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蠖身金陵,燕巢危幕,犹荒嬉自如;臣工蚁聚槐安,犹背公行私,党同伐异。执“薰莸不同器”之说,竞论门户,不问是非。士大夫多流连风月,方选舞征歌之不暇,以为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蹑屐东山,伊其相谑,美其名曰典午遗韵、江左风流,而铁马冰河,已难入中原之梦矣。颓风所被,致风节慕义之士,亦不避坠鞭之迹,而倚门者崇尚东林,更以夫婿之为荣,甚者为求鲁文在手,不计齐大非偶。春秋叔向所云“才之不可以已者”,于斯可鉴。未几山河改色,惊心溅泪,临危赴难,巾帼东海之蹈、西山之饿,固有甚于丈夫者。秽壤芝兰,青泥莲花,此之谓乎?缙绅之衣冠更制者,家亦难全,处天下板荡之际,纵有黄衫客、古押衙之豪侠,亦难免东诸侯、沙吒利之怅恨耳。是以澹心寄“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于秦淮板桥(《板桥杂记》),东塘“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于梨园氍毹(《桃花扇》),皆令南部烟花之录,翻成东京梦华之忆。此又陶庵梦中说梦,慨乎言之于《梦忆》、《梦寻》二籍者也。
噫!昔之于今,城郭人民俱非,拈此“秦淮旧梦”,不亦痴人说梦者乎?山左乔力兄以余撰《落日辉煌:雍正王朝与康乾盛世》差强人意,特命余冯妇再作;济南出版社诸君亦垂青者再,赵钟云先生与责编王菁女史丹黄郢斧,匡正颇多,故又成此一番“梦游”。读者不谓乘喧滥吹,则当庆万幸矣。
是为记。
壬午夏月赵伯陶记于京华一统楼
(原载《秦淮旧梦:南明盛衰录》,济南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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