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浑身皆缠满了暂时雪白的纱布,随手抹过边缘重新殷红的纱布,李清源忽然愕然,而后暗自苦笑长叹,修行到如今,怎得神仙术法未曾修习几个,反而倒是早早习惯了身上衣物由白及红的过程?他沉下心神,赶忙稳住即将崩裂开来的鲜血,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在他身旁的项上一对重瞳子饶有兴致地在李清源身上游走,不时发出一声由衷赞叹。
说实话,第一次与眼前眉宇之间似乎尚有一丝稚气未脱的男子见面时候,项上可不曾对之有什么好感,第一次来到此地,就偏偏遇上了那个近乎于偏执的李疯子,而后又偏偏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一身滚荡气机甚至还招致了天上血雨倾盆,差点儿早早千年就揭开那张终究避无可避的大战序幕,这件事在当时看似沉稳的项上心中,可不是他所表现得那般沉稳。
男子一番作为,给项上心中种下了白面小生麻烦精的印象,好在李清源之后主动修补山峰,修缮“邻里”关系,将项上心中对自己的形象抹去不少,不然也不会有之后两人的神舟行。
可是如今再将目光向那男子瞧去,饶是以项上的坚韧神经,心下也不由发颤几分,嚯,瞧瞧,剥皮抽骨,拔筋断肉,见过对敌人如此的狠角色,可他项上就从来没见过对自己下手都如此狠厉的家伙,以至于项上一双目两对瞳皆是微颤,难道这小子天杀的是个没痛觉的?
李清源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掺杂淡淡血气的浊气,体内灵炁浪涛缓缓震动,更胜先前,有力而富有节奏,只是每一次浪涛“律动”,这天地无形之间便有一股力气作用在李清源身上,对他反复锤炼敲打,致使李清源身上鲜血就未曾有一刻真正凝固,一汩汩不断冒出。
李清源低头看去,犹有闲情洒然一笑,好么,以后自己绝对要找人定制一款血色袍子。
项上眉头微跳,眨了眨眼睛,最后干脆背过魁梧身躯过去,举目望天状,一双眸子中,就像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新世界一般,嘴上不停念叨“真汉子”,三遍不止。
项上以食指轻抵脸颊,缓揉些许发僵的肌肉,正色道:“真的打算这么做?”
李清源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如果你我那日推演是真,便只能如此了。”
项上死死抿住嘴唇,以至于双唇泛白,最终幽幽一叹,那日两人乘舟同游天际,朝向天边,一夜飞度,饶是如此也不曾真正探到葬神窟的尽头所在,左左右右前后去,任尔东西南北中, 一行两人最终都得要捏着鼻子乖乖回来,么得办法,落地时候,两人浑身上下都已经结了一层细微冰晶,若是再向上飞去,成为游离虚空的两具冰雕,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项上砸吧下嘴,事后两人互相从对方头上摘冰碴子的情景,至今回味无穷啊……
也是在那次不信邪却吃足苦头后,项上从李清源那里得到了一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乍听之下,犹如闷雷炸响心间的假说:若是此方世界的出路,其实在那最低处?
此点假说成立后,项上心头便猛然似有巨石震落,一股凉意袭来,可仍旧蹙紧眉头摇头道:“若真是如此,那些个洞主为何要与我们耗费时间,不惜牺牲掉这么多同伴?”
李清源当时只是给出两字“周旋”,便将项上心头升起的盈盈希望彻底浇灭。
李清源怅然叹气,若是这些年来,他们七十二洞主终于找到某种隐秘方法,可以重返太始大陆?比方说那七十二洞中有与太始大陆相连的法阵?譬如当年他无意之中来到孙子权修炼之处时候,孙子权不久曾向自己展示过一道道门扉?其中相连所至,在何方?
如此一来,其实那些洞主们如今还在侵扰此方血色世界的原因所在,可能便是拖延住项上的脚步,或者说,是不想让项上等人发现什么……所以李清源得出一个假设,假如此间世界的出口,其实是此间最低处,那些魔物从中爬出的地方所在?
那么当下便有一大难题摆在两人眼前,眼前这个地方,虽然在所有黑色玄峰的最低处,可是却是那威压最浓处,就连项上落入其中,顶多也只是比李清源少浪费几件衣物的区别。
李清源忽然叹气起来,依照如今的情况,自己想要凭借笨办法,犹如当年魔尊在黄泉一畔锤炼自己的那般,每日将自己的血肉筋骨撕裂重组,借此锤炼体魄到能够走到最为中心处为止。
项上同样看向自己身后的那道隐约坑洞,轻轻叹气,猴年马月,也未必成功,只是眼下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以将此地居民引渡回原本的家园,而却只能依靠李清源一人,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轻人站着干干净净出去,晚上满身血腥气被红裙丫头一人背回来。
方才来到此地几日功夫?就要让人家为了自己而拼命到如此地步,血色世界的居民内心自然难受,哪怕李清源后来也有诸多借口,但是与他每日的鲜血分量相比,太轻。
更何况有人也曾经远远“观摩”过李清源的一场“修行”,自认是一方辣角色的蛇头龙身狠厉存在差点儿没有当场晕厥过去,后来还是李笑背后背着一个,手里拖着一个给送了回去。
那次有人揶揄这位山神,说咱们的龙大人也算与清源小子难兄难弟了,当场便被绰号龙大人的山神吐了一脸口水,追了整整三座山脉,差点儿没有拳脚相向,事后龙大人仍旧心有余悸地颤巍着手抹了把煞白脸庞,那个小子,是个人?几乎从那以后,这位山神大人见到李清源,从来后退三步,绕道而行,于是这位龙大人,久而久之也就有了龙三步的外号,当然小道消息上,也有“绕道龙”的外号流传而出。
便是自打此以后,便没有人再感观摩李清源的“修行”了,更谬论踏足其中,感受一下年轻人所承受的痛苦,怕是未曾触及核心地带,仅仅是边角地带的一丝丝气机溢出,便能压垮许多修士了,更何况有李清源“珠玉在前”,更是让他们无从下手,不敢下手,于是李清源每日前往那方低洼处的身影,就成了此方世界居民心头最为沉重的一块石头。
只是饶是如此,仍旧有一两人,会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纵身一跃,跳入低洼盆地之中。
好在两人并未就此陷入其中,而是被巨大威力弹开出去,当场晕厥,却好在无碍。
这件事发生后,李清源某次终于不是被红裙丫头背着回去,当时的年轻人随手取来木棍一支,郑重其事与人好好解释了一番眼下情景,首要的便是此地居民,不得再有人出现那般不要命的行径了,那些个洞主虎视眈眈,说不定那日便要攻入此方世界,自己的假说终究只是假说,若是为了验证一个假说,需要牺牲如此多的人命,当时若是假说是假的,洞主又攻来?
如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李清源这才劝服众人,每日目送他去接受好一番“历练”。
这才有了这般惨不忍睹模样的李清源与项上的今日这场对话,项上走后,李清源望向身后,呲牙咧嘴盘腿坐在地上沟壑处,露出与项上同样的苦笑,都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可自己眼下便是跬步与千里,小流与江海的区别啊……
一袭红裙的丫头迈着小步,扯了扯李清源袖口,扬起一张小脸,小嘴巴逐渐瘪起。
李清源赶忙从地上爬起,一路小跑,与小丫头道:“饭菜马上做好!”
好嘛,自己今晚能不能回去,是爬回去被背回去还是被拖回去,在于小丫头吃没吃饱饭呐!
……
如此日子持续许久,李清源每日身披天边血色而去,归来时身披血衣,满身血污,好在李清源酒葫芦中所储藏的金色竹液以及龙涎液尚且足够支撑,不然李清源早就活活被自己耗死。
“修行”如此时候,如今的李清源,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厚重血痂之下的皮肤,熠熠生辉,闪烁着金色光芒,心室之中那颗心脏,蹦跳如雷动,可这恰恰是那问题所在。
自己的体魄已经到达了某个极致,可是自己眼前之路距离那座山上盆地最为低洼处,却仍旧有很长的距离,也是自这一日起,李清源发现自己无论让那盆地处的气机如何拉扯,均不得再提升体魄了。
正当李清源一筹莫展时候,李轩忽然找上了浑身缠绕着雪白纱布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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