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理与考据-《秦淮旧梦:南明盛衰录》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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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乱相仍,事所必至;载舟覆舟,理有固然。有明之亡,非蹙于建州,有以自致者焉。万历政弛,萧墙之祸相联,疆埸之忧频起,铜驼荆棘,早见端倪。国步维艰,庙堂魏阙,犹歌舞升平,贿赂竞尚,唯诺成风。迨及天启,厂寺喧嚣,莫敢谁何。聚敛相炫,各逞私欲。利之所在,上下交征。纵有故家乔木,百炼不为绕指,而漏卮难补,欲挽邓林之落日,瞠乎后矣。崇祯刚愎,自谓非亡国之君,而“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盖上有秕政,下有菜色;民不堪命,实缘乱自上作。斯时也,吏奸法斁则昏天黑地,三饷苛派则铺天盖地,舆情言路则荆天棘地,士夫才人则花天酒地,贪官墨吏则欢天喜地,“公侯干城”则惊天骇地,志士仁人则感天动地,庶民百姓则呼天抢地,而永昌、大顺则终成掀天揭地之势矣,复欲求避秦之洞天福地,岂可得乎?

    弘光蠖身金陵,燕巢危幕,犹荒嬉自如;臣工蚁聚槐安,犹背公行私,党同伐异。执“薰莸不同器”之说,竞论门户,不问是非。士大夫多流连风月,方选舞征歌之不暇,以为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蹑屐东山,伊其相谑,美其名曰典午遗韵、江左风流,而铁马冰河,已难入中原之梦矣。颓风所被,致风节慕义之士,亦不避坠鞭之迹,而倚门者崇尚东林,更以夫婿之为荣,甚者为求鲁文在手,不计齐大非偶。春秋叔向所云“才之不可以已者”,于斯可鉴。未几山河改色,惊心溅泪,临危赴难,巾帼东海之蹈、西山之饿,固有甚于丈夫者。秽壤芝兰,青泥莲花,此之谓乎?缙绅之衣冠更制者,家亦难全,处天下板荡之际,纵有黄衫客、古押衙之豪侠,亦难免东诸侯、沙吒利之怅恨耳。是以澹心寄“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于秦淮板桥(《板桥杂记》),东塘“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于梨园氍毹(《桃花扇》),皆令南部烟花之录,翻成东京梦华之忆。此又陶庵梦中说梦,慨乎言之于《梦忆》、《梦寻》二籍者也。

    噫!昔之于今,城郭人民俱非,拈此“秦淮旧梦”,不亦痴人说梦者乎?山左乔力兄以余撰《落日辉煌:雍正王朝与康乾盛世》差强人意,特命余冯妇再作;济南出版社诸君亦垂青者再,赵钟云先生与责编王菁女史丹黄郢斧,匡正颇多,故又成此一番“梦游”。读者不谓乘喧滥吹,则当庆万幸矣。

    是为记。

    壬午夏月赵伯陶记于京华一统楼

    (原载《秦淮旧梦:南明盛衰录》,济南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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