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小满知道，现在距离她和何之洲去挪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该做的事情是准备好行李，挑选得体的礼服，但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几乎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思考尤娜的事情。

    她无法判断何之洲和尤娜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尤娜那只丢掉的手机会是她死因的关键证据——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只手机？假设，只是假设，这件事真的是何之洲做的——他既然没有把手机销毁，那么一定把手机藏了起来。他会把手机藏在办公室的保险箱，还是会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又或者是干脆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到底会在哪里？

    不不不，冷静，夏小满，冷静。想想他的习惯，你了解他，你能做到……

    夏小满想起，她在暗恋何之洲的时候曾经搜集他的一切资料，更了解了他的许多怪癖。比如说，他对电子产品一点都不感兴趣；比如说，他喜欢洗澡的时候唱歌；比如说，他喜欢把珍贵的东西放在身边，曾经随身携带他的小提琴……

    如果，他到现在都没有变的话，他很可能把手机带在了身边。那么，会在哪里？到底怎样才能找到？

    当出发的日子终于到来，何之洲在机场问她有没有准备御寒的衣服时，夏小满才猛然发现她光顾着胡思乱想，连围巾都忘记准备。何之洲轻轻叹气：“幸好发现地早，去挪威再买会很不方便。现在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何之洲带夏小满去了一个奢侈品专柜，很认真地为她挑选围巾。何之洲的儒雅和细心，让售货员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夏小满，但是夏小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当何之洲把围巾围在夏小满脖子上的时候，他微凉的手让夏小满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何之洲满意地点头：“这颜色很适合你。”

    何之洲为夏小满选的是驼色经典款围巾，柔和的颜色和细腻的质感让夏小满觉得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她接受了何之洲的好意，犹豫了一下，终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这颜色让我想起了安镇的麦子，我真是很久没有去那里了。何之洲，大兴集团的项目搁浅，不知道村民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恨我吗？”

    何之洲淡淡地说：“他们怎么想都不重要，你无愧于心就好。”

    夏小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甘心地继续问：“何之洲，你以前有没有去过安镇？你喜欢那里吗？”

    “去过一次。”何之洲简短地说。

    “你去那里干什么？是采访吗？”

    夏小满极力让自己装作天真无邪的神情，但何之洲的目光还是凝聚在她的身上，让夏小满心中一凛。她是那么担心被何之洲看出端倪，僵硬地整理头发：“何之洲，怎么了？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她说着，想把围巾解下来，可是围巾的吊牌缠到了头发上，她越紧张就缠地越紧。她简直恨不得把头发揪断，何之洲握住了她的手：“别动。”

    何之洲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夏小满把吊牌解了下来。他的手指滑过夏小满的肌肤，带来阵阵战栗，夏小满似乎听到了她心跳的声音。他把围巾递给了售货员，拍拍夏小满的脑袋：“傻瓜。”

    何之洲的宠溺让夏小满面颊绯红，也让她忍不住想，如果这件事到头来和何之洲没关系的话，她到底要怎么为这段感情收场。她勉强对何之洲笑笑，失魂落魄地坐上了飞机。当她听到何之洲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何之洲已经叫了她好几遍了。她急忙露出了笑脸：“何之洲，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问你待会儿想吃什么——小满，你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你在想什么？”

    看到何之洲的眸色中带了疑虑，夏小满忙说：“没想什么，就是最近有点累——何之洲，你觉得我们可以看到极光吗？”

    看到夏小满期待的眼神，何之洲露出了微笑：“会议所选的宾馆，本来就是看极光的最佳位置，再加上现在正好是在极光的季节里，我想应该可以看到。怎么，这是那个女孩的愿望吗？”

    何之洲谈起尤娜的表情，就好像在谈起一个陌生人一样，让夏小满又忍不住猜测，自己有没有冤枉他。她轻轻点头：“是啊，是尤娜的愿望，不过这也是我的愿望。”

    “怎么说？”何之洲问。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地理课上学了极昼极夜，我就好想知道，极光会有多么美。当时我和大家说，一定要亲眼看到，可是他们都笑话我异想天开。哈，如果不是看到尤娜的梦想清单的话，有许多儿时的梦想我都不记得了吧。”

    “我想，你这次一定可以如愿。”何之洲温柔地说，握住了夏小满的手。

    当夏小满结束了10小时的飞行，疲惫地躺在宾馆的床上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挪威，距离她少女时期的梦想也只有一步之遥。何之洲打电话邀请她一起用餐，她随手披上羊毛披肩就下了楼。奢华典雅的餐厅里，何之洲示意服务生为夏小满送上了菜粥：“小满，我看你在飞机上都没吃什么东西，一定饿了吧。你的胃不好，我给你点了一碗粥，在吃牛排之前先喝一点比较好。”

    夏小满知道，这粥在中国随处可见，但是要在挪威吃到却不太容易，由衷感谢起何之洲的温柔体贴来。温热的粥让她的胃舒服了很多，她轻声说：“何之洲，谢谢你。”

    何之洲微微一笑：“紧张吗？”

    夏小满苦着脸说：“你非要提起明天的颁奖典礼吗？我不紧张，反正我也不可能得奖……”

    何之洲喝了一口红酒，语气平稳地为她分析：“入选的人一共有50名，你有十分之一的得奖几率，希望并不算小。而且，这一次候选人以欧美地区为主，亚洲一共只有5个人，我想主办方肯定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你的几率很可能是五分之一。亚洲其他候选人的新闻我看了，并没有你所写的肇事案的话题性与争议性，这样看来……”

    “这样看来，我越来越有希望得奖了。”夏小满恬不知耻地说。

    夏小满的玩笑，让何之洲的眼睛弯出了好看的弧度：“不管你能不能获奖，在你这个年纪可以入围已经是绝无仅有，这会是你职业生涯里的一大里程碑。小满，我想你终于是一个优秀的记者了，我先敬你。”

    “谢谢。”

    夏小满和何之洲的水晶杯碰撞后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的面颊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绯红，眼睛更是亮得惊人。何之洲从座位上拿出了一个大盒子，示意夏小满打开。夏小满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嫩黄色的中式旗袍和配套的首饰，一看就价格不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摸旗袍上精致的牡丹刺绣，目光炯炯地看着何之洲，听得何之洲貌似漫不经心地说：“前段时间找了设计师，根据你的尺寸设计了这套礼服，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

    “喜欢。”夏小满咽咽口水，轻声说。

    光是想象，她都能预料到她在这样寒冷的天气，穿上属于春天的颜色会有多惊艳，又有多吸引这些欧洲老外的眼球。她真心实意地向何之洲道谢，何之洲带了一丝笑意：“喜欢就好。据说这几天会有极光出现，到时候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去看——小满，你高兴吗？”

    何之洲看起来是那么期待，夏小满忙做出了兴高采烈的样子：“当然高兴，我真的没想到会来挪威，而且可能看到极光——何之洲，谢谢你。没有你的鼓励，我不会有今天，也看不到生命中最美的那道光。”

    夏小满说着，只觉得苦涩逐渐弥漫了心头。她猛地喝了一大口红酒，带了一点慵懒的醉意，笑嘻嘻地看着他：“何之洲，我以前真的想不到，会有一天能和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知道吗，你以前真是大众情人，全校性取向正常的女生都暗恋你。”

    “是吗？也包括你吗？”何之洲淡淡笑着。

    夏小满拼命点头：“是啊是啊，大家一起暗恋你，谁也不会吃醋妒忌，简直就好像亲姐妹一样……哈，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这也是我们青春最美好的回忆。”

    “如果早知道会爱上你，我也许不会错过那么多的时间。”

    清冷的男人，用最清冷的语气说出的情话简直具有最神奇的魔力，因为夏小满觉得她的心也好像喝了红酒一样，变得温暖又沉醉了起来。借着酒意，她好奇地托着脑袋：“何之洲，我们认识那么久你都没喜欢我，你为什么会突然爱上我？”

    何之洲一顿，然后缓缓地说：“是啊，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是从看到你在店里吃辣椒的时候，还是你举办演唱会却唱的五音不全的时候？又或者，你在安镇，面对危险也不肯离开的时候……小满，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女孩像你这样坚强。”

    何之洲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而夏小满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远方。她透过何之洲，看到的是那个永远优雅暴虐，也总是惹她生气的霍知非的身影，发现她的思念简直就快无法控制了。

    霍知非，我们已经那么久没见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呵，你应该在准备和安紫陌的婚礼了吧，我又有什么资格想起你……霍知非，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难道我们曾经的爱情，你就那么容易放弃了吗？

    “小满？”

    何之洲的声音让夏小满回到了现实，她很不好意思地发现她居然又走神了。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今天也许会是她接近何之洲，检查他行李箱的最好时机。她拼命打气，尽量让眼神显得娇媚多情：“何之洲，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想那帮女生们都会杀了我。到时候，你怕不怕？”

    “小满，我怎么会怕。”

    何之洲握住了夏小满的手，冰冷的温度让她有点想退缩，但她偏偏用力地反握住了何之洲的手掌。她轻轻说：“你的手好冷……你一直很冷啊，何之洲。”

    “是，但是现在不冷了。”

    就在夏小满和何之洲相互对视，气氛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的时候，大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屋顶上的水晶灯掉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残渣。客人们都尖叫了起来，服务生一边道歉一边去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夏小满也觉得心怦怦直跳。她喃喃自语：“高级餐厅还会有这事儿？”

    何之洲没有心情再吃下去，拉起夏小满的手：“小满，我们回去吧。”

    “好。”夏小满心有余悸地说。

    夏小满和何之洲一起进了电梯，突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着她。那目光让她觉得好像被蛇缠绕了一样冰冷刺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猛地回头，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满，怎么了？”何之洲低下头问。

    “没什么……何之洲，我还不想睡，去你的房间里喝茶好不好？”

    夏小满发誓，她只是想借机去何之洲的房间看看，但是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泛红。她莫名其妙的尴尬，让何之洲的脸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你确定？”

    “啊？”夏小满愣住了。

    “那就走吧。”何之洲拉起她的手，帮她下了决定。

    4

    主办方为何之洲准备的房间在酒店最高层，可以看到整个“北极之门”特伦姆瑟的夜景。这个安静的城市，因为到了极光的季节变得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彩灯与歌声，就算夏小满和他们距离那么远，似乎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靥。他们的欢乐，让她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变得好了起来。她趁着何之洲转身的瞬间，飞快吃了一颗解酒药，这样可以让她保持足够的理智。何之洲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机，把新泡的红茶递给了夏小满，在她对面坐下：“小满，你的脸很红，是不是今天喝多了？”

    夏小满喝了一口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哪有喝多，我就是很久没喝酒，特别高兴罢了。何之洲，你的房间真大、真好，比我的房间景色好多了。”

    “那你想在这里住下吗？”

    何之洲饶有意味地看着夏小满，发现她的脸色果然越来越红。他只是玩笑一句罢了，可是她脸颊的颜色似乎让空气都变得炽热了起来。何之洲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脱下大衣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夏小满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好像带着某种魔力，激起他体内的所有欲望，带着他一起沉沦。他猛地回过身，听到夏小满说：“何之洲，你先去洗澡……好吗？”

    “小满……”何之洲沙哑地叫着她的名字。

    夏小满羞怯地不敢看何之洲，让何之洲觉得他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他简直愧为男人。他没有改变自己目前性别的意愿，所以他拿起了换洗的衣服，快步去了浴室。当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夏小满一改刚才的迷离，动作迅速地翻起了何之洲的行李箱。

    剃须刀、内衣内裤、书籍……她翻遍了他箱子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她坐在床上，有点庆幸地想，也许何之洲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然后她把目光投到了何之洲放在床头的手机上。

    报社的同事都曾经偷偷议论过何之洲实在有够古怪，一只手机用了很久都不换，但夏小满知道他只是太过恋旧罢了。尤娜也是一个恋旧的人，许多东西都舍不得丢，手机更是摔了几次依然继续用下去。现在想来，她和何之洲用的都是当时风靡一时的同款手机，这样的缘分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知道，何之洲的手机里是不是会有什么秘密？

    夏小满悄悄拿起了何之洲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和他这个人一样简单干净。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都和工作有关，除了微信外没有其他社交工具。她点开微信，惊讶地发现何之洲的微信里居然只有一个群，也只有一个好友。当看到自己熟悉的头像时，夏小满的心里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何之洲……她想，也许何之洲比她所想象的还要爱她一些，可是她却骗了他的感情，还在怀疑他的清白。她真是个人渣。

    夏小满轻轻叹气，准备把何之洲的手机放回原处，却突然在他的手机上发现了一道细细的痕迹。这样的摔痕很多手机上都有，尤娜的手机上也有，但是他们连这个都一样是不是太巧了？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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