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凤英端着半脸盆水进来，说妈呀，你们不冷吗？我一早晚穿厚毛裤还冷呢。她放下脸盆，把脸差不多都贴到她们怀里了，挨个捏完羊毛衫上的亮片，又去捏脚蹬裤。她用手指肚捏上一块，往起一拎，又妈呀叫了一声：王兆花，就你这条没弹力。你们都在哪买的呀？咱木香镇可没有。她们一起淡淡地笑笑，并不说答案。严凤英转身往地上撩水时，王兆花说，我这条是从西柳进货时捎的。
老王主任在金库门上咔咔拧了半天，和小孙一起把钥匙插进去，没开。又咔咔拧了一阵儿，还没开。柜台外面开始拥挤起来。后来，是小孙一连用屁股往上撞了好几下，才哐当一声开了。老王主任把一嘟噜钥匙当地扔到桌上，说真他妈贱，非得用屁股整。他看看我，说进去吧。我说我不进去，你进去吧。他说，不是你替刘海吗？我说对，但金库我不能进。他顿了一下，回头说，你们看看，人家小段原则性多强，到底是从大地方来的，到底是大学生，不像你们，啥都不明不白。我说不是，关键是没跟刘海做交接。老王主任说，看看，你们跟小段学着点儿。我一下子为刚才补充的话后悔了。老王主任看着钱袋子，说河东所，过来看你们封包条，戳是咋卡的？王兆花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老王主任说，你没吃饭哪？连个戳都卡不真亮？以后注意点儿，拿走吧！王兆花面无表情地把钱袋子装进黑人造革包里，锁好，走了。她在拎起包时，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老王主任冲柜台外面说，今儿个我们出纳库管不在，你们取钱的心里都有个准备，看各单位交款咋样，有就付，没有我也没招儿。一会儿你们把支票先交给小段，够付了再给我。
我接过小孙手里的一沓支票，飞快地看了一遍，开始埋头收款。贮木场一份就交上来六十多万。还有东兴、板庙子林场等，不到一小时我的尾箱就放不下了。小孙说先付几笔吧。我把蒋干的两张大额支票迅速地放到一起。
老王主任拎着一嘟噜钥匙进来，说你们看，我们小段多有财命，今儿个往这一坐，钱都堆满了。明儿个在我屋里加张桌，小段俺俩从窗户口收钱，晚上一分，子孙万代都够了！他摸了一下兜，有人立即去取他的笔，老王主任手一摆：不用！就用小段的，沾沾财气！说完立即签了所有支票，看都没看。
老于太太说怪了，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瞅他那张长白山似的脸，啥时晴过？李玉才说，昨晚让老伴给侍候舒服了。去你的吧，老于太太说，就不寻思好事儿。就是，穆利说，一天就没个正经的。李玉才说，啥是正经的？啥也没有那事正经。
没下班刘海就回来了。我跟他交接完了，他说小段你别走，我找你有事儿。我说我一下午都没上厕所了。从厕所回来时，我看见刘海跟老王主任在屋里嘀咕着什么，一边嘀咕还一边瞄着窗外，见着我立刻就停了下来。
掌勺的服务员微笑着走过来，说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是倒木材的，以前去银行咋没见着你呢？我说我刚来不长时间，没顶岗。她说我原来也在你们单位，做代办员，以后你叫我大萍就行，萍水相逢的萍。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肯定比我大，那以后我就叫你段哥了。说完一笑就走了。
正愣怔着，蒋干朝我迅速走来：你怎么在这儿？我还四处找你呢！走！
回来时已是后半夜了。一敲门卫窗户，立刻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是刘海！我稳了稳身子，眨巴了一会儿眼睛：你，午更半夜咋跑这儿来啦？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晃晃脑袋，用手撩了撩脑门上的头发：怎么啦？出啥事儿了吗？他笑笑，冲蒋干摆了摆手，拉起我就走。
我俩坐在招待所大门口马路牙子上，刘海说，没啥事，找你唠唠，刚才那个是老客吧？他在我肩上捏了一下，说，哥对你咋样？我说没说的。那，他说，今天给那帮老客提多少？
你什么意思啊？拿我当你们呢？我才替你一天！
说今天帮老客提多少？
账上不都明摆着吗？
哥跟你说实话，他们给你就要。
我不想把饭碗砸了。
行！我兄弟有志气！
你少跟我来这套，套我哪？
刘海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先用着。紧接着他又掏出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电报，你姐的，拍县行去了，你明早就走，假我给你请好了。
我回到招待所，对蒋干说，老蒋，你给我的钱我得拿着，我妈快不行了，我得接她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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