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牛得枪和王大大分别扮成乞丐和卖烧饼的小贩,站在街心里监视着这边。
冯少君出人意料地从冯记盐店走出来,倒背着手,悠闲自在地朝街心踱去。
冯少卿朝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跟踪而去。
冯少君一路走来,走进一家挂着烟馆招牌的房子里。
烟馆里面看上去十分宽敞。冯少君进来就斜躺在炕头上吸烟,他美美地吸了一口,喷云吐雾,准备再吸第二口的时候,老七跑进来,对他说:“堂主,夏冬国要见你!”
冯少君有些不快,刚想挥手让他出去,夏冬国已经挑帘进来了:
“哎哟,冯顾问,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冯少君勉强露出一丝笑脸,说道:“这不是夏翻译官吗?你不在城里陪着太君,跑出来干什么?”
夏冬国说:“哎哟,你是笑话我吧,陪什么太君啊,铃木太君早走了,把我扔在这儿没人管了,我现在可是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了。”
冯少君故意地问:“你没跟着皇军走?我还以为你这翻译官是终身的呢!”
夏冬国哭丧着脸说:“啥终身的?给皇军当翻译,还不跟擦腚纸似的。人家用着你了,你就得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不用了茅坑里一扔,跟臭屎一样。”
旁边一个女人听了,忍不住开口说话,道:“哎哟,别张嘴闭嘴的茅坑,恶心死啦!”
冯少君忙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嘴里不干不净,老娘们儿不愿意听。快说吧,找我什么事?”
夏冬国凑近一点儿,小声道:“我听说冯兄最近交大运了,当上了黑三角部队的特别顾问,我想你能不能让我也跟您干?”
冯少君警惕地坐起来:“你听谁说的?”
夏冬国说:“这事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我好赖是给铃木当翻译,就连山根大佐还得高看我一眼。听说,山根大佐连办公室都给你安排好了?”
冯少君不以为然地重新躺下,说:“他哪是为我着想?他是想把我拴住。你想怎么样?”
夏冬国仍旧保持着惯有的微笑说:“我能怎么样?不过就是找个吃饭的地方罢了。您要是不嫌弃,我就给您当助手;您要是嫌弃我,就让我给您看门,当条看门狗总行!”
冯少君想了想说道:“既然夏老弟话说到这分上,我是不留你都不行了。什么看门狗,我冯少君可养不起你这么名贵的狗。将来铃木回来,你要是参上我一本,那够我嘚瑟一阵子的了。”
夏冬国讪笑道:“哪能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怎么能说您的坏话呢?”
冯少君叹口气:“那可难说。这年头,有奶就是娘。”
说着,他把烟枪递给他:“抽烟能提神解乏,你也来两口。”
夏冬国受宠若惊地接过烟枪。
白天,一座幽深阴暗的地下室,这里是关押赵国玉的地方。只有一个小窗口能够透进一丝光亮来。赵国玉仰头望着外面的天空,十分神往。
一群哨鸽从天空飞过。他想起了长白山自由的天空。
天空中一群哨鸽从高空飞过……在高高的山上,柳叶望着天空,似乎想到了一个人。
大街上,冯少卿向这边走来,喊住牛得枪:“卖火烧的,来两个火烧!”
牛得枪爽快地应着,包起两个火烧递给他。冯少卿见四下无人,小声问:“有什么情况?”
牛得枪说:“你大哥先进去的,紧接着夏冬国跟着进去了。已进去不少时候了,还没出来。”
他们的目光扫视着烟馆的方向。冯少卿说:“继续盯!”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冯少君和夏冬国一起从烟馆里走出来。冯少君惬意地伸个懒腰。
夏冬国还没有忘记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冯顾问,你说我的事……”
冯少君突然变了卦,装作不知地问道:“你什么事?”
夏冬国有些着急地说:“你刚才不是说给我找点儿事干吗?”
冯少君装作恍然大悟地说:“噢,这事我还得先跟山根大佐说说,毕竟你是他们的人啊!”
说罢,冯少君理也不理,径自走去。夏冬国追着道:“我还指望着养家糊口,你可别反悔啊!这事,还不是你老兄一句话吗?”
见冯少君甩手走了,夏冬国有些失落,独自折回往家走。冯少卿见势几步跟上去,故意打着招呼:“夏翻译官!”
夏冬国见是冯少卿,仿佛看到救星似的,眉开颜笑:“少卿兄弟,今天可是老天有眼,我正想找你呢!”
冯少卿故作惊讶地问:“找我?找我有什么事?”
夏冬国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哥哥想你了,想请你喝酒,不知你赏不赏脸?”
冯少卿说:“上次的事,我还没请你呢,怎么能让你老哥破费?”
夏冬国说:“咱们哥俩谁跟谁啊!不瞒你说,我刚才还跟你哥在一起,你哥这会儿可风光大了,连皇军都得听他的。”
冯少卿惊骇地说:“我哥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连日本人也听他的?”
夏冬国欲言又止道:“算了,不说了,你哥看来不想让人知道,我也是多嘴。”
冯少卿见状,硬拉起他:“走,走,今天小弟请你喝两盅!”
两人走进酒馆,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坐下来。冯少卿说:“夏翻译官,你想吃点什么?”
夏冬国嘴里说着:“随便,随便!”眼却不住地瞄着其他桌子上。
冯少卿心领神会,对老板说:“来只熏鸡,再来一盘酱驴肉、一盘酱牛肉。”然后对夏冬国说:“这里的特色,我可都给你点上啦!”
夏冬国竖起大拇指,夸道:“还是三少爷阔气,够意思!”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冯少卿问:“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
夏冬国说:“也不算什么大事,本来我在铃木手下当翻译,当得好好的,可是铃木说走就走,就把我扔在这里了。我现在手头一分钱也没有了,整天到处混着吃。”
冯少卿感慨地说:“不是小弟瞎说,这日本人靠不住。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就是大爷;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就是狗屁。跟他们交往,你得小心谨慎点。”
夏冬国说:“谁说不是呢!前天我还是堂堂的日军翻译官呢!四邻八舍的,谁见了谁说我是个人物,祖坟上冒青烟,可转眼我就狗屁不是了,整天坐冷板凳。”
冯少卿安慰他道:“老兄你也不用着急,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日本人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你还是堂堂的翻译官。”
夏冬国显然喝多了,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我倒是盼着,可这肚子等不了,要吃饭啊!我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不瞒你说,我今天去找你大哥了。他现在可不得了,当上皇军特别顾问了,而且是给黑三角部队当顾问。这黑三角部队的头儿就是山根,这家伙可是个人精,他在中国多年,对咱们什么不了解?能给他当特别顾问,那得比人精还人精才行。”
冯少卿问:“你是说我大哥给山根当特别顾问?”
夏冬国说:“那是!这还有假?这个黑三角部队其实就是个特别行动队,清一色的日本兵。”
冯少卿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问:“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不会是骗我吧?”
夏冬国眼一瞪:“骗你?骗你干什么?我听老七说,皇军连办公室都替他安排好了。这几天就走马上任。你是我朋友,我还指望你在你哥面前给我美言几句,我也在里面混个一官半职的呢!”
冯少卿连连点头应着:“好说,好说!只是我哥这边我也说不上话。我不是说了,平时我跟大哥不对脾气,一般我从来不求他。”
夏冬国说:“我听说过了,你是冯家老三,却继承老爷子的万贯家产。换了我是你大哥,我也对你有想法,不去跟你争、跟你抢就不错了。”
冯少卿附和着:“那是,还是我大哥好啊!你说我上次跟你打听的我那个表哥的事,有消息吗?”
夏冬国摇摇头:“没有。”
冯少卿怕露出破绽,举起酒杯劝着:“喝酒!”夏冬国显然已经醉了。
这天夜晚,在一处废弃的房子里,冯少卿、何烧酒、牛得枪、王大大正在分析白天发生的事。
冯少卿说:“种种迹象表明,北街上那个烟馆就是青帮人开的。赵教导员是被青帮的人抓去了。”
何烧酒说:“赵教导员是在周村被抓的,这会跟邹平城的青帮有关?你大哥在烟馆出现,他是偶然去抽大烟,还是本身就是青帮的人?”
牛得枪说:“跟踪你大哥,我觉得特别别扭。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昨天他根本什么地方也没去,直接回店里了。”
冯少卿说:“上次在山上我没有说,怕弄错了,毕竟他是我大哥。可是……我越来越感觉到我这个大哥可疑。自从他从东北回来以后,他跟我和二哥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而且对家里十分疏远。还有……我给咱们部队运粮、掩护马司令员出城,背后隐隐约约都有他的影子。我觉得有必要跟山上的同志们说清楚。”
何烧酒说:“我觉得这事要慎重考虑。这事弄不好,不但伤害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而且会造成部队同志对你的不信任。如果大家误会了你,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牛得枪说:“对,这事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先对谁也不要说。等我们把教导员关押的地点摸清楚,救出他的时候,再向组织汇报。”
冯少卿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们是抗日的队伍,有严格的纪律。再说,我也相信马司令员会甄别真假,辨明是非。所以还是要先向首长汇报,看他们有什么意见。”
何烧酒不满地嘟囔道:“我们四个人,你是领导,你说了算。我还是觉得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
冯少卿说:“我怕夜长梦多,赵教导员会出危险。依我的判断,他在周村被抓,抓他的就是我哥的青帮。他们把他弄回邹平城关押。下一步我们就把重点放在我大哥身上,摸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抓赵教导员?这其中是不是跟日本人有关?另外,我跟夏冬国喝酒的时候,他还透露给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鬼子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队。”
牛得枪说:“特别行动队……这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冯少卿说:“有关系。夏冬国说,我哥就是这个特别行动队的顾问,他这两天就要走马上任。”
何烧酒问:“那……这个特别行动队是什么来头?”
冯少卿说:“虽然我们对这个特别行动队的具体编制、人员和武器装备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他们是冲着山上的同志们来的。他们就想通过成立这个特别行动队,来弥补铃木撤出邹平城造成的权力真空。换个思维,鬼子不会轻易就这么放弃占领的土地,他们定会采取措施来维持现状,或者寻找反动势力来为他们服务。我觉得青帮这阵子就有些反常,我想,我大哥也许真的为日本人做事。只要我们盯好他,就能找到赵教导员。”
牛得枪道:“这么说,你已经确定是你大哥绑架了他?”
冯少卿说:“这也只是推断。不过这种可能性在增大。”
何烧酒说:“按你的说法,你大哥既然是特别行动队的顾问,帮着日本人,他会不会把赵教导员交给日本人?”
冯少卿摇摇头:“眼下还不会。赵国玉去过我的店里,如果把他交给了日本人,日本人顺藤摸瓜就会找到我。从这几天的情况看,日本人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店,说明他们并没有交出他去。我大哥因为和我这层关系,还在犹豫动摇,但从长远看就不好说了。日本人替我哥在周村安了办公室,他不久就要走马上任,到那时候就不能保证他不会把教导员送给日本人。”
何烧酒说:“你分析得对!赵教导员就是你大哥抓走的,关押在一个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的地方。你大哥抓了教导员,因为怕连累你,暂时还没有交给日本人。我们就按照你说的,盯住你大哥。只要盯好了他,就能找到教导员关在哪里。在你大哥把他转移之前,把他救出来!”
冯少卿对何烧酒说:“没那么简单。我们都盯了几天了,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样吧,盯梢的事交给我和牛得枪,你现在就立马回山里,把情况向司令员汇报。特别是要把鬼子成立黑三角部队的消息告诉司令员,便于他们防范。我们一找到藏匿赵教导员的地点,就马上组织营救。”
何烧酒应着:“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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