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错了,”桑德勒说,“狮子从一而终。”
“我也是,”柯西轻声笑着说,“我也是。”
也许是吧,桑德勒想,但这种婚姻并没有让柯西改变单身时的作风。在很多年逍遥的鳏居生活之后,他希望娶一个女人,把她塑造得适合自己的口味。假如真像他计划的那样,柯西在船上也许会用鱼钩而不是钱包钓鱼。桑德勒渐渐喜欢起钓鱼来。他那时才二十多岁,不怎么想和老头子混在一起;但既然他父亲搬走了……当然,这和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还不同,但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自在。桑德勒把一团棉花浸在熏肉的油脂中,笑着说:“这是我爸教我的。”
柯西看了看鱼饵,“你和他熟吗?”
“还行。”
“他还活着吧?”
“嗯,是啊。在北边。我妈去世之后,他就和我妹妹住在一起。老头子一般和女儿在一起会开心点儿。小姑娘比较容易使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可能有点问题,所以澄清了一下,免得柯西听着不舒服,“我想让他和我们一起住的。我是说,我们住的是他的房子。但他固执得很,不过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老头子们是很麻烦的。”柯西说,似乎没有受到“老头子与小姑娘”说法的影响。
“您父亲不错。我听说他给您留了一大笔钱,是吧?”
“这个嘛,他总得留给谁的吧。”
“我老头子对我也不错,”桑德勒说,“倒没有给我钱。他一直就没什么钱,不过我总能依靠他,他也知道他事事都指望得上我。”
“我恨我爸。”
“真的吗?”让桑德勒更惊讶的是他的坦率而不是事情本身。
“真的。他是圣诞节那天死的。他的葬礼就像是给全世界的一份礼物。”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说话的。有一次柯西邀请桑德勒参加他举办的著名的船上派对。那次之后桑德勒发誓再也不去了。不仅是因为不喜欢派对上的人,尽管和一帮中年白人男性开玩笑确实难受——其中一个还佩着枪,有钱的黑人男性也让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笑并不难。引起笑声的三四个女人也令人愉快。是说话的方式,那种腔调,那种虚伪,让他无法忍受。谈话是燃料,让幻觉得以维持,这幻觉造就了船上虚假的世界。在这几个小时里,真实世界被抛在一边,女人主宰一切,男人尽力讨好,黑人可以羞辱白人。直到船靠岸。然后治安官重新戴上徽章,喊黑人医生“小子”。女人们脱下鞋,因为她们得独自走回家。派对上有个女人一直冷漠,矜持,还有点凶。巧妙地躲开勾引,没有纠缠,没有热情。桑德勒问起她时,柯西说:“如果你拥有了生命必需的东西,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显然她就是他必需的。柯西的画像是根据一张照片画成的。桑德勒知道,照片中的他就在看着她。那张画像曾经挂在维达工作的前台后面,后来又挂在了留心·柯西的床头。那张脸上的眼神,桑德勒到哪里都认得出来。罗门如今也渐渐有了那种眼神:第一所有权。桑德勒知道,有时第一也会是最后。上帝保佑那孩子,假如他的灵魂被拴在一个他没法信任的女人身上。
不过这只是他的男性视角。维达肯定会有不同的理解。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谁。这个让男孩皮肤放光、脚下像上过油似的姑娘是谁?罗门没参加什么派对,该回家的时候就回家,也没带朋友回来玩。说不定她比他大,是个成年女人,下午有空闲时间。但罗门周末和下午放学后都得干活。他怎么会有时间的?桑德勒把问题丢给维达。维达正催着他找罗门谈谈。
“我得先知道是谁,然后才能对他训话啊。”他说。
“有什么区别吗?”
“看来你对他的床单很满意?”
“洗床单的事我来操心就可以了,”维达说,“你先注意着别让他染上性病吧。那玩意儿可说不清。我是在医院上班的,你忘啦?你不晓得我看到的有多吓人。”
“好吧,那我来打听是谁好了。”
“怎么打听?”
“去问他。”
“桑德勒,他不会告诉你的。”
“总有办法的。咱们镇子就这么大,我可不想等到谁的爸爸或者哥哥跑过来砸门。”
“现在没人这样啦。那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事了。普拉克芒追多莉的时候你去砸他们家门了没?”
“本来要去的,结果他一进门你就看中他了。”
“别瞎说了。普拉克芒上过两年大学呢。这儿没人能和他比。”
“哟,谢谢你提醒我啊。那我觉得现在我们啥都不用管了,让他那个上过大学的爸来管吧。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圣诞节吧,多莉说的。”
“看到没?就三个礼拜了。”
“到那时候姑娘肚子都大了!”
“我以为你担心的是性病呢。”
“我担心的事多着呢!”
“好啦,维达。那孩子回来得又不晚,现在也不和那帮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了,早上不用拽就会自己起来去上学。他比你出门还早呢,在柯西家干活也勤快得很,而且从不间断。还加班呢。”
“哦,上帝啊,”维达说,“哦,上帝啊。”
“怎么了?”桑德勒看着妻子,然后忽然大笑起来,“你脑子进水了吧,老婆。”
“没,”她说,“没进水。你说‘从不间断[53]’,好。”
忽然间,桑德勒就看见了黑色长筒靴上露出的大腿,又想,这皮肤摸起来该有多么冰凉,多么光滑。
也许那双她从没脱过的靴子和她的裸体一样让罗门兴奋——事实上,穿着靴子比脱掉靴子让她看起来更赤裸。所以他自然就想到去偷外公的保安帽。帽子是灰色的,和靴子的黑色不算太配,但帽檐闪闪发光。当她站在那里,全身上下只剩帽子和靴子时,罗门知道,他的冲动上来了。他一个十四岁的要干一个十八岁也许二十岁的女人。她不仅想要他,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得到他。她和他一样饥渴;他知道他的饥渴已经是无限的了。他都不大记得自己十一月十二日之前是谁了。因为几个傻逼就在枕头下哭的那个货是谁啊?他现在可没空做那个哭鼻子的罗门。贝休恩高中的走廊是他踱步的广场,储物柜前的人群是来瞻仰王子的臣民。再也不用靠着墙鬼鬼祟祟地行走,不用在人群中寻找安全感。再也听不见那号声了。一切变得如此简单。
第一天他走向储物柜时,他们就知道了。对不知道的人,他会告诉他们——用某种方式。凡是需要喝醉的,需要把人绑起来的,需要和一帮人一起上的,都是废物。如果是前两天,西奥或许会把他往墙上撞。但自从十一月十三日开始,罗门有了一双新的眼睛,犀利的,勇敢的眼睛。男生们拙劣地勉强嘲笑了他几下,但罗门那淡淡的深沉的微笑让他们手足无措。关键是女生们。她们感觉到他举手投足间的某种能力,于是不再翻白眼,不再偷偷取笑。现在她们挺着胸,扬着肩,然后装作一直在打哈欠。他一经过,她们就投过好奇的眼神。罗门不仅搞上了,而且搞的还是一流货色。是哪个老师吗?他们猜。谁的姐姐?他不肯说。甚至到嘴边的“你妈”也忍住了没说。无论如何,他现在可以抬起头做人了。不抬头的时候,他就看着窗外,回味着之前发生的,想象着新的做法。靴子。黑袜子。再戴上保安帽,她看起来就像个警察了。罗门硬得可以钻油井了,他调整了下椅子,试着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解宪法第十八修正案;她讲得那么认真,罗门简直快听懂了。朱妮尔的脸就是一门学问,他又如何去专心听历史课呢?她的双乳,她的腋窝,都需要专心研究;她的皮肤也需要仔细分析。那香水的味道是花还是雨?此外,他还得记住她的三十八种微笑,记住每一种微笑的涵义。他得花一个学期来弄明白她那双科幻的眼睛:她的眼皮,她的睫毛,她的虹膜如此黑亮,看起来简直像外星人了。那么他可一定要登上宇宙飞船,就算要杀了宇航员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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