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四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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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唐应顺元年、清泰元年,吴大和六年,后蜀明德元年,闽龙启二年,南汉大有七年,契丹天显九年

    槛车

    王延钧“避位”了没几个月,便再度复位,以嬖臣、福建中军使薛文杰为内枢密使、国计使,并将一应政事全都委托给了他。薛文杰为人巧佞,知道王延钧喜欢奢侈,便暗地里寻求富豪们的过失,趁机抄没其家财,富豪们稍有怨言,即施以重刑,动不动就用大锤砸其前胸后背,然后再用铜斗烫熨。

    建州首富吴光家财甚巨,薛文杰垂涎其财物,就遣人搜寻了不少吴光的“罪证”,准备敲诈他,但被吴光探知了消息。吴光大惧,只得率其家族、仆从一万多人逃离福建,投奔吴国信州去了。

    薛文杰为独揽大权,不仅大肆整治富族豪绅,还劝说王延钧要提防宗室子弟,必须对他们多加抑制。王氏宗室多有怨言,王延钧之侄王继图忍无可忍,便想起兵诛灭薛文杰,不想,消息走漏,反被薛文杰以谋反之罪斩杀了,因此而连坐者多达一千余人。

    薛文杰对王延钧道:“圣上左右奸臣很多,凡人虽然难以识别,但鬼神一清二楚。臣听说有一奇人,姓盛,名韬,经常与鬼神来往,陛下何不召他入朝,命他考察百官呢?”

    王延钧大喜,当即将盛韬召入宫中。自此之后,薛文杰只要看谁不顺眼,就让盛韬假借鬼神之语诬其为奸臣。一时之间,福州朝野人人自危,群臣皆惶惶不可终日。

    枢密使吴勖对薛文杰的所作大为不满,屡屡进言于王延钧,让他提防薛文杰,这自然引起了薛文杰的怀恨,必欲除之而后快,他一直伺机除去吴勖,但表面上对吴勖恭谨备至。没过多久,机会便来了:吴勖突得重病,一连好几天都无法上朝。薛文杰特意前往“探望”,假装关切地对吴勖说道:“主上因为吴公久病,想要罢免吴公的枢密之职,薛某对主上说,吴公只是头痛小病,马上就要痊愈了。”吴勖信以为真,连声致谢。薛文杰又道:“主上若遣使来问,吴公一定要说是头痛病,千万不要说是其他病症!否则,主上一定会怪罪我的。”吴勖千恩万谢,满口答应了他。

    次日,薛文杰即让盛韬对王延钧道:“刚才,臣看见北庙崇顺王正在审讯吴勖谋反一事,并用铜钉钉其脑,用金椎击打他的头顶。”

    王延钧将信将疑,便将此事告诉了薛文杰。薛文杰假惺惺地言道:“吴公久事圣上,怎会负恩谋反呢?盛韬之言有时也不可信,圣上可以抚慰为名,遣使者前去探问,若吴公确是头痛之疾,方能证明盛韬之言不假。”

    使者回来后,果然说吴勖得了头痛之疾。王延钧自是确信不疑,不禁大怒,当即令人把吴勖捉拿了起来,并令薛文杰亲自审讯。

    薛文杰见了吴勖之后,只是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吴勖心中坦然,问什么答什么,一连“审问”了十几天,供状竟有上百张之多。薛文杰暗暗将一张事先伪造好的承认谋反的供状夹在其中,吴勖直到此时,还认为薛文杰在救他呢,签字画押时初时还看看,后来则连看都不看了,给一张画一张,而薛文杰上呈给王延钧的恰恰只有那张伪造的供状。就这样,吴勖以谋反之罪被判处了极刑,其妻子、儿女十几口人全被诛杀。

    可悲的是,吴勖到死都不知道是薛文杰谋害了他!

    王仁达智勇双全,极善用兵,自从他擒杀王延禀父子后,其威名更著。王仁达为人直爽,性格慷慨,商议事情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毫无避讳。王延钧曾问王仁达道:“赵高指鹿为马,愚弄秦二世皇帝,果有此事吗?”王仁达道:“秦二世愚蠢,所以赵高才能指鹿为马。陛下不用担心,朝廷之官不满一百,其起居动静,陛下皆一清二楚,若有人敢作威作福,灭其族也就是了。”

    王延钧闻听此言,顿时就生了嫌恶之心,曾密对薛文杰言道:“仁达智勇,我尚能御之,但绝非少主之臣。”薛文杰深领其意,不久即诬以谋叛之罪,将王仁达灭族。

    吴勖、王仁达之死,令福州人大为不满,皆以为二人冤屈。

    吴光率全族一到信州,即将一半家财送给了吴信州刺史蒋延徽,请他发兵为其报仇。蒋延徽贪其巨财,竟不等吴主之命,就引兵会同吴光攻伐建州。

    蒋延徽率吴军大败闽兵于浦城,随即南下,围攻建州。建州刺史王延政一面遣使向闽主王延钧告急,一面遣使请求吴越救援。王延钧闻报,当即遣上将军张彦柔、骠骑大将军王延宗率兵万人救援建州。

    王延宗率军行至中途,士卒们突然停兵不进了。王延宗大奇,忙问为何停军,士卒们齐声高呼道:“不得薛文杰,决不前进讨贼!”

    王延宗无奈,只好遣人飞马驰回福州,奏闻王延钧。一时间,福州城内大为震恐。薛文杰闻讯大急,连连向王延钧叩头哀求,王延钧也舍不得薛文杰,便去请太后向军士说情。太后含泪言道:“我的话你从来就没听过,你自己想办法吧。”

    薛文杰大惧,悄悄地出了宫门想找个地方藏匿起来。不想,王继鹏早就料到了,正埋伏在启圣门外等着他呢,一见他出来,便举起笏板当头砸去,一下子就将其击倒在地,随后命人把他装上槛车,遣人押往军前。

    槛车行至街市之上,市民、路人一见是薛文杰,皆破口大骂,争相以瓦块、鸡蛋、菜叶投掷。

    不久前,薛文杰认为古制槛车太宽敞了,于是重新设计,小得如同木匣一般,内里还装有锋尖朝内的铁刺,犯人稍一动弹,铁刺就会扎入体内。此时,他亲自设计的新式槛车刚刚造成,薛文杰万没想到,自己竟成了第一个坐这种槛车的人。

    薛文杰善术数,路上,他对押送他的士卒们说道:“我已问过宝皇,宝皇说薛某有三天的灾厄,三天一过,薛某就化险为夷了。请你们路上尽量拖延,千万不要在三天内赶到军中,只要你们善待于我,将来薛某不会亏待你们的。”

    不想,士卒们一听此言,竟突然加快了脚步,而且星夜兼程,连吃饭都是边走边吃,因而只用两天就到了军中。

    薛文杰一到军中,士卒们人人欢呼雀跃,个个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冲向了他,每人割下一片肉,烹煮着吃了。第三天,王延钧的使者果然急急地赶到了军中,宣布闽主旨意,赦免薛文杰死罪,但此时的薛文杰已经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王延钧听说薛文杰已死,甚为无奈,一气之下,竟将盛韬也杀了。

    李花结子

    蒋延徽正在围攻建州之时,徐知诰的使者突然来到军前,严令吴军速速回军。此时,蒋延徽也已接到斥候消息,王延宗正率闽兵前来增援,吴越援军也正向建州赶来,无奈之下,只好解围撤兵。闽军随后追击,吴兵伤亡三千多人。蒋延徽此次出兵,无功而回,还损失了不少士卒,只好归罪于都虞候张重进,将其斩首,徐知诰趁机将蒋延徽贬为了右威卫将军,并遣使与闽修好。

    徐知诰之所以召蒋延徽回军,倒不是怕蒋延徽兵败,恰恰相反,而是怕蒋延徽真的取了建州!蒋延徽本为杨行密之婿,与临川王杨濛素来交好,徐知诰因而担心蒋延徽会在攻克建州后将杨濛接至建州,对自己不利。

    近年来,徐知诰在金陵大兴土木,将金陵城扩建至周围二十多里,同时又在金陵修建宫城,重建私第,并依宋齐丘之计,劝吴主迁都金陵。吴主杨溥虽然心中不愿,但也不敢有异议。然而,吴人多不愿迁都,就连都押牙周宗都坚决反对。周宗对徐知诰言道:“若主上迁来金陵,明公您势必又要东迁扬州,不但劳费甚大,而且会违逆众心,何苦来哉?”徐知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吴主见众臣反对迁都,便遣宋齐丘前往金陵,让他和徐知诰商量取消迁都一事。

    宋齐丘到达金陵后,徐知诰当着宋齐丘和周宗的面,对着铜镜捋须叹道:“你们看,我都有白须了,真是时光短暂,人生易老!而今国家已经安定下来,我却日渐衰老,如之奈何?”

    宋齐丘知道徐知诰此言之意,便劝道:“主上无丝毫失德之处,而且颇得人心,若是强行传禅,定会惹得众心不服。此事也只能等待后嗣之君了,还请明公想开些。”

    徐知诰闻听此言,大感错愕,一时无言以对。

    周宗却道:“主上正值华年,且身体甚为康健,若待后嗣之君,岂非画饼充饥?周某认为,既然早晚会行禅位,时不我待,何必定要等到嗣君之时呢?”

    宋齐丘不置可否,徐知诰一见,不禁大失所望。

    宋齐丘回扬州的次日,周宗便请求亲自去扬州,将传禅之意告诉吴主和众臣,探查一下众人是什么反应。徐知诰心内甚喜,准其便宜行事。

    周宗当即赶至扬州,将传禅之意透露给了吴主杨溥,同时请宋齐丘加紧办理。

    不想,杨溥还没说什么,宋齐丘便亲自致书徐知诰,劝他不必着急,说是天时人事皆不是时机。不仅如此,过了不几天,宋齐丘竟亲自赶到金陵,一见面就请求徐知诰将周宗斩首,以向吴主谢罪。

    徐知诰万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禅位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宋齐丘!碍于形势,他不得不将周宗贬为了池州副使。然而,时隔不久,节度副使李建勋、行军司马徐玠等皆在杨溥跟前称颂徐知诰功业卓著,劝其尽早顺从民望,禅位给徐知诰。徐知诰大喜,当即将周宗召回了金陵。自此之后,徐知诰对宋齐丘就渐渐疏远了。

    吴主既然不准备迁都了,徐知诰只好又迁回金陵牙城,也就是新建的宫城。不想,他刚刚迁入宫城,宫城就接连发生了几次大火。徐知诰大为惊疑,怀疑有人故意放火,连忙加强了护卫。

    恰在此时,徐知询病逝了。徐知诰心中窃喜,一面令周宗等人加紧准备受禅之事,一面让他们设法除掉临川王杨濛。周宗当即遣人上告吴主说杨濛藏匿亡命之徒,先是遣人在金陵纵火,意欲加害徐知诰;后又遣人放毒,害死了徐知询;而且还擅自制造兵器,阴谋叛乱。吴主杨溥虽然不信,但周宗早就准备好了人证物证,杨溥无奈,只好把杨濛降为了历阳公,并将他幽禁在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率二百兵士严加看护。

    此时,扬州、金陵、升州到处都流传着一句童谣:“东海鲤鱼飞上天。”还有一首打油诗也人尽皆知:

    江北杨花作雪飞,江南李树玉团枝。

    李花结子可怜在,不似杨花无了期。

    徐知诰本姓李,这在淮南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了。童谣和打油诗明显是在暗示:杨家就要灭亡了,李家快要崛起了!

    徐知诰担心宋齐丘在扬州会阻碍禅位之事,便将他召回了金陵,虽然以其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但所有军政事务皆不让他参与。宋齐丘甚觉没趣,多次请求隐退,徐知诰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将南园赐给了他。一次,徐知诰借着吟竹对宋齐丘道:

    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

    宋齐丘明白他的意思,但并没说什么。吴主杨溥见大势已去,只好加封徐知诰为大丞相、尚父,嗣齐王,加九锡,徐知诰却假意不受。

    徐知诰随后又将其长子徐景通召回了金陵,以其为镇海、宁国节度副大使、诸道副都统,判中外诸军事;以次子徐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左仆射、参政事,留在扬州主持国政。

    徐知诰担心徐景迁太过年轻,特意令尚书郎陈觉前往扬州辅佐徐景迁。临行之际,徐知诰对陈觉叮嘱道:“我年轻时曾与宋齐丘商议事情,一时争执难下,当时的情形是,要么我放弃齐丘让他回家,要么齐丘自己拂衣而去。后来,齐丘背着行囊眼望秦淮门徘徊难定,我最后还是暗地里让守门官把他拦了回来。现在,我已经老了,仍然不能完全明了时事,何况景迁年纪轻轻就执掌国家大事,只好委屈先生对其多加教诲了。”陈觉唯唯称诺。

    不久,吴主即依照陈觉之言加封徐知诰为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以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为齐国,进封齐王,大赦,改明年为天祚。徐知诰上表接受齐王封号,但辞去了尚父、大丞相的称号。

    太白山神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从厚继位之后,自然也想让自己的心腹入朝执政,不过,他离开魏州来京的时候太过急迫,身边并没带太多的幕僚,唯有魏州左都押牙宋令询跟随他来京。

    宋令询跟从李从厚最久,李从厚对他也最为信重,此时便想任命他为枢密使。然而,朱弘昭自认为诛秦王、立新帝皆为自己之功,欲独专朝政,当然不希望李从厚的旧人与他分权。因而,李从厚刚一透露出让宋令询为枢密使的想法,朱弘昭便说道:“宋令询资历尚浅,对朝政也不熟悉,不宜升迁过速,否则,定会引起朝野非议。”并坚持将宋令询外放出京,说是让他先出去历练历练,然后再授以要近之职。李从厚心中虽然不愿,但他初入朝廷,根基全无,怎敢得罪朝廷勋旧,只好让宋令询先去磁州任刺史。如此一来,朝廷重臣之中,李从厚竟连一个亲近的旧属都没有了,几乎全是明宗皇帝李嗣源的班底:康义诚为六军诸卫使,掌典朝廷军权;朱弘昭、冯赟为枢密使,掌管中枢朝政。

    朱弘昭大权在握,便趁机大排异己,安插自己的心腹。他素来不喜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安彦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张从宾,就找了个理由将二人调出了京城,以安彦威为护国节度使,以张从宾为彰义节度使,转而让其心腹捧圣马军都指挥使朱洪实、严卫步军都指挥使皇甫遇分别接替了安彦威、张从宾,也就是宿卫军的骑军统帅和步军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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