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大学毕业,找工作,住在一个同学的家里。他的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小弟。我忙着到处碰壁式地试探自己的运气,早出晚归,进展却令我丧气。
同学的父亲是个文人,头发银白,面色红润。不知做什么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看书,侍弄屋后的十几棵青菜。我从外面回来,他就拉我谈古论今。大约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学中文的,再加上瘦弱的外表,很容易给人以“文弱书生”的假象。谈了几次之后,我的后背就开始冒汗:阿叔天文地理、三民主义、中共党史、民间秘闻……无所不晓。
一天晚饭后,我累了。但一想又要被阿叔拉住谈古,有点怕了,露了馅,还是让人比较尴尬的事,于是,我就说还要去联系。
阿叔说:“小子,一定会找到你满意的工作的。”
我笑笑,算是对他的鼓励的答复,其实,我可是一点底儿都没有。在外面,我沿街缓缓而行。该找的人都找到了,但每个环节都并不明确。其实,我是一个没有高远志向的人,只是需要一份工作,能够养家糊口即可。开始以为应该不会太难,但跑了几天,才知道简单到“养家糊口”的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当然,后来我已经知道,这世上的事,不管多简单,都需要一个淬火的过程。
不想工作的事了,就想阿叔阿姨。
老两口在一起很好玩,一个面容温和,一个活泼灿烂。阿叔似乎和阿姨没有多少话,都是阿姨一个人在笑呵呵地讲啊讲,阿叔偶尔点评一下。每次点评,必是十分出彩。两人一个如在阳光下摇动着的花,另一个如这朵花的阴影那般。阿叔却又并不是一贯温和、宽厚的,至少对他的儿子——小弟就颇多不屑。小弟好像并无正当职业,但朋友不少,喝酒、抽烟、看球。阿叔有一次描述他的小弟:我擂都不擂他——“擂”是个方言,中性意思是“理”,加点感情色彩就变得很有些蔑视的味道了。我估计是对儿子的现状的不满——应该是多次耳提面命,被小弟依然故我的做派激发的结果。
一逛,竟然逛到很晚,十一点了。我赶快走回去。走到大门外,轻手轻脚地一推,大门开了,原来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我高抬脚轻迈步——
阿叔家的住处很有些意思,穿过一个门厅,然后是大客厅——三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大客厅的后面是间小房。门厅里有两间房,小弟住其中一间;大客厅后面的小房,是阿叔阿姨的卧室。我占用了客厅的大沙发,那是与别处不同的沙发,我说的是尺寸,很大,相当于一张小点的床。
我屏住呼吸洗漱之后陷到大沙发里,庆幸今天没有被阿叔“戳穿”。
这时候正是盛夏天气,却是一个很静谧的晚上。风很轻,一些树叶的声音安闲地轻响着,还有些小虫子有一搭无一搭的叫声。窗外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潺潺的流水声也传进来。夜色很轻淡地洒进客厅里,照着一厅温暖和谐的日常家用。我很快就有些迷糊……
这时,我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起初,我以为是老鼠——但很快就确定不是,因为那声音有节奏而且有些优美的成分。竖起耳朵,节奏越来越鲜明,慢慢地,我的脸红了:原来那是爱情的声音。
我不好意思听了,把被子拉上头盖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大沙发前,被子随后被轻轻拉开:“这孩子,不嫌热吗?”
阿姨随后走进了卫生间,我不敢动,听到了打火机“啪”的一声,阿叔点燃了一支烟。
第二天,霞光洒满房间时,我醒来了。这个早晨应该与每个早晨都一样,阿姨在煮早餐,阿叔双手沾满了泥巴从菜地里走回来。洗了手,坐在餐桌边,我看着他们,一个笑眯眯的,一个一如往日的温和。
但对我来说,这个早晨就不一样了。吃完早餐,我打扫一下自己的心情,充满愉悦地重踏征程。不管如何,晚上回来后,我都会与阿叔一起再谈谈古今中外,哪怕再露出“马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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