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歌唱-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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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利上班了。

    严凤英眼珠一亮,迈着小碎步就过来了,把手一伸,又缩了回来:妈呀不行,我得擦擦。穆利说没事儿呀,不是新的,都穿好几天啦。严凤英撂下抹布,先捏了领口,然后弯腰拎起裙摆。穆利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回手把裙摆扑拉下去。严凤英说妈呀,两层呢,露不出来,于姨你快来摸摸,什么纱呢?穆利说麻纱,现在省里全穿这个,谁穿朱丽纹儿呀?一点风不透,早过时了。老于太太说,你去省里啦?穆利愣了一下:没有啊,让别人捎的。

    我用方便袋装着我的杂碎,再一次迁徙到主任室。老王主任冲我咧了咧嘴,接着继续愣神儿。我扯过来一张报纸铺在门口的水泥台上,眯起眼开始抽烟。

    木香镇枝繁叶茂花草明媚的夏天来了。

    扑扑屁股,我朝大马勺后山坡走去。

    黄土路边开满小花,那花虽布满尘土,却精神得很,翘棱棱的,一副较着劲的样子,它们在冲什么较劲?一条毛毛道就从这些花里岔开,似一条若隐若现的蛇,一摆尾,就奔山里去了。花却更密更鲜亮了,上面竟挂着零星的露珠儿。有一朵在我脚下碎裂,吱地叫了一声,饱满的汁液像油彩一样迸射出来,溅了我半个鞋面,不久它们就被露珠儿给带走了。山里是这么美好,满目苍翠,满耳鸟鸣,空气像水一样流畅,花朵如星般闪烁。长叹一声,我躺下来。

    一缕小风贴草皮跑过,阳光从叶子中间披挂下来,落在眼毛上,像一粒粒小碎金子,一闪即灭。我就要睡着了,好似做了一个梦,我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十分奇怪,混乱而又十分明确的声音。却没有具体的画面,一点儿也没有,只有像盲点一样的黑幕和光斑。我睡着了吗?是在做梦吗?可我不愿睁开眼睛。我像一摊终于被解放出来的沙子。

    一些小蚂蚁沿着袖口和裤管跑到了身上,我坐起来。一歪脑袋,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是大萍。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拨开身边的一丛灌木,她急切地迈着步子,在背影消失的瞬间,一片黄色的花瓣从她披散开的头发里一闪,像针一样刺中了我的眼珠。咧咧嘴,手一松,弯过去的一根带刺的枝条叭地弹在了我脸上,我嗷地叫了一声。于是,那背影就像一道小闪电,眨眼就消失在树和灌木丛之间。

    在大马勺旁边的食杂店买了包烟,又喝了瓶汽水。出屋就看见小倪子从黄土路那边走过来。看见我他突然一愣。走了两步,我回头一看,小倪子也无影无踪了。

    门开了一条缝,包万把头伸出来,往走廊两边探了探,缩回去,咔的一声门就关上了。我忍住把耳朵贴上去的想法。

    他从不离开,就像一条看家狗一样,也不去食堂就餐,几乎每晚都在舞厅泡着。我曾听过他一口气点的二十首歌曲联唱。曲毕由六个小姐和小生,列队像给王母娘娘献寿桃似的抬上去六个大花蓝,把唱歌的那个小白脸当时激动得呼呼直喘。

    他不老,才三十来岁,脸很白,是那种青白,因此看上去要更白一些。他好像从没去银行取过钱,也不像蒋干那样张嘴闭嘴不是车皮就是木头。他人很沉静,有一点儿阴郁,甚至带有很浓的书卷气。我俩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谁也不多看谁一眼,谁也不跟谁多说一句话。日子也像平行线一样顺滑、流畅。

    我想我还是找个小摊喝酒去。这时门咔地开了,两个披卷发穿黑皮衣的小子一前一后出来,很标准地甩了甩搭在脑门的卷发,潇洒地扬长而去。

    一天半夜,蒋干突然回来了。

    我和包万各自都睡了一小觉,在准备进入下一觉的空当,先听到走廊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说笑声,然后是金属撞击金属的哗啦声,我一下子就精神了。回来了,我一把按亮灯:蒋干回来了。包万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知道?钥匙,我说,扎小辫拎的钥匙。紧接着,门把手就开始晃悠起来,咔,蒋干拽着密码箱就进来了。他一脸的风尘仆仆和一脸的马到成功。他跟包万打招呼,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而我就在他的床上。他丫的是什么意思?我磨蹭了一会儿,趿拉上拖鞋,拽下自己的被罩、床单和枕巾,一团塞进樟木箱子。他依然没跟我说话,安顿完密码箱,端着盆就去洗漱间了。

    包万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我咧咧嘴笑了一下。包万说来,上我这儿先对付一宿,明天再说。他往床里使劲挪了挪,在空出的一块扑了两下,说老蒋刚回来,让他好好睡一觉,一会儿天就亮了。我看看表,从床下又拽出樟木箱子,把被罩床单叠成小方块,蒙上枕巾,说好吧。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蒋干的呼噜声。

    我的睡眠却被蒸发掉了,就像一滴露水在太阳升起之前就不可思议地蒸发掉了。没有月光,黑暗像水一样布满房间,布满我和包万周围,我们之间几乎没有阻隔,床太小,中间还有凹坑。我往背后掖了掖毛巾被,很快,它们就像被风漾开的波纹一样。他的腿挨上来,一下一下地挨上来,挨到我的腿上,我感觉有一层松针似的东西穿透衬衣朝我腿肚刺来,我的腿一抖,那松针却像被吸住了一样又跟上来,迟疑着,轻轻地刺过来。我把自己弄得像睡着了一样,屏神谛听,他的呼吸轻细均匀,仿佛已经睡着了。

    这时,他突然说,想抽烟吗?

    我翻了一个身,说好吧。

    烟头在我们眼前如萤火虫般忽明忽灭。他一只胳膊不时地从我胸前伸过来,往床下弹烟灰。我抓过桌上的烟缸,放在我俩中间。他的眼睛就像烟头一样一闪,轻细地叹了口气,说看样子老蒋这回是赚了。我没回答。我在品烟的香味儿,是一种我从未感觉到的奇香,好似一缕彩色的游丝,一片艳丽的鸟的羽毛,从我肺部和唇齿间飞出,瞬间便缠绕起来。我看见无数的花朵在暗中开放,奇香阵阵,扑面而来。你在想什么?我说烟,什么牌子?白盒,内部的。我说再给我一棵。他沉默了一会儿:这盒空了,想抽明儿个吧。我叹了一口气。要不把我抽的这截给你?我看看他,说不用。我使劲抻了一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节像被捏过了一遍,打了一个大哈欠,身子一团,就迷糊过去。

    睁开眼,天已大亮。包万上身靠着床头,静静地在看我。我回了一下头,蒋干的床已经收拾利索,人没了。几点了?我问。我给你盯着呢,他笑了一下,再睡一觉也赶趟。我说不睡了,赶紧起来。我看你睡得那么香,没敢动。我冲他笑笑,噌地跳下床。

    我又闻到了那种香味儿。

    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花瓣从紧簇的花团中像手一样张开,像爆竹一样炸裂,抖抖索索,毕毕剥剥的声音。像水一样流淌,像浪花撞击礁石飞溅开来的声音。黑暗被划破被撕碎了。他的脸像被撕碎的影子一样在黑暗里飘浮,目光是浮游的灯。我蜷缩着,哆嗦着,我说冷。他把毛巾被整个裹在我的身上: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我说再给我一棵,取取暖。他的胳膊像藤蔓像蛇朝我环绕过来:不能再抽了。我说要下雪了,我冷。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这时,我就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奇香,我把鼻孔和嘴巴像水嘴一样张开,然后一齐伸过去,使劲地嗅,我接连打了一大串喷嚏。我说我把鼻涕弄你身上了。没事,他拍着我的后脑勺。我说还有哈喇子。没事,他拍着我的后脑勺。我说我困了,我就要睡着了。他把下巴伸过来,卡在我的脑瓜尖上:没事了,睡吧,没事了。

    我像着迷一样迷上了包万的白盒烟。整个白天我魂不守舍,有时甚至哈欠连天,骨头缝里就像钻进一群又一群的小蚂蚁,又酸又痒。跟他的白盒比起来,所有的烟都像一包干树叶子,我像心里长草一样坐卧不安。实在等不及了,我一边往招待所走,一边冲太阳打喷嚏。

    门又被反锁上。盯了一会儿,我咚地踹了一脚,转身进了水房,先洗把脸。门吱扭一声开了一道缝,蒋干像蛇一样探出半边脑袋,朝走廊两头一望就缩了回去。从里面立即钻出一个人,我搂了一把下巴上的水,眨眨眼睛,是扎小辫的服务员,她低着头,飞快地扭着屁股,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自动开了,蒋干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我在包万的行李下面翻了翻,又从床底下拽出他的密码箱,在上面按了按。蒋干把脸从书里移出来,说,你要干吗?不干吗,找烟,我嚓地一声把密码箱踢了回去,说你大白天在屋闩门干什么?你这趟回来跟我装什么?你现在赚大钱牛逼了是不是?我张了两下嘴噗地打了一个大喷嚏,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蒋干慌了一下,放下书。我擦了一把眼睛:算了,我刚才啥也没看见,反正现在你有钱了,想干啥就干啥。开门时,蒋干把我叫住,说你等等,然后从床下拽出他的密码箱,打开掏出两盒红塔山,说还没来得及给你,以后你别抽他的烟。我说为啥?不为啥,你别抽就是了。

    不抽不行。可包万却换了牌子。

    闪电像刀一样划破窗玻璃,大雨哗地下起来。包万把毛乎乎的腿贴上来,把胳膊环过来,用他的嘴一块儿点着两棵烟,抽出一棵塞进我嘴里。我咽了一口唾沫,哆嗦了一下,用舌头狠狠缠住烟嘴,狠吸了两口,闭上眼。眼毛一根一根地跳起来,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跳起来。我用舌尖挽住最后一缕,往舌根勾了勾,在它通过鼻腔时我愣了一下,不是。包万说,再抽两口。我抠出他手里的打火机,叭地按着:你唬我,不是!我一下子坐起来,把火苗冲他脸上晃了晃:拿来!他说躺下,我告诉你。我说拿来!他拿走打火机,说没了。我冲着黑暗眨巴了半天眼睛,好像又听了一会儿雨,一股怒火腾地冲上脑门:没了?真没了?他说真没了。我咧咧嘴,说没了你他妈的不早说?他拽了我一下,说睡觉,明儿个再说好吗?我叭地打开他的手:没明儿个了。我跳下床,光着脚丫在地上来回走了一圈,开始穿衣服。包万从床上坐起来,说品红,你要去哪儿?我说去死!

    我在大门口站住,只犹豫了一下,就冲进雨中。我冲进雨中,沿着招待所门前柏油路来回跑了两圈,突然被一块砖头绊个大前趴。爬起来我清醒了一点儿,扑扑手里的泥,趔趔歪歪朝单位走去。包万蹿上来,从后面抱住我,喘着气说,别这样,品红,品红,别这样。我抠着他的手,说别哪样?走开!他说你要去单位吗?这么晚了,单位里的人都睡着了。我说你别管,走开!他说要不这样,回去换换衣服,咱俩找个地方喝点酒去。我的手停住了。好了,我们回去。我说烟呢?我们换个牌子,良友蓝剑希尔顿红双喜摩尔万宝路,哪样都行,你挑。我说我就要白盒。那,过后再让哥们儿弄。好了,我们回去。

    我在取款凭条上写道:今晚你别来了,我在你床上住。卜丁看了一眼,说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我在山墙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石头有点湿,坐了一会儿,我蹲到一边。阳光被雨水洗过,凉丝丝的,我用一边衣襟压在另一边衣襟上。卜丁说怎么了?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我说要死了。他蹲下来,用中指抬抬我的下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掏出两棵烟。我说不要,戒了。他乐了一声:你要能戒烟,我都能戒饭。我咧咧嘴。他把两棵烟一块儿点着,抽两口,递过来一棵。我用门牙咬住过滤嘴,上下撅了几下,噗地吐了出去。卜丁愣了愣,把手里的那棵转了一圈,一边吹着烟灰一边说,我的烟不好,没你哥们儿的烟好。我说哥们儿?谁哥们儿?你今儿个咋这么多废话?我把这鸡巴玩艺儿戒了难道不好吗?再抽我就抽死了。

    卜丁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撩开遮住我眼睛的头发,说到底怎么了?你什么也不跟我说。我说算了,你回去办业务吧,晚上别来了。卜丁说晚上先跟我回家,让我媳妇做点好吃的。他把烟头在地上碾灭,站起来寻思了一会儿,说,我让锅炉房那俩小崽子烧锅热水,你好好泡泡,精神精神。

    洗澡时,卜丁说,知道刘海原来是干啥的吗?我摇摇头。卖大酱的,他是大前任老行长的姑爷。在酱菜厂时都订婚了,可被老行长姑娘看中了,就把他调来了,条件是跟原来的对象黄。那女的一时想不开喝了半瓶敌杀死,发现及时,命救过来了,人却傻了。他调县行一开始也是在出纳点票,点了半年就进了信贷科。过了两年,白山办事处老主任退休,他就去做了主任。老行长本来打算派他下去干个一年半载,镀镀金,回来后提拔,可办事处一个储蓄员拎五十万块钱跑了。那件事闹得挺大,省行都派人来了。结果老行长被勒令提前退了。刘海好悬没被开除。亏了老行长在省行还有点儿面子,老王主任又是老行长一手提起来的,就把他安排这来了。卜丁看看我,说知道老王主任原来是干啥的吗?我摇摇头。卜丁说,猜猜。我想了一会儿,说我看他才像卖大酱的。卜丁笑了一声:跟你同行——在兽医站背个药箱子跑村窜户给人劁猪。我哈地一声乐了:真是他妈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是咋来的?卜丁说,听我妈说,工行刚成立时,四处划拉人,像粮油系统和供销系统的打死人家都不来,就连兽医站的还是一次次上门做工作,一次次去请呢。当时银行可不是什么好单位。你是不是没去过刘海家?他从来不领别人去他家,他媳妇拄双拐,小儿麻痹。干谷头些年得这病的可多了,可能是水的事儿吧。秦行长的老姑娘也是,稍微轻点,拄单拐。

    我感觉自己的一条腿突然一哆嗦,然后迅速地疼了起来。被另一条腿给压麻了。

    我和包万面对面坐在天街酒馆一个靠窗的小包间内。天街酒馆在丁字形柏油路另一端的末尾,经过一段长长的上坡,在一团参天的老榆树中间,一幢用木头搭建的小房子,正面呈M形,底部用厚铁皮接着,放在立起来的铁架上,屋顶紧密地码着一棵棵剥去皮胳膊般粗细的松木杆。咚咚登上八级刷赭色油漆的铁楼梯,哗地一撩塑料珠子门帘,小服务员捏着菜单和圆珠笔就从里面跑出来。窗外细雨霏霏,乳色的雨雾里漂浮着一团团绿影,在我和包万之间升升落落。

    他好像更瘦了,还长出了连鬓胡子,目光就像窗外景色一样凄迷。他说,这些天还好吗?我说凑合。我以为你还不能来呢。我说一直瞎忙,对了,你不说有事儿吗?也没什么事,想跟你喝点儿酒,说说话。他把脸转向窗外:下雨天真没意思啊。我说不下雨也没意思,活着就没意思。

    开始喝酒。他说,你这些天一直住在单位吗?我说对,替一个哥们儿值宿。要不回来吧,他看着我,迟疑了一下:或者我们换一家旅店。我说不行,我得替哥们儿值宿。

    他的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掏出钱放在桌上,说走吧,等妹妹回来,愿意去宾馆上班,直接找杜经理——如果我不在的话。

    卜丁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伸手按亮灯。他背对我坐在他的椅子里抽烟,头发乱蓬蓬的,蒙着一层雾水,就像玻璃上的哈气,烟雾从他头顶笔直地升上去,就像炊烟一样。你睡吧,他回了一下头。我从大木头箱子上坐起来,说怎么了?没事儿,你睡吧。我躺下来,往里靠了靠,说过来眯一觉吧,天亮还早呢。

    不用,他把烟头按灭,过来关灯。一颗小水滴像一粒小豆子似的掉在我的脑门上,我一激灵,顺着他的脖子向上看,有两滴挂在他两边下巴上,其中一滴正要落下来,这时灯咔地灭了。

    到底怎么了?我点着一棵烟。

    睡吧,他趴在桌子上说,一会儿天就亮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卜丁却不见了。立果拎着闩门用的大铁棍,趴在柜台上唉了一声说,准是又没整明白,干起来了,我看见他衬衫扣子都掉了。立果咳了一声,嘴一噘叭地吐出一口痰: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到底是咋回事,反正就是个干,总干。你没看去年冬天呢,好悬没把老王头子脑瓜门给干开。那把剪子其实就是冲老王头子脑瓜门去的,他把卜丁一把拽到自己身后,以为卜丁媳妇不敢动弹他呢。真想错了,干的就是他,不然那把剪子在手里都摆弄半天了咋一直没往外扔呢?可你说多怪,平时他老眼昏花的,转一下脖子得先预习半天,可那天他的这些家什就像上了油一样,反应特神速,他脑瓜一偏,剪子嗖地就奔卜丁脑门去了。卜丁没躲,没来得及,可那剪子就像认识卜丁似的,落下去之前转了半圈,不然卜丁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六针呢。那把剪子本来在营业室里放着,剪捆钱绳子用的,晚上小新缝裤衩,就把它拿屋来了。

    屋里吱啦一声,小新从门后伸出脑袋:别白话了,快过来,电炉子又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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