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云帝国早在年初的时候就已向各州府下达过封海的禁令,但此刻于帝国东海的浪涛之间,却仍有一艘海船乘风破浪,朝着远海笔直驶去。
“师父,您说大师伯真的还在离人岛上吗?”
“他一定还在。几日前我曾传书于他,虽然尚未得到回复,但他若知道我今日前来,就一定会有周全安排。”
一名青衫的中年文士与一名褐袍小童正站在海船的船头,顶着烈日向海平线的尽头张望。
片刻之后,一个细小的黑点才突兀的出现于海天之间。
“可以看见离人岛了!降风帆,准备下船锚!”甲板上有人高呼起来。
小童转身看着甲板上忙碌开的船工,不解的向文士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就下锚?不上岛的吗?”
中年文士陷入回忆,喃喃作答:“离人岛是帝国放逐罪人和无法教化之人的地方。同时,也有一些疯子、狂徒、痴人选择在岛上自我放逐。这些船夫大概也是知道这些,所以不敢过去。”
“那么,大师伯在那座岛上?他究竟是罪人,还是无法教化?还是疯子、狂徒、痴人呢?”小童只是想想,不敢问。
这时,船老大走了过来。
尽管是个粗人,但船老大还是模仿着文人的模样,恭敬的向中年文士行了个礼。
“陆大人,离人岛周围的暗礁太多,咱们这船的吃水深,没法儿开过去。只能请陆大人搭乘小船过去了,我们就在这儿等您。”船老大说道。
被称为陆大人的中年文士向船老大回了一礼,淡淡说道:“如此,有劳船老大安排。”
小船很快被推了出来,从船侧的位置吊入海中。
文士陆大人和小童登上那艘摇晃的小船,继续驶向离人岛。
小童没一会儿就被晃吐了,陆大人的脸色也是一阵白一阵紫,显得极不好受。
“我说你们这些城里来的老爷,干啥子非要去那个岛上不可呢?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小船上掌舵的船夫扯着嗓子说道。
陆大人忍着胃里翻涌的感觉,轻轻摇头。
“我这番受罪,是为了让天下人少受一些罪……呕!”他低声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话没说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伏倒在船侧和小童一起加入了呕吐的行列。
船工一脸迷茫:“你刚才说了啥?这海上的风太大,我没听清。”
陆大人却不再作答,呕得专心致志。
好在,小船这会儿正是顺风,原本看似还很远的离人岛很快就到了。
“师父,我扶您。”小童一抹嘴,说道。
怪石嶙峋的小岛岸边有一座旧码头,木质的阶梯早已在海水的侵蚀下朽烂,露出下面长着青苔海草的岩石,难以立足,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会堕入汹涌的海水当中。
“不用你扶,我自己还能走。”中年文士理了理衣容,这才缓步踏上礁石。
船工却没有跟着两人一起下船,只是道:“这位老爷您且记住了,明日午时我会来此接您。您可一定要看准了时辰,千万不要耽搁。”
说完,船工也不等陆大人的答复,调转船头,逃得飞快。
“诶!师父你看这些人!”小童气得要跺脚。
“无妨,由着他们去吧。”陆大人看也没看远去的船夫一眼,沿着残破的阶梯拾级而上。
小童无奈,只得紧紧跟随。
数十息之后,两人从乱石之间穿过,视野也随之霍然开朗。
乱石险滩包围之下的离人岛,内里却是林秀风清,温暖宜人,颇有种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之感。
“师父,你看!前面有人!”小童又叫道。
陆大人顺着小童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名少年倚坐在树荫下,正捧书在读。
那少年穿着一身粗麻衣服,半袒露的胸膛早已被阳光炙烤成了麦色,像个生活在海边的渔民。但他偏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透着一股子少年英气,全没有陆大人这一路所见的渔民的那种枯槁憔悴。
而更令陆大人惊异的是,少年手中捧着的那本书赫然竟是一本泛黄的《伤寒论》。
自从十年前大洋彼岸的西夷医术在云帝国盛行以来,这一类汉医经典便倍受打压,如今在帝国内部极少有年轻人愿意学习。
想不到,到了这远离人世的孤岛上,还能见到研读旧典的少年。
陆大人一时间感慨万千,缓步走上前去。
少年看书看得有些痴了,全没有注意到文士与小童的接近。
反倒是隐在树后的一只白鹿突然现身,张嘴就去啃少年的头发,少年这才从对书本的沉迷中脱出,注意到不远处的文士与小童。
对于少年来言,这是两个第一次出现在离人岛上的陌生人。
然而少年的眼里却没有丝毫对陌生人的警觉,反而在快速打量过两人之后,立刻从坐着的树桩上站起来,恭敬向文士行礼。
与船老大的模仿斯文不同,这少年的礼数自然而周全,显然是有人悉心教导过。
“是陆正远师叔吧?我叫言仲,是师父让我在这里等您的。”少年向文士说道。
他的声音清朗柔顺,像是糅进了阳光与海风的味道。
“言仲?”文士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疑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师叔?你师父是?”
“家师言不予。。”
言仲朗声回答:“几日前,家师收到师叔的传信,说您今日就会上岛。师父就让我在这里候着,想不到您这么快就来了。”
“原来如此。”文士点头,微笑起来,说:“那既然如此,就有劳言仲师侄在前面带路。”
名为言仲的少年赶紧将手里那册《伤寒论》揣进怀中,转身又去牵身后的白鹿。
陆正远看着言仲的背影,微笑的脸孔瞬间敛去,转而露出一抹凶光。
“恐怕有诈啊。”陆正远极小声的说着,同时将手指按在袖里的刀柄上。
他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名为“饕餮牙”,可以切金断玉,也能一刀封喉。
“师父?”小童感受到自己师父此刻流露出惊人的杀意,浑身一振,惊恐的朝陆正远看去。
“此人所言,不可全信。”陆正远嘴唇紧抿,使的却是传音入密的法子,将几句话传入小童的耳中。
“你师伯虽为医圣,但也曾立下誓言永不收徒!”
“这小子竟然妄言是医圣弟子,恐怕是为了取信于我们!方便他行不轨之事!”
小童一惊,再朝着那位牵着白鹿的少年看去,只觉得对方那张极英俊的脸孔像是扭曲起来,充满阳光的笑容也像是变得阴恻恻的。
“师叔,师弟,请随我这边走。”言仲却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神色上的变化,依然是微笑着说道。
“师侄请前面带路,我们随后跟上。”路正远转瞬又换回微笑的脸孔,回答。
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此子刚才应该感觉到我的杀意了才对,可他却神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足可见其心性深沉不可测!绝不能小觑了他!
我且随他身后,观他究竟有何企图。
若有变化,则可虏其为人质。
或者,就地格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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