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腕表,时间是五点零九分。这一路逶迤,二十来分钟就过去了。看来,他是海上海的漫游者啊。
久光百货的霓虹灯,这个时候开始亮起来。这是静安寺一带最美的风景之一。向明在鲁镇长大,过去,他没有看到过这些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亮起来的气势,十足地吓人。这就是暗恋一个人的景象,向明想。这触景生情的霓虹灯!在乡下的鲁镇,向明只有满池塘的鸭子和鱼虾与他作伴。他呢,从小练就一身钓鱼、捕虾、采瓜的本领,比闰土还要身手敏捷。
霓虹灯触动了他一根脆弱的神经,他是替自己老土的前半生抱不平。他内心里,像一个还没有牵手的情人,又像一杯茶被泡开,但主人已经走开,去赴另外的一场宴会了。这年头有些事情越来越不明白,比如在墨池边,笔怎么会越洗越黑,在咸亨酒店,饭里怎么会吃出虫豸?光明牛奶里怎么就羼进了三聚氰胺?他问自己,觉得自己抛弃一座鲁镇还是对的。记忆里的鲁镇是一座人性活化石的森林,当代任何的丑闻都在那里发生着,祥林嫂们排着队要捐献门槛,鲁四老爷们兴风作浪,鲁镇愈加锈迹斑斑。
霓虹灯还有另一种神奇功能,就是触动人的记忆阀门,让其神思游走。这会儿,突然,寝室的狭窄,让他开始漫游。他想到四个人挤在十多平米里蜗居的集体生活情景,大热天,汗水和汗水掺和在一起,冬天,羊肉串和洗澡后的内衣气味、肥皂气味,毫无保留地杂糅在一起,五颜六色的衣服在阳台迎风招展,一览众山小。这些飘忽的气味,混同着被单里那些来不及洗干净的汗渍和来不及擦干净的精液气味,一起再加入海上海的气味大军。
寝室里上演四个人的戏剧。萨拉·凯恩的《渴望》,就是四个人的一台戏,情境和模式,与寝室的格局也很相似。再说空间,由于他在年龄上是老大,他回到寝室,四个人的空间,会顿时热闹起来。别的寝室是长方形,可是因为他们的寝室在一个转角,因此,形状变成了狭长的智利。他呢,每天都睡在南美的南端——好望角?硕士都是一个人睡在上铺,而在下铺的位置安置了一张微缩版的写字桌。
这份经历是独特的。中年住寝室,其乐融融又充满尴尬。江西的杜实一开始还与向明一起去商场买物什,还步行去很远的幸福街吃江西特色粉丝,谢安也老来寝室与他彻夜长谈。可那是半年多前,半年时间后,他们不长谈了。商场里也不同去了,他倡导的AA制聚餐也没有了。在同学中,上一届的一个叫卜鹤汀的女同学患上了幻想症。这许多的“丧失”是怎么发生的?向明扪心自问,他在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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