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祥明

    嫚，天还没亮，你也醒了，睡不着？熳，现在你是娘身边的闺女，过几个钟头，你就是婆家门上的媳妇了。睡不着是人之常情。来，熳，再过来试试这件棉袄合不合身。昨晚上我看着有一个扣子缝偏了，今早晨起来一看，果然下面的这个扣子往下偏了一花生米。你看看，现在好了吧？严丝合缝的。干什么营生都得仔细，仔细了，它就给你个好模样看。好了，把它叠起来放到箱里吧。嫚，到了婆家这两个棉袄你别不舍得穿，穿破了我再给你做，这辈子我欠你好几个棉袄呢。嫚，还记得你10岁那年过年的情景吧？过了小年，你天天吵着让我给你做个新棉袄。家里连买斤猪肉包饺子的钱都没有，我上哪弄钱给你做棉袄？可到了年三十你还绷着个脸，气得我把你按到炕沿上，一口气打了你四五笤帚疙瘩。初一早晨，和你一般大的丫头们叫你出去拜年、跳绳、踢毽子，你哪里也不去，坐在炕沿上悄没声地写作业。半晌午的时候，见你眼圈哭得红红的，我心疼了，就过来给你赔不是说，熳，娘不该打你，现在我后悔了，明年过年一定给你做件新棉袄。你放下作业，扑到我的怀里说，娘，你没有错，是我不对，给你添难为了。娘，从我记事起，没看到你给自己做过一件新棉袄。大年初一，是个欢喜的日子，咱娘两个却抱在一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了，嫚，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不提那些不高兴的事了。你洗头去吧，热水我给你烧好了，在暖壶里。我现在动手包饺子。不用，嫚，这几碗饺子我一会儿就捏出来了，不用你帮我。嫚，小心些，水别太热了，热了会烫坏头发。洗头发别忘了把脖子和耳根也洗干净。看媳妇的人，有的看你的俊丑，看你的脸面，也有心细眼尖的，专挑你的毛病。头发洗净了，耳根和脖子灰不溜秋的，他们会说，这个媳妇，是驴屎蛋子表面光，不是那种干净的人。一进门，先让人看扁了三分。嫚，咱不去赚那个不好听的名声，咱也不是那种人。待会女婿来了，吃饺子的时候，我给你和女婿端上四碗，一人两碗。第一碗你全吃了它，这叫全全美美。第二碗要剩下几个，而且别把饺子汤喝干了，这叫往后的日子不缺吃不缺喝。熳，到了婆家要勤快些，会干的营生抢着去干；不会干的营生，旁人做的时候，你在一旁用心地看，看几回心里就有数了。对公公婆婆要孝敬，对女婿要体贴温存。遇到不顺心的事别挂在脸上。度量大些，日子才会过得平稳和舒坦；度量小的话，鸡毛蒜皮的事也会吵翻天。熳，我知道这些话嘱咐得你耳朵都痒痒了。你要走了，我再说一遍没有坏处，谁叫你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和外人交往，那些见着你嘴甜拉近乎的人不见得可交；那些不怎么答理你，脾气横横的人，久了，说不准是你的好朋友呢。和任何人交往，不沾他的光，不去伤害他。好处不去争，让着点儿。天长日久，日久天长，人家会说，这媳妇叫人挑不出不是来，那么，做事就少去了许多阻隔。好了，熳，你看你打扮起来多俊。老话说得不假，痴汉夸妇，痴母夸女。熳，在我的眼里，你比天仙还美哩。你怎么流泪了？别胡说，你不舍得走？不走，你能和我在一起住一辈子？不要紧，你又不是嫁到天南海北去，婆家离我这么近便，想我了，过些日子你就回来看我；你想吃什么我就做给你吃，将来有了孩子，我也可以帮你拉扯。是，拉扯孩子吃苦，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心里会有说不出的欢喜和舒服。一辈辈，一茬茬，就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感到日子有盼头、有指望。如果我想你了，我就站在村头上，朝你婆家的庄儿那里望几眼，你就是不站在庄头，我也能望见你，你的模样印到我的心里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把你枕过的那个枕头，放在我的身旁搂着。其实，你就是嫁到天涯海角，我还会觉得你天天守在我的身旁，不管你离我多远，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好了，熳，我光会劝你，你看看，我的两眼也泪汪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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