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曹眼镜当上了工会主席。一天工人都没当过，怎么能当工会主席呢？看他戴副眼镜，像工人的代表吗？他知道工人心里想的啥吗？明白人就说，这一届班子，哪个人不戴眼镜呢？知道工人心里想的啥，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工会主席好当，叫谁当，谁都会当。不就是开会讲话，带头鼓掌；打球比赛，上台发奖；蹦蹦跳跳，吹拉弹唱；困难救济，主持发丧……都是积德行善的事，锦上添花，有它不多，没它不少。

    曹眼镜当工会主席，和别人一样，先踢头三脚，先下基层搞调研。现在的领导都这样，一调就把问题调查出来了，一研就把措施研究好了。经过调研，曹眼镜认为，首先必须取缔文化宫的钢管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文化宜对外承包了，让人在里面跳钢管舞。什么是钢管舞呢？就是女演员穿着很暴露的衣服，却戴着礼帽和手套，挥舞着钢管乱舞抓。听人说，这叫扮酷。“厂工会，钢管舞！厂工会，钢管舞！”许多人都这么哂笑。啧啧，厂里的钢管有的是，是不是每个工人发一根，让大家在厂区里手舞足蹈呢？

    取缔了钢管舞，有人对曹眼镜说，厂工会要上个档次，应注入文化元素。怎么注入呢？成立企业文联啊。把有文学艺术细胞的职工组织起来，开展各种有声有色的活动。曹眼镜推推眼镜说，我不会唱歌呀，也不会作诗，其他门类呢，也没什么专长。提建议的人说，谁让你搞创作了？那都是底下人的事。你只要会“组织领导”就可以了，“组织领导”就是你的专长！你只要会签字就可以了，只要会写“同意”就可以了！

    曹眼镜大笑。谁说我只会写“同意”了？我的字，虽然歪，但也算一种草书吧？不瞒你说，我还会跳舞呢，三步、四步，都会！

    提建议的人笑道，太好了，企业文化有希望了！

    接下来，就是策划成立企业文联了。曹眼镜主持召开了专题会，把任务布置了下去。曹眼镜说，馍不熟，不揭锅，馍一熟，就上桌！到时候，各位都弄个协会主席、副主席当当，都弄个师长、旅长干干！

    曹眼镜的讲话很鼓舞人心，舞文弄墨的人都行动起来了，吹拉弹唱的人也都行动起来了，紧锣密鼓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文化宫有个能写小说的老杨，被曹眼镜喊了过来，让他陪着到省文联走走，成立企业文联的时候，拉几个有名望的人物过来，助助威！

    老杨与省文联的人很熟，拉着曹眼镜到各屋乱窜。省文联的艺术家们将自己才出版的新作送给老杨雅正。老杨也顺水推舟，把曹眼镜推到前面做介绍，说他是企业的文联主席。艺术家们听了介绍，也把新书送给曹眼镜一本。老杨收了不少书，让曹眼镜帮他拿着。曹眼镜心里却有些不舒服，我又不是跟班的，怎么替你拿书呢？也许，就是从这时候起，曹眼镜后悔了。

    老杨不知道曹眼镜心里不舒服，回来后，加班加点，炮制了一批成立文联的会议材料。曹眼镜拿了材料，看都没看，压了下来。过几天，老杨来问，看了没有？曹眼镜说，忙啊，忙，哪顾得上呢？又过几天，再来问，曹眼镜还是说忙，忙得顾不上！以后，再问他，他就说，老杨啊，你去过峨眉山没有？想不想去？去一趟吧，看看猴儿！

    老杨很高兴，领导奖励去峨眉山旅游，焉有不去的理？就买了票，去峨眉山看猴儿了。

    从峨眉山看猴儿回来，老杨又问曹眼镜，文联啥时候成立？

    曹眼镜拿出省文联的一份文件来，让老杨看。老杨看了才知道，省文联成立60周年了，要开个庆祝大会，让厂里派20人参加。曹眼镜说，你给省文联回个话，就说咱厂文联还没正式成立，咱还没有文联，就不参加了吧。再说了，咱厂距省会太遥远，派专车去，路上也不安全。

    曹眼镜没说完，老杨就不爱听了。老杨一针见血地问，是你不想参加吧？什么距离省会遥远？咱这儿是省会的一个行政区，30多公里，开车去，也不过个把小时！

    曹眼镜半天不吭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候，有人来请示他，是厂报的小厮。小厮说，上周曹主席带队去矿山送大米，报社准备发个消息，可校对员老魏，非要把10000斤大米改成5000千克大米，说是要用法定计量单位……

    曹眼镜瞪着眼睛说，改什么改？毛病！就说我说的，万斤就是万斤，不能改成5000千克！曹眼镜对老杨说，你看见了吧？我有多么忙！

    老杨无话可说，出了办公楼，回到了文化宫。见到画画的老李，就把这事对老李说了。老李笑道，等吧，等把你熬到退休了，文联才会成立！

    老杨不相信老李的话。但也没办法，只有等，等曹眼镜啥时候睡醒了，文联就成立了。可是，等来等去，等了五年。还真被老李说着了，老杨一退休，曹眼镜就把文联成立起来了。

    文联开成立大会那天，曹眼镜派人请老杨参加。

    老杨躲了起来，谁都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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