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裹，在他前面的山路上，一个老人已经走到前面，远远地甩开了他，年轻人大声问道：“老伯，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老人指着前面一座山峰道：“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到邹平的地界了。”
年轻人应着，跟在老人的后面朝山下跑去。
这天，铁匠铺外传来狗的一阵阵狂吠。柳叶隔着窗子，看到两个人朝这边走来，急忙喝住狂吠的狗。
一老一少走了进来，柳叶问道：“你们找谁？”
老人说：“你是赵九爷的孙女儿柳叶吧？都长成这么大姑娘了！”
柳叶见这人认识她，朝着屋里喊：“爷爷，有人找你！”
赵九爷应着从里屋里挑帘而出，顿时惊喜地叫起来：“哎呀，老张头！这寒冬腊月的你咋来了？”
老张头说：“我带人过来了，要到东边去！”
老张警惕地望了柳叶一眼。赵九爷于是吩咐道：“柳叶，我跟你张爷爷有话要说，你出去看一下，有外人就喊一声。”
柳叶唤着：“大黄、大黑，我们出去！”两只狗便欢闹着跟着柳叶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两位老人，老张头说：“我这次是送一个重要人物过来。”
赵九爷问：“什么重要人物，让你这把年纪了还出山？”
老张头指着年轻人说：“就是他！”
赵九爷惊讶地望着年轻人，年轻人咧开嘴巴笑了。
老张头说：“说实话，就是当年咱们押镖，我都没走过这条道，没亲自送过人，何况现在我都老胳膊老腿了。可这个孩子不一般啊！不瞒你说，他是共产党、八路军的人。我还不瞒你，我儿子如今也干了共产党，他让我亲自把这个孩子送到邹长地区，交给一个新成立的什么……抗日救国军！”
年轻人插话道：“张爷爷，你不要一口一个孩子地叫，我可是当了好几年红军的老战士了！”
老张头笑了：“好，好，就叫你小战士。”
回头对赵九爷说：“这孩子……不，这小战士是南方人，口音不对，怕坐车出危险，所以才让我翻山越岭地送过来。可我只认得到这里的道，再往东走我就认不得了。”
赵九爷说：“原来是这样！老张头，既然你是替共产党、八路军办事，儿子又在他们队伍上，没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抗日救国军在哪儿，只听说是刚刚拉起的队伍。不过没关系，你放心地把人交给我就行，我把他送到八区，听说那里也成立了抗日队伍，他们的头儿我正好认识。”
老张头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赵九爷笑着说：“有什么谢的，想当年咱们走镖的时候，不也是你帮我、我帮你吗？”
老张头起身说：“既然人已经交给你了，我就不耽误你的工夫了，我走了。”
赵九爷热情地挽留他：“这么着急干什么？水也没喝一口。”
老张头说：“不喝了！等下回再来的时候，咱俩喝两盅。”
赵九爷看看天色道：“好吧！说不定哪会儿就要下雪。我也早动身，送这个小战士过去。”
他对着远处喊：“柳叶，带上你的狗，咱们去八区！”柳叶爽快地应着跑回来。
赵九爷问刘铁匠：“铁匠，赵林呢？”刘铁匠道：“他去二寡妇的坟上了。”
赵九爷叮嘱道：“你照应着点铺子，我和柳叶去趟西董。”
刘铁匠关切地叮嘱：“山高路远的，你们可当心着点。”
赵九爷说：“老山里人了，放心吧！”
山路弯弯，赵九爷、柳叶和小战士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两只狗欢蹦乱跳地跑在前面。
山洼地里，这里相对平整，用石头筑起一座新坟。赵林悲伤地站在坟前，默默地念叨着：“二嫂，我一向敬重二哥的为人，可他死了。你答应三年守孝后就嫁给我。可是，我这都等了两年多了，你却让小鬼子给害了，给糟蹋了……怪我没保护好你。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原谅我吧！我已经把那个糟蹋你的小鬼子杀了。”
赵九爷和柳叶刚刚离开，山脚下一队日本兵便朝山上摸上来，原来这是阿久津清指挥的日军，为杀死的士兵来的。
村民们都没有发现这些鬼子。阿九津清挥挥手，鬼子猫腰端枪向村子包围过来。
村头一户人家正朝着大街，低矮的石墙后，一个女人正端着瓦盆喂猪，她无意中看到日本鬼子，情急之下，把瓦盆隔着墙扔出去。
随着“哗”的一声巨响，鬼子惊骇地开枪射击。
乡亲们听到枪声，纷纷从家里仓皇而出，四散奔逃。但路口已经被鬼子严密封锁了，他们被迫向村中的一棵大槐树下集中。
正在山上上坟的赵林听到枪声和哭喊声，惊呼道：“鬼子！”便朝山下冲去。
路过铁匠铺的时候，他和刘铁匠会合到一块儿。刘铁匠也是刚听到枪声，他急忙抄起身边一把大刀，抱起儿子石头朝山上跑去。
他把石头藏在一个大石头后面，叮咛道：“石头，在这儿藏着，啥时候也不能出来！”石头懂事地点着头。刘铁匠这才转身朝山下猛跑。
这时候，鬼子已经把乡亲们包围在树下的空地上，并在矮墙上架起了机枪。
阿久津清冲着何元昌摆摆手，让他先对村民喊话。何元昌走上前来，举着红缨枪大声说道：“乡亲们，这次皇军到村里来，不为别的，就为一件事。前几天北野小队长的人马误入山里，遭到了伏击，发现了这杆红缨枪。你们当中有的人暗算了松田伍长。皇军十分生气，发誓要找出这个人来。”
他见人们都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我在这里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个人就是在长山城里开武馆的赵林——赵师傅！据说他老家就是你们村。皇军说了，这杀死皇军的事就他一人所为，也不为难大家。只要你们告诉我们他在哪儿，或者他主动站出来，我们就放大家回去，绝不动大家一根汗毛。不然皇军就要烧了你们的房子，还要抓你们的人去做牢。”
他回头指着村口说：“你们看见那辆卡车没有，皇军连汽油都拉来了。怎么样？你们谁知道他在哪儿？”
乡亲们沉默地站立着。阿久拉出一个乡亲来，指着红缨枪问道：“你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吗？”
夏冬国翻译道：“太君是问你，赵林在什么地方！”
乡亲摇摇头。阿久津清暴躁起来，握着刀把的手不停地颤抖。何元昌见状上前拦住他，媚笑道：“太君千万不要动怒，我再问他们一遍，按中国的话说叫先礼后兵。”
阿久握着刀柄的手放开了，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何元昌大声喊起来：“乡亲们都看到了，太君可不是好惹的！大家还是想明白点，这机枪可是正对着胸口，如果还不识时务，让鬼子……不……让皇军‘突突’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乡亲们仍然选择沉默对抗。
这时候，矮墙后的赵林和刘铁匠已经悄悄地潜伏过来，他们看到阿久似乎不耐烦，顺手拉出一个老太太，说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从现在开始，我每数三下就杀一个人，直到你们说出他来为止！”
他高举起手：“一！”
夏冬国跟着大声说：“太君说了，他每数三下就杀一个人！一！”
阿久又喊：“二！”
矮墙后的赵林欲冲出去，被刘铁匠强行按住，他道：“兄弟，小鬼子这么多，你这时候冲出去是白白送死。”
赵林怒目圆睁地说：“那也不能眼看着乡亲们为了我遭殃！”
刘铁匠说：“他们就是为了引你出去！”
阿久已经不耐烦起来，他喊着：“三！”
一挥手，鬼子兵用刺刀朝老太太刺去。老太太倒下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有人试图去救老人，但被鬼子挡住了。
鬼子又拖出一个人来，阿久又举手喊着：“一！”
何元昌见此情况，高声喊：“赵林啊，你在吗？你还是个爷儿们吗？是个爷儿们就出来！不要让老乡们跟着受连累。”
阿久再次高喊：“二！三！”
鬼子端着刺刀朝乡亲的肚子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飞刀旋转着飞过来，正好砍中鬼子的胳膊，鬼子号叫一声扔了枪，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原来这是刘铁匠掷出的飞刀，他怕赵林贸然出击，趁他不注意，用刀柄朝着他头部猛地一击，赵林便昏倒在地。然后，刘铁匠从矮墙后一跃而出，向鬼子冲去。
刘铁匠嘴里喊着：“小鬼子，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算啥能耐？有种的冲我来！”
刘铁匠走到阿久的面前，冷笑地说：“你们不是找我吗？刚才爷爷去尿了泡尿，结果让你小鬼子杀了我本家的奶奶。你们都他娘的是畜生，专门欺负咱们老百姓。”
他扑通跪到老人尸体旁边，哭泣道：“六奶奶，俺对不住你了！等俺杀了这些小鬼子给你报仇！”
阿久疑惑地问：“你就是赵林，杀皇军的那个？”
何元昌也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所谓的赵林：“你？”
刘铁匠大声道：“你这狗日的汉奸，可瞪起眼来看准了，我就是赵林！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先弄死你！”
何元昌急忙改口：“对！大佐先生，他就是赵林，我认识。”
然后他向刘铁匠靠近一步，小声说道：“赵师傅，刚才你不能怪太君杀人，要怪就怪你自己，你要是早出来一步，这位老太太也不会死。”
刘铁匠吐了他一口痰，骂道：“呸！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你这条日本人的狗！要是我知道你日后会给日本人当狗，当初在长山城里住着，早用红缨枪戳断你的狗脊梁了！”
何元昌被骂得脸上挂不住，说道：“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愿意让他们杀咱中国人？可千不该万不该你杀的是皇军。你自己招的灾，还连累了你的乡亲们。”
刘铁匠道：“跟你们还谈有啥人心不人心！你们这群鬼子、汉奸、王八蛋！统统不得好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他伸手去捡地上的刀。鬼子立刻把他围了起来。
张文彪凑上前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嘴巴干净点。不然，我告诉日本人，你他妈的是冒名顶替。”
刘铁匠道：“今天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还算是中国人，就把爷爷的枪递给我，我找小鬼子算账。”
张文彪不敢擅自做主，拿眼光去看夏冬国。夏冬国则附在阿久的耳朵边上低语着。阿久突然笑了，说道：“我看出来了，他是想要这杆枪，他承认是他杀了松田伍长，好，你就给他。”
张文彪疑惑地站着没动，阿久突然恼怒地说：“我让你给他！”
张文彪赶紧把枪扔给刘铁匠。刘铁匠接住，握在手里抖了抖，感到非常满意，笑了。他大吼一声：“小鬼子，让你们看看赵家枪！”说着扑过去。
十几个鬼子围住刘铁匠同他展开肉搏。刘铁匠挥舞着红缨枪，腾挪躲闪地同鬼子周旋。他刺倒一个鬼子，又刺倒一个……
阿久绝望地拔出枪来。刘铁匠眼疾手快，跳出圈外，持枪向阿久刺来……
枪响了，子弹击中了刘铁匠的肩部。他晃了晃，枪还是朝着阿久扎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久拉过一个鬼子挡着，红缨枪正好刺中那个鬼子的腹部。阿久顺势举刀，砍断了枪杆。随后，围上来的鬼子从不同方向刺向刘铁匠的身体。
他长啸一声，不动了。
这时候，矮墙后的赵林刚刚醒了过来，他望着大树下发生的一幕，痛苦得紧咬嘴唇，嘴唇上流出鲜红的血滴。
在第五军的指挥部里，姚启明、廖国生和马跃华都默默地为烈士祈祷，他们已经知道了在长白山所发生的事。
姚启明一只拳头愤怒地砸在桌子上，说：“这是日本鬼子欠下的又一笔血债！”
廖国生说：“这也是我们邹长地区第一个敢于奋起杀鬼子的英雄，历史是不会忘记他的。”
马跃华说：“这也激励我们要尽快行动起来，同敌人真刀真枪地干！不要让乡亲们再流血流泪，也不要让那些汉奸卖国贼认为我们胆小，不敢出头打他们。”
廖国生说：“对，是得跟他们干了！要不然我们起义干什么？我们成立抗日武装干什么？我们一定要打一个漂亮仗，给邹长地区的老百姓们看看，我们一直在跟小鬼子作战。”
姚启明说：“这一仗肯定是要打！不过依我们现有的武器装备和人员素质，硬跟鬼子打肯定吃亏。我们得摸清鬼子的情况，找准他们的软肋，然后集中优势力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马跃华说：“姚政委说得对！鬼子新来乍到，对我们邹长地区的情况还不摸底，主要是依靠汉奸给他们提供情报。我听说日本鬼子兵源不足，他们主要是沿着胶济铁路线布防，长山城和邹平城的守敌很少。我们不妨先摸一下这两个地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机会，搞他们一下。”
廖国生说：“这主意不错！日本鬼子作战能力强，训练有素。我们都是些新兵，跟他们打肯定赚不到便宜。但是那些汉奸维持会不一样，他们都是些乌合之众。平时都是大枪、烟枪两杆枪，一点儿战斗力都没有。我还听说，这次鬼子进村，何元昌的维持会也参加了，我们就先对他下手，看他们还敢不敢替鬼子当帮凶。”
马跃华说：“我也同意。”
姚启明想了想说：“既然你们的意见一致，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们还是先进城侦察一下，凡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马跃华说：“姚政委说得好，我再加上一句，叫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