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山河-张文龙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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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几个人无声地沿着黑暗的街道小跑。一个人影敏捷地攀上一棵大树,借力向一座幽深的院子跳去,其他几个人则守候在门边和墙角。

    从北屋透出一丝灯光。这个人用手指在嘴里轻轻一沾,然后点开窗户纸,立刻看清楚了室内的人。

    屋外的人是高洪元,而室内的人则是张文龙。高洪元低声呼唤着:“文龙兄,文龙兄!”

    屋内的人听到了动静,“呼”地吹灭了灯。屋外的高洪元正在迷惑间,有个人已经把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张文龙低声喝道:“不许动,动一动我就打死你!”

    高洪元举起双手站起来,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拨开他的枪口道:“才几天不见,文龙兄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张文龙黑着脸说:“你少给我套近乎,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外面还有什么人?”

    高洪元说:“都是手下的兄弟。文龙兄,你不会就让我站在外面跟你说话吧,我还没见过二嫂呢!”

    张文龙想了想,收起枪,示意高洪元进屋。

    屋内,高洪元望着香儿丰满的身材,眼色有些浑浊,说道:“张大队长真是好雅兴,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却在这里过逍遥日子。”

    张文龙说:“屁话少放!快说,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高洪元嘿嘿一笑,说:“张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不知道咱张大队长有个相好叫香儿啊!隔着十里八里的,我就是闻着香味过来的!”

    张文龙说:“你这话谁信啊!自从上次打长山城失利,我就躲到这里来了,没人知道我跟香儿的关系。”

    高洪元说:“你是说……是你兄弟不知道你跟香儿的关系,还是我不知道你有这么个香儿啊?还有,即使我们都不知道,香儿还有个表哥吧?他能不知道?你兄弟可是在日本人手下干事,香儿的表哥也在皇军的手下干事。这俩主都知道了,不就等于日本人知道了吗?”

    张文龙恼怒地说:“高洪元,你可不要乱说,小心我的枪走了火。”

    高洪元慢悠悠地说:“枪走不走火我不管,只要我的舌头别走火就好。张兄,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这个地点早就暴露了,只是有人还不想对你下手罢了。”

    张文龙又冷笑道:“你可别拿这种话吓唬我,我张文龙可不是被吓大的。”

    高洪元不急不躁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什么时候吓唬过你?好赖我们一起逃过难,也一起打过鬼子,算得上是患难与共,我怎么会吓唬你?”

    张文龙的语气也平静了一些,问:“那你说,这深更半夜的,你到我这里干什么?我们不是有过约定——我们聚则是朋友,分手则形同陌路?现在你又找上门来,是不是嫌我不死啊!”

    高洪元说:“文龙兄不必这么紧张,说话也没必要这么难听。我这次来,纯粹是路过,顺便告诉一个绝密的好消息。”

    张文龙问:“什么好消息?”

    高洪元说:“日本人要撤出邹平城了。”

    张文龙震惊地抬头看他:“撤出?日本人占领了上海、武汉、南京,风头正盛,怎么会撤出邹平城?”

    高洪元说:“风头正盛,不等于不会撤出邹平。据说,日本人有意撤出,为的就是更加集中兵力,加强对铁路沿线和战略要地的控制。”

    张文龙说:“这么说铃木要撤走?那周村的山根呢?还有长山城……”

    高洪元说:“山根不会走,日本人只是暂时收缩罢了。”

    张文龙狐疑地问:“高老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投靠了日本人?”

    高洪元不置可否地一笑:“张兄,你看我像吗?”

    张文龙叹道:“看不出,这年头,人心莫测。你就是投靠了日本人,把我卖了,说不定我还帮着你数钱呢!”

    高洪元笑起来:“你也太小看我高某了,我只是来找你商量点事。”

    张文龙说:“我知道你半夜里找上门,不是来叙旧的。长话短说,你有什么事?”

    高洪元说:“这日本人要撤了,不知文龙兄有什么打算?”

    张文龙不动声色地说:“我能有什么打算?这日本人又不是真撤。即使是邹平城的日本人走了,从周村到邹平二十里路,一个小时就到,还跟不撤一样。”

    高洪元摇摇头:“当然不一样。你想没想过?这日本人一撤,邹平就是一座空城了。”

    张文龙不解地说:“空城?”

    高洪元露出神秘的微笑:“是啊,一座空城。”

    张文龙道:“笑话!这东有长山城何元昌的维持会大队,北有齐东县的皇协军,西有青阳店的王馨三,邹平怎么能成了一座空城?”

    高洪元摇摇头:“这可就是您张兄的不对了。邹平城是四面埋伏不错,可是古人有一句俗话,叫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元昌只是一个摆设,他的兵权都在你兄弟的手里握着。齐东县的刘思华虽然也有几百号人,可都是些乌合之众,就跟河沙似的,捏都捏不到一块儿。至于其他人,就根本不在话下了,他们哪有你这地头蛇厉害啊!先不说你手下还有百十号警察,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有兄弟我哪!不瞒文龙兄,当你还在温柔乡里做梦的时候,我已经联络了实验县扔下的部分乡勇,少说也有上千号人。只要你挑个头,他们立马就会揭竿而起,到那时候……”

    他打量着张文龙的脸色,见他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继续说道:“到那时候,你就自封个司令。不,我还听说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也正在四处招募收编抗战部队。我在他们那里有朋友,完全可以弄个省政府的委任状。如此一来,你对外可以打着抗战的旗号扩充兵力,即使是日本人有一天得了天下,只要我们不招他惹他,一样相安无事。”

    张文龙思量着说:“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高洪元说:“对于文龙兄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张文龙仍犹豫不决:“真如高科长这么说,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马?”

    高洪元笑了:“我哪有文龙兄这本事?我在邹长地区根本无根无基,谁会听我的?”

    张文龙说:“好,既然如此,我考虑一下就回复你。”

    高洪元站起身道:“好,我静听佳音!”

    张文龙叫住他,问:“你来无影去无踪,我到哪里找你?”

    高洪元说:“我比不上你,有个香儿陪着。要是你决定了,还是我来找你吧!”说罢,闪身出门。

    白天,日本宪兵营地,冯少卿提着两瓶好酒走进门去。

    夏冬国正站在门口,急忙走过来:“三少爷,找我有事吗?”

    冯少卿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怎么这么清闲,大清早的就站在门前头观风景?”

    夏冬国说:“你还别说,这阵子事还真不少,你来偏偏就一点儿事都没有。”

    冯少卿问:“光站在门口说话,我能进去吗?”

    夏冬国爽快地说:“当然!今天铃木太君不在,去周村开会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坐镇。”

    冯少卿说:“太君开会,怎么不带翻译啊?”

    夏冬国说:“都是日本人,要翻译干吗啊?再说了,日本人开的是军事会议,都是最高机密,从来不让我们中国人参加的。”

    冯少卿装作神秘地问:“什么事这么机密,能让我知道吗?”

    夏冬国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替游击队探听情报啊?”

    冯少卿说:“替游击队探听情报,你借我个胆也不敢啊!再说了,我现在开个店多好,有吃有喝有朋友,干吗替游击队做事?”

    夏冬国赞许道:“说得也是!这年头哪个不为自己着想?抗日打鬼子,共产党、八路军是给钱花,还是给饭吃?还不如我当这个翻译呢!只要伺候好皇军,我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乐着哪!”

    冯少卿附和着他的意思说话:“可不是!翻译官,只要官字当头,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香的喝辣的。这不连我也得给你送礼来啦!”

    夏冬国笑道:“少卿老弟,你可别折我的寿,我敢喝你的酒?改天我还得托你个面子,请你大哥喝酒呢!”

    冯少卿故作为难地说:“夏翻译官,这你可指望不上我,我可是滴酒不沾。再说了,我长这么大,也从没跟我大哥一起喝过酒。没听说过吗,长兄为父?我可最怕我大哥。”

    夏冬国有些失望地摆摆手:“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

    这时候,院子里一辆辆军车轰鸣着开进来。日本兵正在集合收拾行李。冯少卿惊异地问:“这些日本人怎么了,行李都带上了。”

    夏冬国附在他耳朵上小声地说:“皇军要撤走。”

    冯少卿装作吃惊的样子问:“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撤走啊?”

    夏冬国小声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徐州那边战事吃紧。皇军要撤到周村,守卫铁路线。”

    正说着,一个日本军官跑过来,对他说道:“铃木大佐来电话,让你再征些马车来!”

    夏冬国点头答应着,不满地对冯少卿道:“奶奶的,我去征马车,将来这些罪名,中国人都记在我的头上,他们脱得可干净。”

    接着,他对冯少卿说道:“冯老弟,恕我不能奉陪了!这皇军说话就是圣旨,完不成任务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转身就想走,冯少卿一把拉住他,说道:“夏翻译官,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夏冬国回头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这酒不是那么好喝的。说吧,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冯少卿说:“前两天,我一个远房表弟进城突然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我那老姨都快哭瞎眼了,想让我打听打听,是不是被日本宪兵队抓来了。”

    夏冬国问:“什么时候?”

    冯少卿说:“就是前天。他失踪前还到过我的店里来着。”

    夏冬国不假思索地说:“这两天皇军根本就没抓人。”

    冯少卿问:“你怎么会这么确定?如果不是被日本人抓了去,谁还会抓人?”

    夏冬国说:“我刚从周村的日本宪兵队回来。如果宪兵队抓了人,不管是邹平还是周村,只要提审,宪兵队就会给我打电话,我做翻译。没见过你说的这么个表弟。”

    冯少卿说:“可他的的确确是失踪了,都两天啦!”

    夏冬国等不及地说:“我注意打听着点,你也去问问你大哥,也许他能帮得上你的忙。”说罢匆匆走了。

    从夏冬国处回来,冯少卿径直朝着大哥的冯记盐店走去。冯少君见弟弟走进来有些意外,忙迎出来,说:

    “三弟,大清早的,怎么有空到哥这儿来啦?”

    冯少卿挤出一丝笑容说:“大哥回来这么久了,我还很少过来,所以……”

    冯少君宽慰地笑道:“大哥不怪你。我说过了,大哥在外多年,闯荡惯了,不习惯受束缚,所以才一个人住。”

    冯少卿打量着哥的房间,看到墙上的相框里有一张冯少君和一位穿和服女人的照片,似乎随意地问:“哥这些年在外,就没想成个家吗?”

    冯少君说:“不瞒三弟说,我在东北的时候认识个日本女人,过了一阵子。但故土难离啊!常念着家乡的爹娘,所以就回来啦,这段感情也就无果而终。”

    冯少卿说:“我倒是希望哥在咱们老家成个家。大哥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娘一直念叨着你回来,领着二哥和我一起举家过日子。”

    冯少君说:“我还是那句话,三弟,只要你用得着哥的地方,我就一定帮忙。”

    冯少卿干脆实话实说:“那好!大哥,前两天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来邹平城,突然失踪了。哥上次帮忙的事,我还记忆犹新,看来你跟日本人的交情不浅,我想请哥帮个忙,打听一下我这朋友的行踪。”

    冯少君不答反问:“你朋友的朋友怎么会失踪呢?你跟我说说,他是做什么的?现在世道这么乱,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冯少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大哥的神情:“不瞒大哥说,我对这位朋友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是朋友托朋友介绍的。不过听口气有点儿来头。本来,他是来找我商量着购货的,如今失踪了,我也受牵连。”

    冯少君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帮着找找。”

    冯少卿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大哥了!”

    我军营地,马跃华沉默着,在屋子里踱着步。张永诚站在他的身后,脸上充满了焦虑。

    一群战士在徐纯声和吴染科的带领下吵吵嚷嚷地闯进来。徐纯声道:“永诚,我们不能在这里傻等着,我们得下山找到国玉,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啊!”

    吴染科说:“是啊,我们就是把全城翻个遍,也要找出他来!”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吵嚷着。马跃华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道:“你们在这里乱吵什么!吵一吵嚷一嚷,就能救出赵国玉了?我给大家说过,遇事要冷静,我们还在等山下的消息。你们这么不冷静,只会干扰判断,影响部队下一步的行动。”

    张永诚劝大家道:“同志们都回去吧,我们正在商量怎么营救赵国玉,请大家相信司令员、相信我!”

    这时牛得枪匆匆跑进来,嘴里喊着:“司令员,冯少卿来啦!”

    冯少卿一路风尘地走进来。马跃华急切地问:“少卿,你摸到了什么情况?有赵国玉的消息了?”

    冯少卿摇摇头,有些沉重地说:“还没有。我打听了好几个地方,包括日本宪兵队和皇协军驻地,都没有赵国玉半点消息,我怀疑绑架他的另有其人。”

    马跃华疑惑地说:“这些地方都没有,你说他能去了哪里呢?这个绑他的人又是谁?”

    冯少卿说:“我问过夏冬国,他说,凡审犯人的时候都是他当翻译。日本宪兵队根本就没抓过人。”

    张永诚说:“他们没抓人?可老何和牛得枪亲眼看到有人抓了他。”

    冯少卿反问:“他们是日本人吗?”

    张永诚摇摇头:“分辨不出来,他们都穿着便衣。对了,好像还没带枪。”

    冯少卿问:“那赵国玉带枪没有?”

    张永诚说:“他当然带着枪,还打倒了两个。”

    冯少卿思量着说:“这就怪了,他开枪射击,对方却不还击,他们是想抓活的,还是本身就没带枪?”

    马跃华说道:“不带枪?你们听说过有抓人不带枪的吗?”

    冯少卿摇摇头:“所以说,赵国玉的失踪有些蹊跷。”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张永诚问:“什么消息?”

    冯少卿说:“鬼子要撤出邹平城。”

    马跃华和张永诚惊愕地望着他。张永诚问:“少卿,你这个消息准确吗?”

    冯少卿说:“非常准确。我亲眼看到鬼子正在装车,行李和辎重都运走了。”

    张永诚自语道:“鬼子这么快就要撤退了?”

    马跃华沉吟着说:“我不这么认为。也许鬼子只是临时调防。眼下他们风头正盛,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撤出侵占的领土。”

    冯少卿道:“马司令员说得对!鬼子是不会轻易走的。听夏冬国说,铃木的部队只是撤到周村一带,他们还会在齐东和长山城保持兵力。”

    马跃华说:“邹平城更接近长白山,对他们防守不利,所以采取以守为攻的态势。”

    冯少卿道:“我同意马司令员的说法。鬼子撤出邹平城,正好我们可以乘机利用这个机会,发展敌后抗战力量。”

    马跃华脸上闪现出坚定的神情,说:“对,我们可以很好地利用这个机会。少卿同志,你回去继续观察鬼子的动静,看有没有机会,我们打他一下子,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地就脱身!”

    张永诚也补充道:“对,是不能这么便宜地就让他们走了。”

    冯少卿沉吟片刻,终于说:“马司令员,我一直有一种直觉,赵国玉被抓与另一股势力有关系。这伙人我还没有完全摸透他们,不过我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蛛丝马迹。我请求马司令员给我两个人,以便于暗中监视他们,一旦有情况,我及时联络你们。”

    马跃华点头道:“行,我给你两个人,听从你指挥,暗中监视敌人。”

    张永诚建议:“还是让何烧酒去吧!他年龄大,做事老练。牛得枪算一个,他在长山和邹平城里要过饭,对这一带地形熟,关键是他善于伪装。”

    马跃华接话道:“王大大也算一个!他跟牛得枪可是老搭档,扮个要饭的不用化装。”

    冯少卿高兴地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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