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山路上远远地走来两个推着小车的人。他们农民打扮,披着蓑衣,戴着草帽。这两个人是日本人装扮的,其中一个就是长谷川。
在离他们身后不远,另外两个鬼子也在向山坡靠近。牛得枪看到了,端起枪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一个鬼子听到喊声紧张起来,想从腰中掏枪,被长谷川悄悄地按住了。长谷川大声对牛得枪道:“我们是到前边村子里卖货的。”
牛得枪听到回答,提着枪从山坡上跑下来。他一边检查车上的东西,一边随意问道:“下雪天,卖啥货?”
小推车上装着些粉条、粉皮和零碎的百货。山谷川回答:“都是些吃的、用的百货。”
牛得枪听他的口音有些特别,于是随便地拿起一个“蛤蟆打鼓”来,问道:“这个多少钱?”
那个鬼子不知如何回答,拿眼去瞅山谷川,这丝毫没有逃过牛得枪的眼光。山谷川忙替他回答:“小兄弟,如果你喜欢就拿去,送给你了!”
牛得枪高兴地说:“好啊!”然后便大模大样地收了起来。
王大大这时也从山坡上跑下来,指责他道:“不能乱拿群众的东西!”牛得枪不以为意地道:“又不是我非要拿不可,是人家给的。”说罢,一边摇着那只“蛤蟆打鼓”,一边指着另一条小道对长谷川说道:“去村子的路不通了,被人挖断了。朝南走一里地,再向东拐回来,就进村子了。”
长谷川连忙点头:“谢谢。”说完推起车朝南而去。
王大大见两人走远了,埋怨道:“牛骨头,你乱指什么啊?干吗非要骗人家朝南走。那前面是条河,道根本不通。还有你违犯纪律,乱拿群众的东西。”
牛得枪顾不得跟他争辩,瞧着两人去的方向,晃着脑袋说:“道不通就对了!你没看出来吗?这两个人是鬼子。我乱拿东西是迷惑他们,不然这会儿我俩怕早没命了。”
说罢,牛得枪对王大大吩咐道:“你在这里好生盯着山下,如果再有人过来,老远就喊话。如果他们硬冲过来,你就开枪,明白了吗?我去报告政委和司令员。”
王大大这才紧张起来,连忙点头。
牛得枪一口气跑回指挥部,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对姚启明他们说:“政委、司令员……鬼子!”
屋子里的人吃了一惊。廖国生急迫地问:“牛得枪,你说清楚一点,哪儿有鬼子?”
牛得枪说:“在村子外面。”
姚启明问:“你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牛得枪点头说:“没错,两个,后面还跟着三个。都披着蓑衣,戴着草帽,推着小车。”
马跃华也凑过来,问:“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是鬼子?”
牛得枪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又是下雪天,哪有老百姓出来卖货的?再说,我也打量了,连杆秤也没有,哪有卖东西不带秤的?我觉得就是那天在学校里见的那伙人。”
廖国生追问:“你能肯定?”
牛得枪点点头:“肯定!”
廖国生拔出枪:“我去看看!”便冲出屋。
姚启明叮嘱:“多带上几个人。”廖国生已跑到院子里,大声喊着:“三中队,集合!跟我去村口。”
战士们纷纷跑出屋子,跟着廖国生朝村外奔去。
这时候,野外的长谷川已来到一处断桥前。两人望着断桥外茫茫的野地,显然意识到上了对方的当,愤怒地骂着:“浑蛋!”
后面的鬼子跑过来报告道:“长谷中队长,有人朝我们追过来了!”
长谷川慌忙从怀里掏出望远镜朝远处张望。望远镜里可以看到一队人马正飞奔而来,廖国生跑在最前头。长谷川拔出枪来命令着:“射击!”
鬼子纷纷拔枪射击。廖国生急忙命令战士们:“趴下!”
战士们有些不情愿,特别是张永诚,趴在地上焦急地说:“司令员,趴下小鬼子就跑了。”
廖国生黑着脸说:“我让你趴下就趴下!”然后吩咐牛得枪:“你到前面去侦察一下。”
牛得枪弯着腰快速地朝前跑去。
这时候,断桥上的鬼子已经狼狈退去,只留下一辆小推车歪倒在冰面上。
廖国生推着战利品——那辆小车刚返回营地,姚启明和马跃华就迎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
廖国生说:“让小鬼子跑了,只捡了这辆车。”
马跃华沉吟:“鬼子化装到这里干什么,莫非是探测我们的虚实?”
廖国生说:“那还用说?肯定来侦察情况的,为下一步清剿我们做准备。”
姚启明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就要早做准备了,防止敌人偷袭。”
马跃华说:“还有一种方案,派于松涛再找个群众基础好的村子,小鬼子一旦来了,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转移。”
廖国生说:“我再让咱们的人多放出二里地,一有情况就开枪报警。”
姚启明想了想,点头道:“行,就按你们说的办!”
根据地从那天起加强了警戒,而作为鬼子,化装侦察只是他们的第一步。接着,在一辆改装的临时作战指挥车上,甲滕司令官、阿久联队长、山根正集合在一起,商量着进一步围剿抗日救国军的计划。
长谷川那天狼狈逃窜,对于他这个大帝国的军人来讲,是充满耻辱的,但是,这也并不是说就一点儿可用的价值都没有。当他向三位上峰报告完侦察的情况后,甲滕还是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问道:“你完全侦察清楚了?”
长谷川回答:“侦察清楚了,他们的人都住在一个叫太平庄的村子里。”
甲滕问:“从张店火车站向北多少里?”
山根估计了一下:“差不多有二十里。”
阿久自负地说:“司令官,我带一个中队,坐车一个小时就能赶到。”
甲滕却摇摇头:“一个中队肯定不够。长谷川已经惊动了他们,他们已经转移了,即使不转移,这冰天雪地的也不利于我们作战。”
阿久有些不以为然:“司令官阁下,就区区一百多人的游击队,既缺粮、又缺少弹药,难道我们还怕他们?难道还能打得过我们骁勇善战的大日本皇军?”
甲滕仍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说:“阿久联队长,共产党的八路军、游击队最擅长的就是游击战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我们跟他们交战就等于跟水下的鱼打交道,看不见摸不着。我的战术是编一张网,从四面慢慢包围他们,把网里的水一点一点挤干,只剩下鱼在网里,一举擒获他们。”
阿久又主动请战:“我愿带队前去清剿。”
甲滕却不理会,对他说:“这边有我和山根大佐负责,你另有任务。”
阿久吃惊地问:“另有任务?”
甲滕点点头:“是!自从我们占领了胶济线,中国军队已望风而逃,所以在这一带只有零星的抵抗,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目前我们最急迫的任务是要对南下部队形成有效的物资支援。不光是铁路,北面的小清河也是通往济南的重要水上通道,从渤海湾羊角沟每天都有大批物资运往济南,所以,你的任务是保证这条水路运输的安全畅通。”
阿久还想争辩,甲滕扬手止住他,吩咐山根道:“山根大佐,你带一个中队从长山方向东搜索,我带两个中队从张店方向向北搜索,对救国军形成钳形攻势。如果他们和我们决战,我们就伸展两翼,形成包围,消灭他们;如果他们逃跑,只有一条路,越过小清河,到清河平原,这样,阿久的部队就可以截住他们,一举把他们消灭。”
长山城这天十分寒冷,王自成走在大街上,看到一车车的日本兵从身边驶过,感到十分惊愕。
山根和长谷川也早早带着一队日本兵来到了维持会。这更让何元昌深感意外,慌忙跑出来迎接。
何元昌说:“山根大佐,这也太快了!我前脚刚接到电话,你后脚就到了。我这就集合弟兄们,率队出征。”
山根却摇着头:“不不不!你的人守好城门就行。我再派给你一个小队的皇军、两辆装甲车。如果发现救国军,一定要给我彻底消灭!如果让他们跑了或者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何元昌说:“山根大佐放心!只要救国军胆敢再找上门来,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山根转身乘车,一路绝尘而去。
王自成望着山根的车队若有所思,鬼子肯定是冲着山上的抗日救国军去的,他需要及时通知山上,于是掉头急匆匆地朝家里走去。
他的书店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里,这是一个略显杂乱的小店,书架上到处摆满了书籍。
王自成穿过到处堆满杂物的过道,匆匆进屋,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放在一包药里包好;然后提着这包药重新走出家门,混在出城的人群里向着城门走去。
还没到城门,他便被马六指看到了,问道:“王经理,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自成说:“能去哪儿?我一个朋友的孩子病了,想去看看,顺便送点儿药。”
马六指说:“城门戒严了,今天谁也不许出城,你还是回去吧。”
王自成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说:“孩子病得挺厉害。”
马六指坚决地摇摇头说:“那也不行,这是日本人的命令。”
王自成只好退回城里,他内心充满了焦虑。他知道,这次肯定误了把情报传递出去。
雪地里的鬼子已经开始了行动,一辆辆军车疾驶在颠簸的土路上,向着根据地进发,后面跟着骑兵和步兵。
在太平庄的村口,隐藏在场院屋子里的战士发现了敌情,鸣枪射击,然后反身拼命朝后跑。
鬼子边追边开枪,战士倒在雪地里。
枪声惊动了营地的战士们,牛得枪匆匆跑来报告说:“司令员,庄南方向有枪声。”
姚启明惊诧道:“这么快?”
廖国生说:“我这就去集合战士,进入阵地!”
马跃华则说:“我去通知乡亲们,进山里躲躲。”
一队队的战士很快进入山口阵地。张永诚汇报:“报告司令员,三中队进入阵地!”
赵成器汇报:“报告司令员,四中队埋伏好了!”
靳门铁跑来:“五中队全部到达!”
廖国生没有看到张文龙,惊愕地问道:“一中队和二中队呢?”
王大大跑来,急迫地说道:“司令员,张文龙和高洪元带着一、二中队跑了,说是打长山城去了。”
廖国生愤怒地吼道:“什么?”
王大大说:“一、二中队跑了,姚政委去追他们了。”
廖国生继续吼着:“真是忙中添乱。”
然后高喊着:“张永诚,你带三中队去追姚政委,一定要追上他们,要保证政委的安全。”
张永诚应声而起,喊着:“三中队跟我来!”
此时,山下的鬼子已经开始组队冲锋。廖国生几乎是站在阵地上的最高处,高喊道:“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
从阵地上射出密集的子弹。
牛得枪不满地嘟囔道:“我只有三发子弹,怎么狠狠地打?”
王大大取笑说:“用你的牛骨头啊!”
村子里的乡亲们听到枪声,惊慌地撤退。马跃华对大家喊着:“乡亲们,快走!到山里就安全了。”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起来,马跃华充满了担心。
在日军阵地上,显然救国军的抵抗程度超出了甲藤的预料,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命令:“谷口中队正面进攻,佐滕中队、冈崎中队左右迂回包抄,用炮火猛烈轰击敌人!”
鬼子用迫击炮猛烈轰击游击队阵地,炸弹纷纷落到我军阵地,炸起纷纷的雪屑和尘土。一个战士牺牲了,又一个战士倒下去……
鬼子号叫着冲上来,战士们殊死抵抗着。
后山上,乡亲们已经完全转移。马跃华望着最后一个群众消失在山路的尽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挥手对战士们说:“同志们,去增援廖司令员!”
山上阵地,马跃华匍匐过来,问:“情况怎么样?还能不能打?”
廖国生沉着地说:“我们已经打退鬼子五次冲锋了!不过,正面的小鬼子只开枪射击,就是不往前冲,我怀疑他们有阴谋。”
话音未落,靳门铁喊起来:“廖司令员,南边沟里有鬼子!”
另一个战士也喊道:“北面的沟里也有!”
廖国生判断道:“看来小鬼子是想包围我们。”
马跃华征求他的意见说:“那我们撤吧?”
廖国生问:“乡亲们都进山了吗?”
马跃华点点头:“放心吧,都进山了。”
廖国生这才说:“好!既然乡亲们都安全了,我们就给小鬼子来点战术。”
马跃华说:“你是说……游击战?”
廖国生说:“对,游击战中的麻雀战。咱们不能在这里跟他硬碰硬。打阵地战,小鬼子有大炮、掷弹筒。我们除了两门土炮,其余的就是长枪了,子弹也不多,只能跟他玩捉迷藏。”
他命令着:“同志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喊一二三,集中打一排枪,然后就以班为单位散开,撤向村后面的山头,利用有利地形消灭敌人!”
战士们应着:“好嘞!”
廖国生一字一句地喊道:“一……二……三!”
战士们起身射出最后的子弹,然后起身离去。
日军阵地上,甲滕倾听着渐渐稀疏下来的枪声,拧紧了眉头。山根道:“枪声越来越弱了,我们的部队冲上去了。”
甲滕似乎并不同意他的判断:“那不是我军冲上了阵地,而是……”
他话未出口,一个日本兵跑来报告道:“司令官阁下,我们的人已经攻上了山头,可是游击队已经转移了。”
甲滕吃了一惊:“转移了?”
他急忙手持望远镜向山上眺望,愤怒地说:“这群支那游击队,一点儿作战的勇气都没有。跑进山里跟我们打游击。好,我就陪你们打一次游击。”
他命令道:“以小队为单位,全面出击,天黑前解决战斗。”
一队游击队出现在山顶,朝鬼子吆喝着。
一队鬼子吃力地爬上山头,还没站稳,凌空射来一排子弹,两个鬼子被击中,滚下山去。
甲滕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切,恼羞成怒地命令:“炮击!”
山顶上腾起一股股雪柱。
甲滕仍然觉得不解气,命令道:“包围他们,一个也不许他们漏网!”
天渐渐暗下来,战场上的枪声似乎更冷落,偶尔划过天空。鬼子在山脚下点起了篝火,阵地上响起了他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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