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据点里，伪军们列队，张文龙目光阴郁地扫过每一个人，然后大声道：“弟兄们，今天我们向三支队打响第一枪！大家一定不要心慈手软。我知道，你们都是本乡本土的兄弟，你们中不少人和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但是，只要你们加入了六团，就是我张文龙的部下。开弓没有回头箭！王自成已经被我们杀了，我们已经和三支队结下了深仇大恨，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洪元接话道：“弟兄们，刚才接到情报，八路军正在集结，准备来攻打我们，与其我们坐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攻打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伪军们举枪振臂高呼：“攻打三支队！消灭马跃华！”
张文龙翻身上马，带头冲出据点。
早晨，雨后的天气格外凉爽，眼前是一片开阔的麦田。山根躲在一处灌木丛的后面，用望远镜观察前面村庄的情况。
远处的村庄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鸡和几条狗在刨食奔跑。
山根把望远镜交给一旁的山谷川。山谷川眺望着，自语道：“怎么一个人影也看不到？难道情报有误？”
山根微笑道：“不，冯少君的情报非常准确。八路军向来军纪严明，几千人藏在村子里，也可以伪装得一点儿痕迹都不露。从这点上说，我对他们十分赞赏。”
山谷川似乎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们大日本皇军更胜一筹，我们已经潜伏到他们的鼻子底下了，他们也没有意识到。”
山根充满自信地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然后他吩咐：“你马上询问甲滕司令官，其他的部队到达预定位置没有？”
山谷川应声朝后面的指挥部帐篷走去，那里是日军的电台。
山根则继续观察着。前方是刘家井，这是一座平原上的村庄，坐落于邹平城北。
在一幢普通的民宒里，马跃华正在院子里活动，他对肖铜号说：“你去通知各团，吃完早饭后，连以上干部都到司令部开会！”
肖铜号说：“司令员，除了独立营，其他部队都驻在别的村子里呀！”
马跃华说：“让小德钢去其他村，越快越好！”
肖铜号应声朝外走。
村前空地上，一队战士出现了，正在进行训练。这里白杨树耸立，十分清幽。肖铜号和小德钢背着枪穿过，看到战士们热火朝天的场面，露出可爱的笑容。
两人挥手告别，小德钢转身朝村外的田间小道走去，肖铜号则走进一片更密集的树林里，这里有一条近道，可以直通村外。
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他看着枝头鸣叫的鸟儿，开心地逗着，笑了。
日军指挥部里，山根露出一丝冷笑。山谷川已经重新回来了，报告道：“甲滕司令官来电，济南、章丘、青城、桓台、惠民、益都的部队已全到位，共计三千人，可以发起进攻了。另外，邹平城方向的哨兵报告，张文龙的部队也已经开始发起进攻，并且打散了驻守邹平城的抗训大队。”
山根问：“长山、邹平、齐东的皇协军有多少人？”
山谷川回答：“两千五百人。不过……”
山根看出了山谷川的犹豫，问道：“不过什么？”
山谷川回答：“齐东城的皇协军没有来，他们在半路上被义勇军拦截住了，正在激战。”
山根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等他们了！命令从西、东、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攻击。”
乡间小路上，小德钢背着枪走来，他看到路旁开着的野花，十分喜爱地摘了一朵，装到枪管里。小德钢走近一片墓地，突然，几个鬼子将他扑倒在地，他奋力挣扎着，无奈之下，拉响了腰间的手榴弹。
爆炸声惊动了肖铜号，他循着声音冲过来，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扭头就跑，边跑边喊着：“鬼子来啦！鬼子来啦！”
鬼子开枪追击着。
日军指挥部里，山根同样也听到了手榴弹的爆炸声，急迫地命令日军：“进攻！”
日军的炮火开始朝村庄打去。遍地的日伪军从伪装的地方钻出来，向村庄奔去。
我军司令部，马跃华听到了密集的枪声，抓起枪冲到大门外。迎面碰到张永诚，报告道：“司令员，鬼子摸上来了！”
马跃华问：“有多少人？”
张永诚说：“遍地都是，少说也有几千人。”
马跃华说：“告诉战士们，快上围墙。”
日军的炮弹纷纷落下，一些民房中弹，燃起熊熊大火。
马跃华赶到村庄的边上，这里四周修筑着厚厚的围墙。他俯在围墙的跺口上，借机观察着村外的动静。孙连河则听着远远近近不停落下的炮弹响声，判断着：“七五山炮、九十毫米迫击炮、七十五毫米野战炮和山炮，还有一百零五毫米野炮和山炮……”
他惊讶地说道：“听鬼子的动静，这次是把看家的家伙都搬来了。”
徐纯声笑道：“看来，你这个军械所长没白当，这才上任几天，就什么都懂了！”
孙连河自豪地说：“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可是毛主席说的。”
马跃华回过头来道：“我们要有思想准备，鬼子这次是要跟我们决战。听炮声，我判断着他们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在东门。”
张永诚说道：“排炮不动，必是十纵！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我愿意带独立营守东门。”
马跃华道：“鬼子来得太突然，而且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各部队分割包围起来，看来鬼子十分清楚我们的兵力部署，已经摸清了我们司令部的所在位置，把这里作为主攻的目标。”
张永诚问：“那我们该怎么打？”
马跃华说：“目前我们只有独立营几百人。十团两个营和一个特务连驻吴家、大碾村。特务团一营驻西左村，长桓独立营驻郑家，邹章齐边区独立营驻马庄……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说说该怎么迎敌？”
张永诚沉吟道：“我们现在退路是一点儿也没有了，鬼子像铁桶阵一样把我们团团包围起来了。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正面御敌，并且通知其他部队向这边靠拢。”
马跃华指着对面的一片开阔地说：“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把鬼子引到这个方向来，利用村前面这片开阔地，两面夹击，狠狠地打击他们。”
徐纯声说：“好是好，就怕鬼子不听我们的调遣。我们的部队已经被包围分割，联络也成问题，要想统一调动，怕是很困难。”
张永诚想了想，说道：“都这种形势了，过分强调客观条件不现实，打通与兄弟部队的联络，就由我们独立营负责，我们保证不让鬼子前进一步。”
徐纯声接话道：“马司令员放心吧，我们先守！光村子四周三米宽、两米深的壕沟和四米高、三米宽的围墙就够他们攻一阵子的。另外，村里围墙的四角和西门都筑有炮台，安放着八门五子炮。”
吴染科也道：“可别小看这几门五子炮，老百姓可号称它铁扫帚，一打就是一大片。装上火药、铁块、砂石，一点儿不亚于鬼子的山炮。”
孙连河道：“既然这次是鬼子找上门来了，我们想躲，怕也没处躲了，索性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马跃华信心高涨地说：“好，我们就利用东门外的开阔地消灭敌人，另外，控制西门，随时随地准备撤退。”
张永诚戴上墨镜，挥枪道：“马司令员，你就看我们的吧！”
马跃华命令道：“现在我命令，各部队以营、连为建制，各自为战，决不能让鬼子前进一步！”
他喊着：“小德钢！”
肖铜号跑过来，哭泣道：“司令员，小德钢在去郑家村的路上被鬼子抓住了，他拉响了手榴弹，跟三个鬼子同归于尽了。”
马跃华两眼充血地说：“小德钢的仇，我们一定会为他报！你现在就去各村，传达司令部的命令，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向刘家井集结。”
肖铜号敬个礼，转身跑了。
村庄围墙外，先前的壕沟现在已成了战壕。孙连河指挥土炮向敌人瞄准着。一辆日军的汽车满载士兵，借着树林的掩护朝这边开过来。围墙后，孙连河冷静地屏住呼吸：“近点，再近点……”
战士沉不住气，说：“鬼子离我们只有五十米了。”
孙连河果断地命令：“开炮！”
炮口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卡车燃起了熊熊大火，鬼子死的死，伤的伤，纷纷跳车，狼狈而逃。
围墙后面的战士笑了：“所长，你真行！”话音未落，他被一颗子弹击中，牺牲了。
孙连河愤怒地独自扛起五子炮，朝敌人开炮……他躲避着鬼子的炮火，不停地跑动着，打一炮换一个地方，鬼子纷纷倒下。
张永诚跑来，夸道：“连河，这回你这个军械所长可发挥大作用了！”
孙连河自豪地说：“那是！我可是经过培训班训练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已经报销三十多个鬼子啦！”
郑家村，鬼子也同样包围了这里，战壕已被鬼子的炮火炸得七零八落，范连升用机枪猛烈地扫射着敌人，敌人冲上来，又倒下去……
一个战士对他说：“连长，我帮你数着了，你一个人就打死十八个鬼子啦！”
范连升不屑地说：“这才是零头呢，我要消灭一百八十个！”
肖铜号从炮火的烟雾中钻出来，喊着：“范连长，司令员让你向刘家井集合！”
范连升指挥战士们：“同志们，支援刘家井！”
大碾村的工事里，一只马蹄表放在被炸得十分松软的地上。指针指向上午十一点整。
连长王德水躺在沙包后面，郑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郑军医指着那块马蹄表说道：“王连长，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十一点，咱们已经打退鬼子三次冲锋了，还炸毁了两辆汽车。”
王德水无力地笑了笑：“我已经不行了，你多替我杀几个鬼子……”
郑军医说：“连长，你不能死。你们连的战士还都等着你给他们上军事课呢！”
鬼子号叫着冲上来，王德水推了郑军医一把：“快去救别的战士！鬼子上来啦！”
王德水拿起枪，艰难地朝阵地爬去……一颗炮弹飞来，王德水消失在烟雾中。
郑军医含泪喊着：“王连长！”他艰难地扒出被土埋住的马蹄表，晃了晃，直到看到它仍在嘀嗒嘀嗒走着的时候，才朝另外的阵地爬去。
刘家井东围墙这边，敌人用炮炸开一个缺口。鬼子轮番冲上来。一个战士喊着：“营长，鬼子又发起冲锋了！”
张永诚大声对他说：“一定要坚守阵地，寸步不让！”
另一处，战士急促地喊：“鬼子上围墙了！”
徐纯声同样吼道：“同志们，上刺刀，把鬼子赶下去！”
战士们纷纷冲上去，用刺刀同鬼子展开肉搏战。战士李德福与一个鬼子厮打在一起，他体力渐渐不支，被鬼子压在身下。就在鬼子拔出刺刀准备刺向他的时候，他毅然拉响了手榴弹。
张永诚痛心疾首地喊：“李德福！”
鬼子退下去，刘家井村庄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四处燃烧的烟雾弥漫在上空。
太阳被遮住了，大地一片焦土。张永诚巡视着战场，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着……房屋在燃烧，遍地的敌军尸体以及我军战士牺牲时所保持的各种姿势……
张永诚眼泪模糊了。
突然，一颗炮弹袭来……张永诚跳进战壕里躲闪着，高声喊：“鬼子又要进攻了！”
果然，一队鬼子从村外树林里冲上来。
就在这时，鬼子的后面突然出现一队人马，猛烈地向他们射击着。鬼子两面受敌，被打了下去。马晓冲过来，高兴地喊着：“张营长！”
张永诚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马晓说：“我们在县城遭到六团的袭击，为了减少牺牲，我们撤出来了！”
张永诚高兴地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去支援司令员！”
战士们冲进村子，同鬼子展开了巷战。战士们越战越勇，鬼子狼狈地退出村去。
韩家村，一户农家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烧火做饭。一位妇女从锅里捡出热气腾腾的包子。
这位年轻的妇女就是日本人田美丽子。
刘宝粮和炊事员抬着大锅往阵地上送饭。鬼子打着冷枪，两人不得不把绳子套在脖子上，拖着锅爬行。
他们把食物分发到战士们的手里，战士们躲避在战壕里，仓促地吃着。
刘宝粮一边分着包子，一边催促着：“同志们，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劲打鬼子！乡亲们把自家的猪都杀了，给咱们开开荤。”
鬼子的飞机掠过天空，向地面投弹。
大锅被炸毁了。刘宝粮破口大骂着：“小鬼子，我日你祖宗！你缺德啊，连饭也不让吃好！”
刘家井的街道上，乡亲们都出来搬运伤员。在庙前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门板，门板上躺着牺牲的战士。
一位老人为战士小心翼翼地擦洗着脸。他热泪纵横，仰天长啸：“苍天啊，保佑这些好人吧！”
战斗进行到黄昏的时候，双方仍没有分出胜负。山谷川向山根大佐报告：“甲滕司令官来电，务必在天黑前结束战斗。”
山根望着即将沉下去的夕阳，犹豫地说：“回电甲滕司令，我军遇到八路军激烈抵抗，请求派飞机支援。”
山谷川道：“我已经请求过了，空军方面说，天马上就要黑了，明天再派飞机。”
山根恼怒地命令道：“今天的战斗到此结束，点起篝火，不要让一个八路军漏网！”
山谷川迟疑地说：“山根大佐，这样一来，我们的人会同样暴露在八路军的火力之下。”
山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他们真的飞蛾扑火，我们正好消灭他们！”
夜幕降临到这个被战火摧毁的村庄，到处都是惨烈的景象。战士们和鬼子的尸体叠加在一起，保持着搏斗的姿势。
战士们充满了疲惫，或坐或躺地休息。有人最先哼起了一首雄浑的歌曲，这就是那首《三支队进行曲》，而带头唱起这首歌的正是音乐家徐纯声。
歌声在整个阵地飘荡：
“我们生长在长白山下，
我们聚集在黑铁山旁，
我们的队伍像长白山一样雄伟，
我们的意志像长白山一样坚强。
看哪！
敌人的铁蹄踏上我们的故乡，
战争的烽火燃烧在长白山上，
民族的仇恨比那海洋深，
杀敌的怒火比火还旺。
拼哪！
让我们的头颅堆成山，
阻止敌人莫使向前，
让我们的鲜血汇成河，
将敌人埋葬在这海中，
前进！三支队，英勇的同志们，
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已照耀在我们的面前！”
阵地上，吴染科望着战士投入地歌唱，欣慰地说：“纯声，没想到你的歌声这么打动人，鼓舞人！”
徐纯声不好意思地笑了：“歌声发自心里，要用战斗来淬炼。”
吴染科说道：“看来，我得好好向你学习了。”
徐纯声鼓励他道：“互相学习。不远的将来，希望你也创作出一幅真正的属于我们战士们热血抗战的画来。”
吴染科茫然但坚定地说：“一定！”
阵地前，马跃华望着战场上短暂的宁静，对身边的张永诚说：“战士们和鬼子拼了一天了，现在弹药都成了问题，伤亡也很大。如果鬼子夜间再发动进攻，我担心会抵挡不住。”
张永诚说：“让我带独立营突击一下，吸引开鬼子的注意力，大部队乘机向东转移。”
马跃华犹豫着。张永诚又说：“放心吧，马司令员，我会拖住鬼子的。”
马跃华同意了，叮嘱道：“不要恋战。吸引开鬼子，你们就撤退。张文龙、何元昌的汉奸部队都部署在长白山沿线，山根认为我们会向山里转移。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向东面的清河地区转移，找机会和姚政委、廖司令员的部队会合。”
张永诚答应着，挥手道：“独立营集合！”
战士们朝这边站过来，马跃华握着张永诚的手，真诚地说：“永诚同志，沉住气，我祝你们成功！”
张永诚庄严地挺了挺胸说：“放心吧！”
战士们消失在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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