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展上的示威,到底因为证据不足而不能刊登,后续发展更是大大出乎夏小满的意料。在鉴定结果表示,车辆毫无问题后,那帮示威者提出了让大兴集团赔偿1000万的天价要求。他们最后拿了500万心满意足地离开,真让夏小满觉得她的愤慨简直是笑话一场。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老记者别有用意地说:“小夏啊,很多事情都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夏小满喃喃自语。
她没心情在报社呆下去,去了一个她很久都不敢踏足的地方。她站在墓碑前,一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直到下起了大雨。刘海在雨水中狼狈地贴在额头,遮挡了她的视线,而她还是直直站着。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容貌平凡,扔到人群就找不出来的女孩。和她不起眼的外貌一样,她的墓志铭也简单到了极点:尤娜,女,1987年—2016年。生前曾为甜点师,深受大家喜爱。
夏小满想,怪不得尤娜会希望有一天只说真话,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虚假,就连她的墓志铭也是谎话连篇。别说鲜花了,她的墓碑前连一根狗尾巴草都没有,到底是怎么“深受大家喜爱”的?就连她,也是第一次鼓足勇气来这里……尤娜,你会寂寞吗?
夏小满轻轻叹气,把白玫瑰放在了尤娜的墓前,因为她觉得比起白色菊花来,她一定更喜欢玫瑰。雨水让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夏小满伸手拂去面前的雨水,紧紧咬住了嘴唇,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雨里逐渐抽离,她的眼前不断回放尤娜的笑颜,和她躺在冰冷床上的场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她知道,在知道尤娜死讯那几天的感觉又袭来了,压地她无法动弹。
是的,在知道尤娜失足落水后,夏小满的精神一度崩溃。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元气满满的样子,但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就好像表面看不出裂痕的玻璃杯,轻轻碰一下就会支离破碎。夏小满呆呆站在墓碑前,负面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的耳边不断有声音谴责她杀害了尤娜,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夏小满?”
那个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到了现实世界来。夏小满虚弱地回头,看着何之洲正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安静地看着她。她有些好笑地想,为什么和何之洲的见面都和雨天有关系,喉咙却干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何之洲把伞撑在了夏小满的头上,声音仿佛来自外太空:“你在这里淋雨做什么?”
“不是淋雨,只是忘记带伞了……社长也是来这里看望谁吗?”
何之洲没有回答,夏小满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问了一个那么傻的问题——来墓地不是为了缅怀亲友,难道是来野餐吗?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话题掩饰过去,何之洲却开始发问:“你和那个女孩很熟?”
看着面前的尤娜的照片,夏小满轻轻点头。她苦笑:“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你来看望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我并不觉得她会高兴。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看着何之洲愕然的眼神,夏小满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个深埋的秘密告诉了社长,而她现在实在太需要有个人来倾诉。她轻声说:“上学的时候,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她成了一家甜品店的糕点师,做的蛋糕特别好吃。也不知道为什么,长大后我们经常吵架,那天我找她吃宵夜,可是到后来我们又吵了起来。我先回家了,她却掉到了水里,死的时候只有28岁。”
何之洲沉默半晌后,轻声说:“这只是意外,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夏小满低声说:“是啊,也许是这样,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如果我没有叫她喝酒的话,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死前,还留下了一本日记本,上面写着她要在一年内完成的梦想。不过,这些梦想,她注定是无法完成了——只有我来替她完成。”
“日记本?那上面写了什么?”何之洲问。
“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说,吃最辣的辣椒,喝醉一次酒,做派对最耀眼的女人,还有说一次真话……”
“真话……是你半年总结时说的那个?”
何之洲看着夏小满,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淡,却好像闪电一样,划亮了整个天空。包括夏小满在内的许多下属,都没有见过何之洲微笑的样子,所以她一下子愣住了。她眼睁睁看着何之洲凑近了她,伸出手,擦拭了她额前的雨水。他幽深的眼眸似乎能把她吸进去,而他下句话更是让她愣住了。
“你浑身都湿透了,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他没有等夏小满回答,把雨伞递给了夏小满,就往前走去。夏小满看着手里的雨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何之洲为夏小满开了车门,她浑身湿漉漉的坐到真皮座椅上,心里很忐忑,生怕自己把他的车子弄脏了。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一样,何之洲看着后视镜说:“抱歉,车里有点乱。”
什么啊,他的车子简直比她的脸都要干净了好吗!夏小满心里在疯狂呐喊,但她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何之洲开车把她带到了一所老房子的门口。那房子是地道的中式建筑,非常古朴,爬山虎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她跟着何之洲进了房子,发现这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简单又精致,房间的摆设更是让她觉得好像穿越到了古代。一个穿着灰色开衫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和善地说道:“阿洲,这位小姐被雨淋湿了,我先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辛苦吴婶了。”何之洲微微点头。
夏小满跟着吴婶到了浴室,发现这里居然没有淋浴,而是古老的梨花木澡盆,迟疑着不敢入内。吴婶以为她嫌弃,忙解释:“这浴室平时没有人用,肯定是干净的,小姐你可以放心使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谢谢吴婶了。”
夏小满没有再解释下去,干脆有礼貌地道谢,然后在浴缸里泡澡。温热的水瞬间把她包裹,驱散了渗透到骨子里的阴寒。当她换了新衣服出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这样的感觉,真好。
何之洲家里没有女士的衣服,夏小满只好暂时借穿吴婶的。吴婶的衣服又宽又大,在夏小满身上不太合身。她是那么担心把衣服弄脏,喝姜茶的时候小心翼翼举卷起了袖子,而何之洲的嘴唇微微勾起。火辣的姜茶让夏小满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故作镇定地放下杯子,但不断吸气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焦躁的心情。何之洲眼中笑意越发明显,挥手让吴婶拿了一杯凉水给夏小满,夏小满忙咕嘟咕嘟喝了,不好意思地说:“社长,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何之洲喝着茶,淡淡地说。
场面突然变得安静而尴尬,夏小满都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和何之洲在一起更是紧张,只能集中注意力看着手里的杯子。她发现,除了房子古朴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很有年代感,好像正诉说着来自远方的故事。她突然想到了何之洲的衣服似乎只有黑白灰三色,衬衫的扣子总是扣到下巴,手机也是前几年流行的机型,从来不去夜店和喝酒……他简直不像是这个时代的男人。
所以说,社长他是从古代穿越到现代来的贵公子吗?
正在喝茶的何之洲,突然在她眼中变幻成穿着黑色汉服,端正跪坐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都风雅至极。就在夏小满陷入幻想之际,何之洲打破了沉寂:“想喝茶吗?放心,不是姜茶。”
夏小满急忙点头。
然后,她看到何之洲坐在了摆放着整齐茶具的桌前。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奉茶……当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夏小满面前时,夏小满急忙接过茶杯,然后闻到了一股沁鼻的幽香,整个人简直要醉在这茶香里了。虽然不懂茶道,她轻品一口后,也知道这是她喝过的最好的茶。她忍不住把茶咕嘟咕嘟喝完,见何之洲只是喝了一口后就放下茶杯来,有些紧张地问:“我,是不是不该喝完?”
“没关系,你高兴就好。”何之洲说。
虽然和何之洲认识了很久,但夏小满还是第一次和他这样近距离地接触,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她发现,同样是优秀到极点的男人,何之洲却和霍知非那么不一样。
看起来有些冷漠的何之洲,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好接近的气场,但是接触久了,会发现他是一个真正高贵又心怀慈悲的男人。而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永远在人群中最耀眼的霍知非,却是一个冷漠到骨子里面的男人。他们一个好像香茗一样清雅,一个好像红酒一样浓郁,就好像地球的两个顶点一样,都是她触不可及的对象。她忍不住想,万一他们一同出现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夏小满脑中不由自主出现电闪雷鸣的画面来,打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这时,她听到何之洲说:“我今天,是去看我的父亲。”
夏小满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老社长离世的事情,猛地抬头。何之洲拿着茶杯,看着窗外,神情安静:“他是去年冬天离开我的。对于许多人来说,他是报社的社长,乐善好施的慈善家,精明的企业家,但对于我而言,他只是父亲。”
“对不起……”
夏小满不知道说什么好,何之洲淡淡地说:“他是心脏病突发离开的,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你对我提起这件事,肯定会很难过。”
夏小满轻声说,而何之洲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才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相框来。那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正在拉提琴的中年男人,和年少时期的何之洲。那时候的何之洲,已经有着清矍面容的雏形,干净得就好像午后的阳光一样,看父亲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拜和依赖。夏小满想起上学期间,曾经看到何之洲在琴房练琴,忍不住说:“原来社长拉提琴是子承父业。”
“你知道我会拉提琴?”何之洲挑眉。
夏小满再一次为自己的存在感默哀,艰难地说:“社长,我们曾经在一所中学,你比我高两届。”
“抱歉,我的记性不太好。”
夏小满干笑:“没关系。那个,时间不早了,社长我先回去了。”
“好,我叫司机送你。”
何之洲站起身,送夏小满到了门口。在等待司机开车过来时,何之洲突然说:“我很好奇,她的清单里还有什么梦想,你又会给我什么惊喜?”
夏小满还没来得及回答,司机开车到了她面前。何之洲为她打开了车门,把她送进了车,然后目送她远去。吴婶站在何之洲身后,笑吟吟地说:“阿洲,你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回来。如果先生看到了,也会很高兴的。”
何之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雨气中,他的神色越发寡淡。吴婶过了很久,才终于听到他说话。他好像在说“是吗”,又好像在说“是啊”。
2
回到家后,夏小满把吴婶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在了阳台上,松了一口气。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段话给尤娜曾经用过的号码。虽然知道她肯定不会回复,但是她总觉得这样就好像尤娜还在她身边一样。她再次打开了尤娜的日记本,咬住了圆珠笔。
尤娜的那么多梦想,她已经实现了五个,等实现其他十五个的时候,也许她能彻底解脱。剩下来的梦想里看起来稍微容易点的是“减肥到105斤,买一条最漂亮的豹纹超短裙”——这个梦想对微胖的尤娜来说,可能需要一两年的节食和运动,但对夏小满来说并不难——夏小满目前的体重是106斤,减少1斤,轻轻松松,说不定一天就能完成。
夏小满实在想快点解决这件事,所以没有吃午饭,晚饭也只吃了一根黄瓜。她脱光了衣服站在体重秤上,很高兴地看到自己已经轻了1斤,这个梦想晚上就能从清单上划去。没吃饭让她有些头晕,四肢无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地步。她忍不住乐观地想,如果她坚持几个月,是不是会瘦到90斤,身材和超模一样棒棒的?
是啊,连尤娜的梦想都是做一个身材好的美女,像她这样条件得天独厚的,应该对自己要求高一点,起码做个超模啊环球小姐之类的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小满总觉得自己的腹部因为饥饿平坦了许多,手臂似乎也纤细了一圈,甚至脸也越发小了。她心情愉快地化了妆,到商场去找张莹,在张莹面前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脸上长了一个痘痘。”张莹不耐烦地说。
夏小满不满地叫道:“什么啊,是我瘦了啊!你不觉得我的腰比以前细了很多吗?”
“有吗?你瘦了多少?”
“一斤。”
看着夏小满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张莹几乎要吐血。她翻了个白眼:“1斤你上个厕所就没了,至于那么高兴吗?死开,等你瘦10斤的时候再和我说话好吗?”
“可是尤娜只要瘦到105斤。这个梦想真是太好实现了,真希望她其他梦想也都这样简单又皆大欢喜。”夏小满说着,想起罗燕平和张莹之间的暗涌,试探地问,“你和我们罗总认识?还说什么最坚硬,最柔软的,那到底是……你们不会睡了吧!”
张莹爽快告诉了她:“最坚硬的地方是他的头骨,最柔软的地方是我的嘴,那是我狠狠咬了他的脑袋一口好吗?你还别说,那个家伙可真经打,被我揍成那样还不认输。”
“你揍了他?为什么啊!”
夏小满失声尖叫,张莹白了她一眼:“前段时间在酒吧,他一个哥们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他来劝架。哈,这家伙真是自不量力,被我揪着头发痛揍,还咬了几口,居然还有胆子问我要电话号码。不过,他的手感还不错,揍起来很有感觉。”
看到张莹一脸无所谓,甚至一副很怀念揍人的样子,夏小满悄悄流汗。她想起罗燕平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殷勤,打了个寒颤:“罗总最近对我很好,难道是因为你?他不会想把我骗出去,杀了我来报复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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