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好气地想:谁啊?大中午的!赶紧挪到窗户跟前,一探头,见林欢像一只没头的苍蝇推着车对着楼下物理系女生的窗户大叫。她赶忙止住他:“喂!在这里呢!你等着,我马上下来!”他一扭头见到她,咧开嘴乐了。
青果胡乱套上条连衣裙,趿了拖鞋,跑到楼下,见他一头大汗地站在太阳底下,就笑了:“也不知在哪里就一通乱喊,声音又那么大,就不知道这是午睡时间?”
“我哪知道你在哪个房间?你又没告诉我。我就知道你们研究生女生楼是这栋小砖楼,不乱喊我能把你喊出来?”林欢兴奋得脸都红了。
青果心里好笑,美院的人就是不一样,要是别人还不到看门大娘那儿去问问?见他还是穿着军队的布衬衣,底下不过换了条牛仔裤,长头发都湿了贴在脸上,就问:“有事吗?大热的天。”
“没,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你,找你玩儿。”他脸上一阵尴尬,脸红筋胀。
青果忙缓和问:“你吃过中午饭没有?看你跑了这一头汗。”
“吃了。走吧!我们去冷饮店!”她的关心让他立刻自然放松起来,转身跨上车,一只脚支在地上,跟她一摆头:“上来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她一听才反应过来他要带她去,稍一迟疑,还是上了他的车后座。
下午在教室里,Jenny一见青果就喊:“请客!请客!”见青果一头雾水看着她,就又嚷:“装傻啊!今天中午谁来找你了?全宿舍的人都知道了!还装啊?我们可打了赌的。”Jenny越喊声音越大,青果这才记起昨天从狮子林回来的路上她们打赌林欢会来追她,Jenny很肯定。
青果忙止住她:“小声点,请你就是了。”
恰巧李心和支书、小谢、小周刚好进来,都问:“谁要请客?是谁?”
Jenny瞪了支书一眼:“没你什么事儿,一边儿待着去!”
老王讪讪地干笑:“我知道我没资格被你们请,我们这里恐怕只有李心有资格。”
Jenny一听来劲儿了,把脑袋凑到老王跟前,睁了大眼嚷:“怎么样啊?这回请客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李心他要请我我还不去呢,就要你请!”
青果忙打断她,笑:“老王,别理她。”
老王顺竿儿下来:“整个儿一疯丫头。”
李心笑着低头在青果耳边说:“晚饭后去找你,别忘了把书给我。”
青果皱了眉:“下课后我和Jenny跟美院的那些人约了,我们要去看他们收摊子。”
Jenny恰在前头听见了,回头问:“什么?跟美院的人约了,我怎么不知道?”
青果笑着拍她一下:“死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还没告诉我?”Jenny故意翻了下眼珠子,说:“哦!我说呢,没告诉我就给我做了主!”
青果笑着又掐她:“你有完没完?”
Jenny不屑撇嘴:“没理了吧?没理了就动武,等我动手看你好受!”
李心在旁边看着她俩闹,说:“那下课后我跟你们一起去。”
Jenny翻眼看他:“你又没跟他们约,你去干什么?我们也不要你!对不对,青果?”
说得青果一笑,这时铃声响起来,他们都散了,各自找了座位上课。
两节统计课,青果完全不知所云,李心在她旁边做着笔记,见她走神没动笔,就歪头问:“怎么了?”
青果微笑,小声说:“你知道我恨这种冷酷无情的课。”其实她脑子里一直在回闪中午跟林欢见面的情景,他冒着汗紧张的脸和兴奋发亮的长眼就在她眼前晃,台上在讲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
这时Jenny在青果的另一旁突然站起来,问那位刚留校的研究生毕业“小老头”(当然这是Jenny起的名字)张老师:“在这个线性回归里,那个X是指什么?”
老师一下语塞,涨红了脸问:“什么?你问什么?”
“那X是指什么?”
“自变量。”
“你确定吗?是因变量还是自变量?”
“小老头”张老师的手有点哆嗦,放在黑板上,又回头看看他在黑板上写的式子,说:“嗯,嗯——应该是自变量,自变量。”
教室里“哄”的一声笑开了。
Jenny还没有完的意思,站在那里没坐下来。青果拽了下她的袖子,小声骂她:“缺德的!不要再问了,你个缺德的猪!”
Jenny回头得意地看看她,又扫了一眼教室,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小老头”真教不了这一屋子聪明人,青果知道Jenny玩儿着就自己把统计书早看完了。每次上课,她和另外一个数学系考来的男生就此起彼伏地站起来提问,把上课当作玩儿,一出活报剧,搞得大家都期待上这个统计课,不过有时看那“小老头”在台上煎熬,青果真同情他。
李心笑着转过身,在青果的笔记本上写:下课后我用跟你们去吗?
青果立刻在旁边写:不用。
他低头瞥了一眼没再说话。
终于下课了。青果和Jenny拿了夹子就要跑,Jenny突然回头看了李心说:“你不跟我们去吗?我可真没不要你去的意思。”
“走啊!还闹!”青果拉了她就往楼下跑,撇下李心一个人站在过道里。
她们骑上车就往校南门去,Jenny突然说:“李心怎么那么黏?甩都甩不掉。”
青果看着她抿嘴笑一下,没说话。
Jenny又看看青果的表情,见没有什么表示,就又说:“你知道的,他结婚了,他有老婆。”
青果翻她一眼:“他有老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说爱上他。就是真要爱上了他,他有老婆又有什么关系?!”
Jenny马上笑:“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青果瞪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凶,你凶,算我没说。”
“记着,以后不要跟我讲这些无聊的话。”
“我这是为你好。”
青果不客气地甩她:“我请你来为我操心了吗?”
Jenny恨得咬牙切齿,说:“看我以后还跟你说这事,我就是小狗!”
“你可不就是一狗!”青果没一点儿谦让。
Jenny气得伸手就来抓她,青果骑在车上躲不及被她狠掐了一下。“哎哟!”她大叫一声:“痛死我了!你个武术Finger,你就不能轻点?!”青果生气了,一扭头不理她,紧蹬几下跑到她前面去了。
Jenny忙赶上去,说:“喔——宝贝儿,生气了?谁叫你骂我?等会儿给你打一下出气就是了!”把青果逗笑了。
两人到了小树林,见七八个美院的学生正在那里忙着,白布围子已经拆了下来,撂在泥地上,画也东一张,西一张,东倒西歪搁在地上。青果想昨天这里还热火朝天,就一天工夫,这些美好的东西就都没有了,变成这样一片狼藉。心里不是滋味,四下里茫然张望,就听身后猛地一声高叫:“喂!你们再不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东西都要包完了!”是林欢从身后跳出来,青果和Jenny同时转过身,都笑起来。
Jenny忙奔到那些搁在地上的画跟前问:“你要把这些画都怎样呀?”
“先运回学校再说。”林欢一边说一边擦汗。
青果忙问:“今天下午公安又来了吗?”
“来!当然来!不来怎么对得起我们?承蒙他们看得起,不过来也白来。”
皮皮走过来跟俩女生打招呼。皮皮的画有些麻烦,都是些大尺寸。青果说:“我们想帮点忙,让我们来帮你们包一包怎样?”
皮皮就手递给青果一卷胶条,指着脚下的牛皮纸笑道:“谢谢,谢谢。这里是胶条,就用这些牛皮纸包就行了。”
林欢小声嘟囔一句:“其实真不用你们,差不多都完了。”
青果笑道:“你总不想让我们在这里就傻站着吧?”
“那就谢谢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张大牛皮纸,递给她,说:“大概齐,包包就行了。”
大家分头包起来,青果跟Jenny扶起一张皮皮的大画,上面乌云密布,一个藏族人正抽着他的马鞭子。
Jenny问:“皮皮你去了西藏多久?”
皮皮笑着回答:“三个月,回来差点被学校开除。”
林欢在旁边笑:“你们不知道,我们去年去山西写生,他自己偷跑到西藏,一搞就三个月,也不打招呼,学校当然急了,要开除他学籍。”
皮皮说得有点得意:“一到西藏就傻了,管他那么多,先扎下来再说,要不是学校说要开除学籍,我才不回来呢!”
“是因为陈丹青去了西藏,你们才都去的吧?”青果问。
“可以这么说,但是西藏的神奇也不是陈丹青发现的,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但百闻不如一见啊,只有去了才知道,说不出来的。”他又看看手中的画,摇头:“我还没有完全把它画出来。”
青果又再仔细看他画的那些藏族人,那些在灰暗的天空下的藏族人,他们在牧羊,在割禾,他们在庙前买东西……皮皮刻画细腻,用笔老到,但是他所呈现的图像并不是写实的,并不是真的要讲一个藏族人在那里做着什么事情,他还是传递了他要讲的东西,西藏给他的是沉沉的宗教感,单纯又强大。这是他在西藏感触最深的。她有点吃惊,皮皮看起来简单傻乐,怎么会这么沉重?
所有的画和杂物都搬到了四辆三轮车上,林欢向皮皮和其他来帮忙的同学挥手,说:“谢了,帮我把画卸在画室里,咱们晚上再说。”
“说个屁!你老兄晚上还回得来吗?”一个声音从那一堆人里发出来,引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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