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陌生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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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儿!找到了。”她拿着一张装在银相框里的照片,“我把贵重东西锁在各种地方。有时候就忘了在哪儿了。”

    朱妮尔离开窗边,走到矮柜前跪下,注视着那张照片。是一场婚礼。五个人。他,新郎,看着右边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手里拿着一枝玫瑰,对着相机镜头僵硬地微笑。

    “她有点像楼下那个人,克丽丝汀。”朱妮尔指着照片说。

    “不,那不是她。”留心说。

    拿玫瑰的女人挽着他的手臂。他看着她,另一只手臂却搂着他的小新娘裸露的肩膀。留心简直要被那件尺码太大、滑下肩头的婚纱淹没了,她手里橙色的花显得垂头丧气。留心左边是个油光满面的英俊男人,正对着他左边的女人笑,那女人紧握拳头,手里不只是没有花束。

    “我看起来变化不太大吧?”留心问道。

    “您的丈夫为什么看着她而不是您呢?”

    “想要让她高兴点儿吧,我想。他就是那样的人。”

    “这是您的伴娘?”朱妮尔问,指着那个紧握拳头的女人,“她看起来也不大高兴哦。”

    “她确实不大高兴。这场婚礼不是很开心。比尔·柯西是个抢手的男人。很多女人都想站在我这个位置上。”

    朱妮尔又仔细看了看照片。“那个男的是谁?”

    “伴郎。当时很出名的一个乐手。你太年轻了,不会认得的。”

    “您想写的就是这些人吗?”

    “是的,其中几个。主要是写阿爸——我丈夫——他们家的人,包括他父亲。你想象不出他们有多骄傲,多尊贵。奴隶制还没废除的时候就是……”

    朱妮尔不再听下去,原因有好几个。其一,她猜想留心并不是想写书,只是想找人说话。朱妮尔不明白她干吗要花钱雇人陪她说话。其二就是楼下那个发抖的男孩。她模糊地听见他用铲子铲着碎冰、敲着冰面的声音。

    “他住在附近吗?”

    “谁?”

    “楼下那个孩子。”

    “哦,那是桑德勒家的男孩。他给我跑跑腿,收拾收拾院子。是个好孩子。”

    “他叫什么?”

    “罗门。他外公是我丈夫的朋友。他们一起钓鱼。阿爸有两条船,一条是用他第一个妻子的名字命名的,还有一条是用我的名字……”

    十六岁吧,也许更大一点。脖子很好看。

    “……他会请重要人物一起去深海里钓鱼。比如治安官,他们喊他丝克警长。他是阿爸的朋友。还有著名歌星和乐队指挥。不过他也请桑德勒一起去,虽然桑德勒只是个普通的本地人,在罐头厂上班。不过阿爸会和各种人来往……”

    他不会喜欢我这身老女人的衣服。

    “大家都很爱戴他,他对大家也非常好。当然了,他还是对我最好,虽然有人说,做妻子的不该得到……”

    就像A校区的那些男生投篮一样。我们隔着铁丝网看,给他们勇气。他们也冲我们看过来,给我们希望。

    “我很幸运,我知道。我妈开始是反对的。他年龄太大啦,之类的。但我爸看得出什么是真感情。瞧瞧结果怎么样,将近三十年的完美幸福……”

    看守很忌妒,对他们动粗。因为我们一直在看着,贪恋地,像球迷一样,看着那些衣服湿透的身影高高跃起。

    “我们从来都不看别人一眼。不过经营酒店就没那么顺利了。所有事情都得我管。谁都没法指望。谁都不能……”

    至少有十六岁,可能更大一点。他肯定也打篮球。我知道。

    “你在听吗?我在对你说重要的信息。你得把这些都记下来。”

    “我记得的。”

    半小时后,朱妮尔又换回了她的皮夹克。罗门看到她走过车道,一下就知道他外公当时想的是什么了,于是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朱妮尔喜欢他这个样子。忽然,和A校区的男生们一样,他垂下头,一副冷淡的样子,等着被拒绝,然后一跃而起。朱妮尔没给他时间多考虑。

    “别告诉我你也操这些老女人。”

    也。

    罗门有点窘迫,又有点骄傲。她认定了他很行。他睡过无数女人,肯定能随便挑,一把把的,西奥啊,一把把的。

    “她们告诉你的?”

    “没有。不过我打赌她们肯定那么想。”

    “你是她们的亲戚?”

    “才不是呢。我在这儿干活。”

    “干什么活?”

    “各种活。”

    “比如哪种?”

    朱妮尔绕着她的礼物转。她看着他手里的铲子,然后看看他的裤裆,又看看他的脸。“有很多房间她们从来都不进去。沙发之类的什么都有。”

    “嗯?”

    年轻人,上帝啊。他们还把那称作“迷恋”吗?那魔法之斧,一下就砍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对恋人在那里颤抖?不管他们叫它什么,它可以跃过一切,坐上最重要的位置,夺走最核心的部分,从高楼大厦到山野沼泽,途经之处无不臣服,它的自私就是它的美丽。当我还不只是哼唱时,我见过各种男女。大多是两夜情,却想持续一季。有些如激流一般,要求名副其实地占领一切,尽管醒来时人人皆淹死。缺乏想象力的人就用性来喂养它——性是爱的王冠。他们不懂那真正的,更好的,损失最小的,彼此都受益的。那样的爱需要智慧,轻轻的,无依无傍。然而这世界往往是一出表演,也许正因如此,人们想要战胜它,他们把全部感觉放上舞台,只为证明他们也可以编造,编出那些美丽而可怖的东西,比如致死的争斗,比如通奸,比如烧掉床单。他们自然会失败。每一次世界都胜过他们。当他们忙着炫耀,忙着挖别人的坟墓,忙着把自己钉上十字架,忙着在街上疯跑时,樱桃正静静地由青变红,牡蛎正痛苦地孕育着珍珠,孩子们正张着嘴接雨滴,以为雨滴会是冰的,结果不是,雨滴是温温的,闻起来像菠萝一样。之后雨滴越来越大,落得也越来越快,已经没法一次接住一滴了。糟糕的游泳者向岸边游去,厉害的则等待着银色的闪电。墨绿色的云席卷而来,把雨吹到岸上,岸上的棕榈树装作被风摇动的样子。女人们遮着头发跑开,男人们弯下腰,把女人的肩膀靠在胸前。最后我也跑了。我说最后,是因为我其实很喜欢暴风雨。我就像气象频道里面的那些人,面朝着风,旁边的警察用高音喇叭喊着“快跑!”

    那也许是因为我出生在很恶劣的天气里。一大早,渔民和野鹦鹉就看出了坏兆头。我母亲那时已经软得像块破布,等着那早该出世的婴儿。她说她忽然就振作起来,想去晾衣服。后来她才明白,是暴风雨之前吹来的氧气让她醉了。她朝着洗衣篮才走了一半,就看见天色变黑,然后我就剧烈地动起来。她叫来我父亲,他们俩把我生在瓢泼大雨中。可以说,我就是从羊水直接来到了雨水里。有件事值得一提,我想,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柯西先生时,他正站在海里,怀里搂着朱莉亚,他的妻子。那年我五岁,他二十四岁,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场景。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她的头上下晃动,她那浅蓝色的泳衣时而鼓起,时而凹陷,随着海浪与他的力量起伏不定。她抬起一只手臂,摸了摸他的肩膀。他把她转向他的胸膛,抱着她上了岸。我想是阳光让我满眼是泪——不是看到海里的这般温柔。九年之后,听说他家里需要帮手,我便一路跑到了他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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