“路上没招惹什么人注意吧?”
“皇上放心,一路没遇见几个人,一切顺利。贵嫔娘娘也安排了下人敷衍访客,想必不会引人生疑。”
“很好。”濂祯看看呆若木鸡的琇莹,“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过来?”
他近期总是从琇莹这里说起了什么事,又去与朱家兄弟商量,然后再将消息反馈回来,如此往复,早就已厌烦了两边传话的交流方式,这才构思了今天的射箭场见面会。
琇莹向他见了礼,继续看着凤眼色狼与宝玉哥哥发愣:贵嫔见了侯爷,是该谁向谁行礼呢?尼玛这种例子,姐的宫斗资料里没记载过啊。人家故事里的宫妃从来只见得到内臣王爷,哪有机会见外臣侯爷去的?
朱芮晨似是全都看穿了琇莹所想,先躬身施礼道:“秦贵嫔,幸会。”
这个一直被琇莹暗地里称为凤眼色狼的人此时正正经经,不见一丝戏谑轻浮。
琇莹忙还了一礼:“朱侯爷好,二公子好。”
朱菁晨也见礼过后,笑嘻嘻道:“多日不见贵嫔嫂嫂了,我与哥哥可都对嫂嫂想念的紧呢。”
琇莹身上直发冷,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敢情这小正太跟他哥一样是个色狼坯子,居然在皇帝面前,说话都敢如此油腔滑调的。她本身自然不怕什么,可在这种古代规矩之下,却觉得眼前这形势危机四伏。
濂祯抓了她的手腕道:“无需如此紧张,此事即便泄露出去,也算不得多大的罪名。又是朕安排你来的,怕个什么?”
琇莹之前就有所体会,这个大燕朝的男女之妨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严谨,皇帝安排她与外臣男子见面,的确不合规矩,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罪名,按道理讲,是不至于被追究什么大罪。不过,眼下正是一个不那么随处都按道理的时期啊。
朱菁晨替她说出了这层疑虑:“即便不算大罪,可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可不就是双手奉上一个罪状么?”
濂祯瞥他一眼:“你先别急着扫我的兴,不过是叫她来一起说说午倾方的事,外加给她解解闷,哪就那么容易被老妖婆盯上了?”
说着便将琇莹拉到近前,将一把雕弓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我在芙蕖馆里久了也是闷,这样一边谈事一边带你出来玩玩,正是一举两得。”
濂祯取了一支羽箭搭在她手中的弓上,左手握了她的左手,右手握着她的右手,手把手地替她搭好箭矢,又转了个向,将箭头瞄准场地另一端的一个箭靶,同时温言指导:“记着,这样拉弓,这样搭箭,瞄准时看准箭尾、箭头与靶心成一条直线……”
琇莹感觉到他紧紧贴身于自己背后,身体的处处起伏与温热气息都隐约可感,自己的头顶又蹭着他的下颌,知道这一幕清晰被那哥俩看去,脸颊就已烧得滚烫,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什么三点一线?
只想说,大哥你能不能别秀恩爱秀得如此肆无忌惮啊?
朱家兄弟动作一致地抱起双臂,脸上神情都有些古怪。眼前这情景可真算得上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芙蕖馆内,流霜走出正房,抬头看了看天色,叫住一名小太监问道:“六福公公去为娘娘取药,一直都未回来么?”
小太监答:“正是。公公是去的久了些,姑娘可是觉得,该去找找?”
流霜略微想了一下,六福近日貌似与唐汉走得近了些,今天唐汉来时六福刚刚出门,说不定两人约好了什么,六福是随唐汉去了,便也没再多想,只道:“也不必了,你去忙吧。”
此时暮色低垂,尚无一人发觉异样。
琇莹被濂祯叫来与朱家兄弟开碰头会,也并没什么紧要的缘故,不过是谈了些探泗国公午倾方口风的进展,闲话了些家常。之后又在影月斋一起进了晚膳,濂祯便随手交给她些东西,让她扮作去芙蕖馆颁赏赐的模样,再由唐汉送回去。
这是琇莹第二次与朱家兄弟见面,第一次正面交谈,她发现这个昔日印象中的凤眼色狼正经下来时当真条理清晰,思路分明,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一副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模样,怪不得连自恋的天枢守护都称之为贵人呢。
整理今天的经历,其实皇帝叫她过去,还是玩的成份居多,除了射箭之外,后来还教了她骑马,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儿,琇莹都怀疑他是打算以后经常这么干,不免有些发愁。
因为有了体育运动,琇莹甚感疲累,回到芙蕖馆与小栗子做了交接之后,很快就睡下休息了。在此过程中,她自是没有丝毫危机预感。
琇莹放心得很有理由:守护并没提醒什么嘛。
夜色渐深,流霜熄了外厅的烛火准备就寝时,一小太监忽然来到门口轻唤:“流霜姐姐,劳你出来一下,小的有事禀告。”
流霜朝内室看了一眼,快步来在门外道:“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要急着说?”
小太监愁眉不展:“六福公公到这会儿也未回来,姐姐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流霜心头一沉,也意识到是事态异常。六福向来行事稳重规律,竟会深夜未归,会是什么原因?她下意识地又朝屋内看了一眼:“娘娘已睡下了,不好惊动,这样,你叫上咱们芙蕖馆的其余太监,分头去六福在宫中各处的熟人那里走一趟去打听一声,看有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记着,千万别去惊扰各宫主子。”
小太监答应了下去。流霜悄立发呆,默默祷祝:但愿是我多虑,但愿六福只是被谁拉去吃酒才耽搁了时辰,但愿不是太后与闻昭仪已决定要向芙蕖馆下手了……
经历了许久未有过的体力锻炼,琇莹这一夜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天亮,却一起来就看见了小茜与流霜的一脸忧虑。
“小姐,六福公公他……昨晚一夜都未回来,如今去向不明。”
听到小茜的通报,琇莹顿时惊呆,脑子里迅速整理出事情的逻辑:一定是太后开始对她下手了,至于为何是从六福开始,只能解释为,那些人想拿她的把柄拿不到,就想通过一个她的忠心手下探明芙蕖馆的情况,若是那样,六福岂不是要遭受严刑逼供?也不知眼下状况如何……
她转念就将思绪集中到了另一点上:为什么天枢没有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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