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耀华

    医学专家E博士在世界血液学界享有盛誉，最近，经过他长达十年的潜心研究，一种新型的代号为“阳光”的血液透析机即将问世。动物实验表明，“阳光”可以降低和清除血液中的有害物质，甚至，它可以使血液性状回复到婴儿期的初始状态。这是个奇迹，绝对的奇迹。可以说，这种效果大大超出了E博士当初的预期。

    这之前，虽然早有同类产品，但是，比较起来，“阳光”的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奇佳的效果外，它不需要介入血管，而是像“X光”一样，对人体进行照射即可，因而它没有痛苦，而且不会给人造成创伤。E博士相信，“阳光”的问世，将使一些恶性的血液病和心血管疾病成为历史。无疑，对人类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福音。

    随后，研究进入了最后阶段——临床实验。由于这是“AAA密级”科研项目，因而临床实验是严格保密的。实验的过程中，按照WTO高端科研的惯例，E博士通过分析仪，全方位地记录着病人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甚至包含了病人的生活细节。之后，E博士又有了新的发现——接受了“阳光”疗法的病人，不仅他们的血液性状完全得到改善，而且病人的心理也发生了变化，那些在很多人身上消失了的廉耻感罪恶感崇高感又重新回归了他们身上。也就是说，“阳光”疗法在透析人体病理产物的同时，也清除了他们精神上的“垃圾”（有待于Z博士更新这一术语）。显然，这已经超出了医学的范畴，以至于让学富五车的E博士大跌眼镜。

    最先引起E博士注意的是一个叫N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因为失恋，处于痛苦之中，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经过紧急处置以后，N脱离了危险。然后，E博士让他接受了“阳光”疗法。效果非常好，N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苏醒过来了。化验证实，24小时之后，N体内大量的药物成分已经完全消解，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更出乎E博士意料的是，N情绪非常好，他心平气和，看上去很快乐，完全不像是刚刚还要自杀寻死的人。N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后悔不已，而且对他女朋友的满腹怨恨全都消失了。他对E博士说：“我真傻。我为什么要恨她呢？我爱她，我希望她幸福。现在，她和别人结婚了，她已经得到了幸福，这就够了。”

    可以肯定，N是发自内心的。三天后，N出院了，E博士保持着对他的随访。所有的信息表明，N的生活状态良好，他的亲友和同事都对他的转变感到惊异和欣慰。E博士了解到，N在自杀以前，已经有很长时间处于一种消极状态，他甚至扬言过要和原来的女朋友同归于尽。然而，短短几天，N已经判若两人。

    直觉，让E博士对“阳光”寄托了更大的信心。

    第二个病人——严格说，他并不是一个病人，他是一个健康人，名叫〗D。在一次例行的体检中，D发现自己患有高血脂症。这是一个有朝气的年轻人，他很在意自己的健康。E博士引导他接受了“阳光”疗法，仅仅两次，他的血脂就恢复了正常水平。但在以后的随访中，E博士发现原本快乐的D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天，D终于忍不住告诉E博士，有一个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本来，他以为自己会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下去，但现在，他觉得那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折磨。这个秘密是，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他犯了一桩强奸罪，被侵犯的是一个还在读中学的少女。后来，这个案子没有查出来，那个少女精神上受到严重打击，辍了学。D一直心怀侥幸，他相信，事隔多年，这桩案子肯定成了一桩永远的悬案。但是，这段时间，他的良心仿佛突然苏醒了，他后悔，懊丧，自责，有一种无法摆脱的罪恶感。讲完，他把头低下去，抓住自己的头发，呜咽起来。他说：“我不是人！我害了那个女孩一辈子！”

    在E博士的劝导下，第二天，D投案自首了。

    更多的数据使E博士确信了他的直觉。在他的随访记录中，还有这样的例子：W主动交代了自己包“二奶”的经过，并取得了妻子的谅解；Y到廉政局交代了自己曾经受贿一百万元的事实，清退了赃款；L坦白了自己捏造事实诬陷竞争对手，从而在赢取即将到来的选举前声明退出……

    E博士激动难抑，没有疑问，这是一项超出了医学意义的伟大发明。为此，他倾注了全部精力，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整理出来，呈请权威部门论证审批。

    两个月后的一天，E博士被权威接见了。他们对E博士认真的科研精神表示了赞赏。但是，他们告诉E博士，经讨论决定，这项科研就此中止，所有资料必须立即销毁。

    “为什么？”E博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咆哮起来。

    “别激动，博士。”来人说，“你被调到肛肠病研究所主持工作，相信你在那里会大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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