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卫东

    “爹，老师又让订奶了，需要100块。”小娟一边在床边写作业，一边跟贩菜的老孙说。女儿声音很小，显然没有底气。

    “咱不喝那玩意儿，腥，还死贵。让你娘给你熬小米糊糊，比牛奶还有营养。”老孙用剪刀剪掉烂了的蒜薹根，重新打捆，为的是明天早市上让人感觉这菜新鲜，卖个好价钱。

    “又不订，老师都不高兴了，说班里老是有一两个同学不统一行动，拖班级的后腿。”小娟不满地说，“上次全班人意外伤害保险，就我一人没入。”

    “妮啊，咱是农村娃不能跟城里人比啊！你娘卖咸菜，我贩蔬菜，起得比鸡早，一个月辛辛苦苦挣的这点钱，要供一家四口吃喝，要交房租，再给你老家的爷爷奶奶寄点，还能剩多少？”老孙一脸无奈。

    “穷还多生！”小娟嘟囔一句，收拾完作业，给弟弟洗尿布去了。

    菊花把咸菜车子推进院里，一股酱油和辣椒的气息扑面而来。菊花腌制咸菜很有一手，泡菜、干萝卜条、鬼子姜，酸辣香脆，很受城里人的欢迎。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大鱼大肉吃腻了，喜欢偶尔吃点清淡的咸菜，因此她的生意还不错，每天很晚才回来。

    菊花进屋发现女儿趴在床边，把头埋在床单里，嘤嘤哭着，男人狠命地吸烟，在旁急得直搓手。

    “妮，咋了？”小娟学习一直很用功，成绩也好，很少让母亲操心。

    小娟不说话，哭得更凶了。

    菊花朝男人使个眼色，男人默默地出去了。娘俩好沟通，菊花好问歹问，小娟才哽咽着说出心中的委屈。

    今天学校召开运动会，小娟长跑得了冠军，明天要和其他比赛项目的冠军照相，照片还要贴在学校宣传栏的橱窗里。其他同学都穿着名牌运动服，就她一个人穿着很土的衣服，寒酸死了。

    “多少钱，也给咱家妮子买一套。”菊花问。

    “一套好几百呢。”小娟小声说。

    “这么贵呀。”菊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有办法，”这时老孙听清原委，从外面走进来了，“咱老乡大张在市场大棚专卖运动服，都是些假名牌，几十块钱一套，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一会儿就去给小娟拿一套。”

    “假的能穿出门吗？”小娟小声嘟囔。

    “咋穿不出门，都一样。名牌就是个标志，‘李宁’是柳树叶，‘耐克’是对勾，你以为我不懂？”老孙说。

    老孙骑三轮出去一趟，不久就回来了，拿回一套仿造的“耐克”运动衣，小娟穿上很合身，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显得特别精神，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老孙和菊花长出了一口气。

    都叫三遍了，小娟还是不过来吃饭，老孙知道女儿是个倔脾气，大概心里又有啥事想不开。

    “咋了，妮？”老孙问。

    “今天我们班里选班长，我学习第一，体育第一，班主任却让我当副班长，让柳絮当正班长，还不是巴结她爸爸，听说她爸爸是市里一个部门的科长呢。爹，你说老师都这样势利，怎么教育学生啊？”小娟委屈地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孙心里有了底，他理理头绪，决定开导女儿一番，毕竟他是过来人，别的没有，阅历还是有一些的。

    “妮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你为啥生在贫苦的农民家里，而有的孩子生在百万富翁家里呢？你们老师这么做也许是迫于校长的压力，不能全怪她呀。”老孙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接着说，“你看过电视剧《西游记》吧，最后一集师徒四人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西天，在藏经阁要经卷的时候，阿难和迦叶还跟他们要‘人事’呢，没办法，唐僧只好把唐王赠的紫金钵相送，才拿回了真经。西天佛祖的地方，也不是绝对的净土啊，何况咱们人间呢？”

    小娟听了，懂事地点点头。

    “咱们和城里人相比，收入差距太大，恐怕一辈子都比不上，咱不和他们比吃穿，比虚荣，咱和他们比学习，比明天。”老孙语重心长地说。

    小娟站起身来，脸上有了笑意：“爹，我明白了，我去吃饭。”

    吃完饭，小娟十分自觉地去床边看书学习了。老孙和菊花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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