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描红课-七岁那年洗了一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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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高峰

    20年来,在我心里最最闹腾的是一只兔子,灰色的毛,浅灰色。7岁那年我第一次看到它时,我正啃着右手的食指,可能还淌了些口水。那根手指一直是我的美味,到现在还白白净净。那兔子不像野兔子,我们家那儿的野兔子大多是棕黄色的,身子长,但是很瘦,抓到了顶多就是做顿排骨。人还没来得及填饱肚子,兔子想长膘,怕是希望不大。但它也不是家兔,我们家那儿的家兔子是白色的,雪白。现在回想起来,尽管大东一直否认我说的那只浅灰色兔子的存在,但是我坚决认定那只兔子是绝对存在的。

    那就权且当做它是一只混血兔,是家兔和野兔杂交出来的,或者像大东说的那样,是兔子精,专门迷惑小孩子的。

    大东这句话倒是有那么点道理,那会儿奶奶和母亲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人吃不饱那些妖魔鬼怪肯定也饿着肚子,会变化成东西骗你去洞里的,别自个儿到处乱跑!

    我7岁时虽然不胖,倒也白白嫩嫩,放进鬼怪故事里称得上是一顿美餐。

    看到那只兔子时,我的眼一下就亮了。我甩了甩手指上的口水,蹑手蹑脚地靠近,还扑了一下,但是没扑到。这没关系,我毕竟是第一次扑兔子。兔子倒也没怕我,仍然保持着缓慢的节奏,抖了几下耳朵,似乎是带领我似的,往荒郊野外走。

    等我觉察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看到有个跟我爷爷差不多老的老头,有一把白胡子,手里还有根拐杖。我想如果我站在他面前,手里捧两个寿桃,再在他拐杖上拴个葫芦,就是村里每家都挂的中堂寿福图了。老头一脸是笑,看起来比我爷爷慈祥得多,我爷爷总是阴着脸抽烟,不喜欢吃饭。

    小家伙,现在你想吃什么?他竟然跟我说话了。听到吃这个字,我把手指很熟练很自然地塞进嘴里,才发现手指上都是泥,还有扑兔子时掐断麦苗的一股青腥味。我想都没想,小声说,我想吃兔子腿。

    老头哈哈笑了两声,好像还捋了捋胡子,我记不清了。他轻轻用右手打了个响指,我就有些发晕,眼前是幅图画,两只肥大的兔腿似乎要滴油。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图画四周还有白云似的边。但是我闻得到香味,如果不是手指还含在嘴里,伸手我想能摸到的。

    还想吃什么?老头又要打响指。但是我猛地一激灵,我听到自己说猪尾巴。真是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说吃猪尾巴呢?我因为结巴一直没改过来,母亲卖了母鸡买了猪尾巴天天让我只许含着不许咬。但是猪尾巴的味道其实不错的,虽然猪老是用它来赶苍蝇。

    老头微微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十条猪尾巴焦红焦红的,还冒着热气。我不知道是不是十条,但是我在学校里最大的数字只学到了十,所以我认为是十条。但是我想我还算是机灵的,所以我马上就艳羡着把目光聚焦到了老头的右手,可怜巴巴地说,能不能让我也能打响指,想看什么就有什么?

    老头脸上没了笑,可以,但是那样你就不能再吃手指了。

    我思忖了一下,跟兔子腿和猪尾巴比,没滋没味的手指算什么?于是我点了点头。老头拉过我的右手,给我轻轻抹了点什么,麻麻的,痒痒的。

    试试吧,小家伙。老头说完话就跟他怎么出现的一样怎么消失了。我没找他,盯着自己的右手手指轻轻打了一下响指,我想吃烧鸡。第一个愿望我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大东无数次炫耀过他在县城他大伯家吃过的黄澄澄的烧鸡。于是,我的眼前又有了幅画框,真的是只烧鸡。尽管我没见过,但我肯定那是,而且一定比大东在他大伯家吃的那只要好。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没让右手闲着,我看了红烧肉烩粉丝、猪嘴唇、猪耳朵、牛蹄筋。当我再也想不起该看什么时,我到家了。母亲见我举着右手发愣,笑着说,中邪啦这孩子。这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母亲平时都是铁青着脸瞪大着眼的,因为我总想偷吃给奶奶准备的纯小麦面馒头。我们只能吃玉米面和小麦面搀着的馒头,在嘴里嚼半天也咽不下去。

    快去看看,你爷爷今天打了只兔子,你奶奶给你省着条兔子腿呢。

    母亲在我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后来,我怨了母亲好多年。因为就是她这一巴掌,把我的奇遇打完了。在我准备启动速度往奶奶屋里跑的时候,母亲恢复了平时的严酷,呵斥我说,先去洗手!

    啃完兔子腿我才明白过来,洗了手,那我打响指把手指磨烂了也看不到任何图画了。

    后来我跟大东求证这事,因为在进村时我遇到过他,还第一次重复了要求,让他证实一下那只烧鸡是不是比他大伯家的那个要好看。但是大东一直说,狗屁,你是让兔子精勾去了魂。

    后来母亲听奶奶的话,生拉硬拽着把我拉去一个巫医那叫魂。但是我很长时间都没理我母亲,对她让我洗的那次手,我心有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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