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亮带着陈素秋和他们的儿子站在自家大门口。几年不见,大门改了方向,忽然感觉家的陌生,院门大敞着。郝文亮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陈素秋和儿子跟在他身后。
先是郝文艳发现了哥哥,她大喊着:“妈,妈,我大哥,我大哥,我大哥回来了——”
胖女人听见郝文艳的叫声,从屋里跑出来,她看见了儿子郝文亮,她的手一下子扶在门框上,深眼窝里立刻蓄满泪水,向外撇去的嘴不停地哆嗦。
“妈。”郝文亮走向前,站在胖女人面前。胖女人“呜呜”哭出声,边哭边数叨:“你呀,白养你啦,白养你啦,你走了就不回来了,你还有脸回来呀……”
郝文亮上前一下一下抚着胖女人的背,说:“妈,您原谅我吧,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郝文艳搬来凳子,放在胖女人屁股下面。胖女人坐下。郝文艳看看大哥,想起姐姐郝文凤,不禁抿嘴拭泪。见胖女人哭够了,郝文亮喊身边的儿子:“叫奶奶。”胖女人掩泣而笑。陈素秋也走上前来,喊了一声“妈”。胖女人“哎哎”地答应着。
郝文亮扫视四周,问:“我爸呢?”
胖女人红着眼睛说:“他呀,躲在前街。”
郝文亮不追问什么,他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他说:“我要去看我爸爸。”
胖女人揉揉眼睛取出钥匙。郝文亮和胖女人走在前面,郝文艳和嫂子侄子跟在后面。尹儿湾人在路上发现了郝文亮惊讶声四起,熟识的上前打招呼,不想上前的就在暗处把目光撂在他们身上。
前街,街中央那棵老槐树下坐着晒太阳的老人,还有玩耍的幼童,抱小孩的妇女。胖女人边“哗啦啦”开锁边大嗓门喊道:“老头儿,你快看,谁回来了。”
郝大队长正坐在屋里,怀里抱着那个紫檀色木盒子,他抬头一看,眼前是儿子郝文亮,他的头“嗡”地一响,迅速地从头凉到脚,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凝固了。
郝文亮拉着儿子“扑通”一声跪在郝大队长面前,说:“爸,这是您孙子。”
郝大队长坐在原地没动,他的头扭向一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稍顷,肩膀微微抖着。陈素秋也走到跪在地上的父子俩旁边说:“爸,我们是认祖归宗来了,您老人家原谅我们吧,您看孩子都这么大了,您要认下我们,我们就搬回来住。”
听到最后这句话,郝大队长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哭出声来,鼻涕眼泪落在那个紫檀色木盒子上。他哽咽着说:“走了一个,又回来一个……”
郝文亮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他看见小四子郝文艳也抹起眼泪。
就在这时,一股风暴骤起,坐在郝大队长旁边的胖女人号啕大哭,她面向郝文亮:“你妹妹文凤,她跳河了,死了,别人都以为我心狠,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吗,我是恨她啊,她为什么要跳河,她为什么要死……”郝文亮一听说妹妹文凤死了,也止不住哭出声,一家人哭作一团。
陈素秋拉起郝文亮和儿子,又劝胖女人和小四子郝文艳。她搬过一只凳子,郝文亮坐在郝大队长对面,看看那个紫檀色木盒子,劝道:“爸,您别难过了,都怨我当时年轻不懂事,这些年让您操心了。”他双手抱起郝大队长怀里的那个木盒,把它放在一边。
郝大队长抽抽鼻子,嘴里嘀咕着说:“感谢列祖列宗,他终于回来了……”他擤了把鼻涕,慢慢恢复平静。胖女人的哭声继续着,她那久居胸中的痛苦在这时彻底爆发了,所有的悲伤都从鼻腔里涌出来。她是在用她的方式,承受失去女儿的痛楚。
胖女人哭够了,安静下来。
陈素秋落落大方。郝大队长觉得陈素秋不像初次见的那么难看了。重要的是孙子姓郝,叫郝辰。
从前街的房子里出来,郝大队长心里生出从未有过的踏实。他把那个紫檀色木盒子放好,出了大门。他看见落花枝头飞起那么灵巧的麻雀,看见黄狗亮着玻璃一样一尘不染的眼睛,看见路边的猪圈里一头雄壮的大种猪,在那几头花母猪面前耀武扬威地配种打圈。此刻尹儿湾是那么美好。郝大队长大步流星地把风甩在身后,他大声说:“我孙子姓郝,叫郝辰,哈哈。”
抱着黑书包坐在大队部苦等的农药厂副厂长终于看见郝大队长,他在大队部的长凳上睡了一夜,面色憔悴。郝大队长叫来会计,黑书包里的钱悉数照收。他对副厂长说:“回去告诉温厂长,每年的排污管理费和厕所清理费都要交,你们工人不能白占我们农民便宜,一分不能少。”
副厂长不知内情,解决了一个难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回去可以顺利交差,他的头像鸡吃米似的点着,说:“那一定一定,回去我和温厂长汇报。”
看见那位副厂长拎着空书包走了,郝大队长叫来身边一个尹儿湾人,对他说:“传我口信,告诉守茅房的,全撤!”
温厂长和郝大队长一同出现在派出所,他们在派出所里握着手,共同担保郝文玉和那几个被带到派出所的尹儿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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