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是在一栋坍塌的旧式民居地窖里被发现的,那时,距他失踪刚好十年。
房子属于青蒿前妻金银花祖传下来的基业。早在青蒿失踪之前,他和金银花就已经离了婚。地窖的出口隐藏在猪圈角落里,那里一直养着猪,还堆放了一些杂物,一道暗门把它和周围结合得天衣无缝,所以青蒿在那里躲藏了十年没有被发觉就不足为怪了。十年前,作为银行职员的青蒿和一笔巨款一起失踪了,警方撒下天罗地网,但是一直没有发现青蒿的行踪。
金银花早已离群索居,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仅有的亲戚也因为她一些不合时宜的怪僻对她避而远之。那个地窖只有金银花知道。事实证明,她和青蒿的离婚实际上是一个预谋,只不过他们的戏演得太逼真了。那时候,金银花常常跑到外面去找人哭诉,她的身上有很多伤痕,甚至还有烟头留下的烙印。青蒿成了虐待狂的代名词。因此,离婚多年后,青蒿携款失踪,没有人认为这事和金银花有什么关系。警方从她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青蒿躲在地窖里,他赖以生存的食物都是金银花提供的。当然,为了安全,金银花每送一次,青蒿就得用上一个星期,甚至是半个月。在这个周期内,金银花不再涉足地窖。这一切都做得非常隐秘,金银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一点,也是青蒿所要求的。虽然食物到了后来都有些变质,几乎难以下咽,但青蒿不得不忍受下去。
地窖不大,不过,放下一张床以后,还是有一点宽余的地方,青蒿可以在那里活动活动。那里面的味道自然很不好受,青蒿曾经想过逃跑,但是,他的这个想法被金银花否决了。金银花告诉他,外面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车站、码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逃走。
“可是,我这样要躲到什么时候呢?”青蒿问。
金银花也无计可施,但是,她觉得就目前来说,躲下去只能是唯一的办法。她安慰他说,风头,总会过去,他总有被忘掉的时候。那时,他们再外逃就安全了。
就这样,他等待着那个时候。那个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的时候,成了他心中的希望。
那笔巨款也原封不动地伴随着他藏在地窖里。为了防止因为受潮出现霉烂,青蒿和金银花费了很大的工夫,先用塑料袋装好,然后封在麻袋里,周围放进一些稻草和棉花。那笔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让他们在担惊受怕之余也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憧憬。有几次,金银花想动用那些钱,被青蒿制止了。他告诉金银花,她必须保持原来的生活方式,过原先那种朴素甚至是艰苦的日子,不然,她就有可能受到怀疑。那样,他们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金银花依从了他,她起早贪黑,经营着一爿杂货铺。有一次她病了,没有钱住医院,差点在一个游医那里把命送掉了。不过,想到自己实际上是一个富翁,她就有了超强的忍耐。
地窖潮湿而阴冷,为了驱赶黑暗和寂寞,金银花给青蒿买来了蜡烛和不发出声音的游戏机。偶尔,她还会来和青蒿温存一番。不过,除了盼望能早一天出去之外,青蒿对其他的都已经失去了兴趣。他经常向金银花打听外面的消息,一次又一次制定着出逃的计划。但是时间越长,他们就越谨慎,因为他们觉得,这么长的日子都已经忍耐过来了,再忍耐下去也是值得的。
就这样,青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地窖里呆了十年,他已经忘掉了时间,或者说,除了那笔钱以外,他什么都已经忘掉了。一群茁壮成长的老鼠陪伴着他。最初,他对它们感到恐惧和厌恶,但时间久了,它们成了他的朋友。他经常和它们一起共进午餐和晚餐。在他小心翼翼的护卫下,装钱的麻袋没有受到侵犯。冬天的晚上,还会有老鼠钻进他的被窝,他们一起取暖,相安无事。突然有一段时间,那群老鼠狂躁地跑来跑去,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青蒿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地窖像一艘船一样摇荡了几下。紧接着不久,地窖被掘土机挖开了,阳光泼进来,让他措手不及。他被抬出去,送进了医院。那时,他才知道发生了地震。奇怪的是,地面上的建筑遭到严重破坏,而地窖却安然无恙。
在医院里,他被查明了身份。这个消息不亚于又一次地震。
警方缴获了那笔巨款,它们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作为青蒿同谋的金银花已经死于地震,而青蒿的健康状况也已经十分糟糕。他患有严重的风湿、脚癣和胃溃疡,因为缺少阳光和营养,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他的语言功能也明显退化了,喉咙里常常发出“吱吱”的声音,很难让人听懂,却把一只大花猫逗得神魂颠倒。
这年秋天,青蒿接受了审判,最后他被判处死刑。临刑前,有人问他是不是后悔。他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我不后悔。你们谁有过我那么多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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