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

    进入秋季后，天空中似乎一直没有太阳。一只雌鸟在这个季节里遇到了一件伤心的事。因为一次失却的爱，她失去了全部的欢乐，成了伤心鸟。她无法向同伴们倾诉，也没有同伴愿意倾听她的诉说。在这个鸟们收藏快乐、准备过冬的季节里，没有谁愿意知道更多的不幸。伤心鸟更伤心了。

    伤心鸟的身体在这个季节里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浑身丰满的羽毛也一点点退却，两只坚强有力的翅膀在瑟瑟的秋风里拍打着，没有任何力量。

    也许她不想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也许她想在这个不该出行的季节里做一件别的鸟儿不曾做过的选择，也许，她仅仅是为了躲避寂寞……她终于鼓足了身上所有的勇气，鼓动着稀疏的羽翼，做了这个季节里的最后一次远行。

    一阵艰难的飞行，她来到了海的一隅。伤心鸟栖息在一棵枯树的枝头。两只忧伤的眼睛掠过一片波光潋滟的水域时，她偶然遇见了那条浮在水面上的自由鱼。

    伤心鸟和自由鱼在这一刻里四目相对，久久凝望，他们在对方的目光里读到了爱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这是多么遥远而不可企及，就像伸出去的手只能抓到空气一样。伤心鸟和自由鱼的爱情没有因距离而困惑。他们相爱了。他们说着各自的语言，竟如此相近，如此相似。对于他们，爱的全部意义和信息只能通过语言来传递。

    整日游离于海洋中的自由鱼一天欢快地游到伤心鸟身边问：是什么东西把天空照得蔚蓝蔚蓝？伤心鸟答：是太阳，同时还有星星和月亮，它们都能映出天空的颜色。那你生活在这样的天空下一定很快乐了？自由鱼问。听着自由鱼这样发问，伤心鸟忧伤地低下了头。因为她是伤心鸟，凡事都只能使她伤心。她问自由鱼：什么东西把海水映衬得碧蓝碧蓝？也是太阳，同时还有星星和月亮。我们同时享受着太阳、月亮和星星，为什么我是这样地伤心，而你却是那样自由？伤心鸟问。那是因为我经历过束缚，才懂得自由的来之不易。自由鱼给伤心鸟讲了自己的故事：一天，我被一个渔人捞获，由于我长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鳍，所以没有被他吃掉。他把我送给了海边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爱我，把我放进了一个漂亮的水缸里，她天天陪着我，还给我吃人类最好的食物，我长得飞快，身体一天天庞大起来；我的身体在水缸的缸壁上碰来碰去，我难受极了。我想自由，可小女孩不懂我的苦衷。我流着泪向女孩哀求，女孩似乎懂得了我的心思，就给我换了一个更大的鱼缸。可很快，我的身体又开始大了起来，身体仍然在鱼缸的四周碰来碰去。这次，我用绝食的办法终于使女孩向我妥协了，她说：这条鱼怎么变得越来越丑陋了，我不想再养它了，还是把它扔了吧！我被扔进了大海。我捡回了一条命，又回到了大海。我开始尽情地游，想在自由中去接近大海的边际，可大海怎么这么大呀，我怎么也游不到尽头呢？我又哀伤了起来。一天，我碰见了鱼中长老。他告诫我：一个不会享受自由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感到自由的快乐。如果你的心中总有一道边框，你就永远只配待在盆里，直到死去。听了长者的话，我的脸火辣辣地烫。

    自由鱼望着伤心鸟说：你有翅膀，能在蓝天上快乐地飞翔，能够感知太阳的温度，能够在寒来暑往中体会到春华秋实的季节变化，你应该感到自己是一只快乐鸟的。

    听了自由鱼的话，伤心鸟的脸也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烫。其实和自由鱼相比，她的那点伤心早已微不足道了。

    伤心鸟的心情忽然开朗起来了，她展开双翅开始飞翔，她感到自己的翅膀一下子坚强了起来。掠过那片温柔的水域，她第一次看到天空如此蔚蓝。

    有了自由鱼的陪伴，伤心鸟不再忧伤。她低回于海面，向鱼诉说着天空的自由与博大；鱼浮出水面，向鸟传递海的深沉与宽广。鱼从不曾见到鸟如此美丽，鸟也不曾见到鱼如此潇洒。

    就在海的一隅，枯枝的手臂伸向了海洋，抚摸着水的柔美。

    就在海的一隅，海洋通过枯枝，感受着太阳的温暖。

    鸟和鱼凭借枯枝，以特有的方式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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