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莱在门口伫立了片刻,然后走了进去,寺庙虽然不大,但却是五脏俱全,穿过前院,就到了大殿,大殿里亮着灯,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人跪在堂前,似乎是在做晚课,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他也没有理会,等到最后一句经文念完了,他磕了头作了揖,这才从蒲团上站起来。
“施主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烦扰?”僧人双手合十,年轻的面容上,带着温和又浅淡的笑意。
“刚才路过,看到这里亮着灯,就走进来看一看,”袁莱说,学着僧人的模样,双手合十,“本来是有些烦心事,此刻已经恍然醒悟,多谢高僧。”
僧人念了句佛偈,重新又坐回去打坐念经,袁莱没有敢再打扰,悄然退了出去,来之前的烦恼,好像都随着起落有致的木鱼声,遗落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靳燃开完了视频会议,独自坐在休息室里,他闭上眼睛,回想起袁莱之前的问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隐瞒,这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Coco,靳燃揉了揉眉心,接起了手机。
“Martin,你之前让我调查SN娱乐的背景资料,我已经托人查到了一部分,SN娱乐幕后的确有不少的人脉资源,有些是真正大佬级别的,不过,有一条我猜你应该感兴趣。”
“说重点。”
“SN娱乐在两个月之前,突然加入了一位神秘股东,你猜猜这神秘股东是谁。”
“顾总。”
“啧啧,Martin,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给我留点面子?人家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一层,你就不能假装猜不出来吗?不过话说回来,那老女人不但动作快,还相当的了解你啊,Martin,你回国之前,真的没跟那老女人透露过你的计划吗?我怎么觉得,她步步都走得比你快,就好像她一直在牵着你鼻子走。”
3个月前,Vincent向靳燃发出邀请,靳燃不动声色的安排好了后路,直到3个月之后,他才布好所有的局,踏上回来的航班,他一直以为顾飒对此事一无所知,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飒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计划,并且顺着他计划一步一步的埋下引线,只等着他无力收拾局面之时,她再挺身而出,而他永远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下,成为她的附属品。
“我知道了,”靳燃说,“我让你查的事情,不准透露任何风声出去,还有……”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不过,陛下能不能看在卑职为你跑断腿的份上,先把我调回去,这地方鸟不拉屎,我都快抑郁了啊。”
“派你去大阪不是让你去度假养生的,没查清楚那件事之前,你别想回总部去,你记着,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Coco嗷的嚎了一嗓子,抱怨了半天,总算是坑下来小半年的面膜钱,这才美滋滋的挂了电话,继续苦命的去干活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拼命啊。
靳燃回到房间,发现袁莱不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无端的一下有点发慌,本能的想要去找袁莱,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发出指令,脚刚抬起来,袁莱刚好回来,两人就站在门口四目相对,袁莱先回过神来,把门关上,一瘸一拐的朝着沙发那边走了过去。
“你视频会议开完了?”袁莱重新在地摊上坐下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就是烦写这报告,怕靳总到时候给我打回来,去楼下走了走,整理思路。”
“莱莱,”靳燃在她对面坐下来,起了个有些沉重的调子,“有件事,我想我该跟你说清楚。”
袁莱心头没来由的一跳,有点茫然的抬眼看着靳燃,靳燃深吸了口气,谨慎的修饰了一下措辞,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5年前我在日本的遭遇,有一件事,虽然对我来说并不紧要,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在日本,跟顾飒结过婚,不过我们之间并没有夫妻之实,只是为了帮她争取Alex的抚养权,Alex是她和前夫的儿子,也算是我的干儿子。”
“你说……什么?”袁莱彻底呆住了。
她本来以为靳燃是要解释新任CEO的事情,却没想到,靳燃说的竟然是这个,她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可脑子里却隐约捕捉到了一条微弱的脉络,难怪靳燃回国之后,顾飒会突然入股非途旅行,现在还不远万里,到非途旅行来任职,她是为靳燃而来。
“我无可辩解,”靳燃语气有些艰涩的说,“5年前,她帮过我,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帮她,她就会失去Alex的抚养权,忘恩背义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她拿到Alex的抚养权之后,我们就办理了离婚证,这5年来,我跟她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没有半点逾距,莱莱,你相信我,这些年,我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漫长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像是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狠狠击中她天灵盖,轰然湮没她五官六感,震得她只剩下一阵茫然。
“那她呢?”袁莱好似终于找回一点魂,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相信靳燃,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不愿意再怀疑或者猜忌,刚才纪敖亭那通电话,的确让她有所怀疑,可既然靳燃不愿意说,她便相信靳燃是有苦衷,靳燃这个人,本来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何况5年前又经历过挫折,做事自然要比旁人更加深思熟虑,所以,她即使心里有不痛快,也没怀疑过靳燃,哪怕靳燃此刻跟她坦白,她也没有半分犹疑,可她不相信顾飒。
她也是女人,明白一个女人如此为另一个男人,除了喜欢,找不出第二条理由,顾飒曾经帮过靳燃,从这个角度来说,顾飒也算是她的恩人,可这世上,不是所有恩情都得要牺牲自己去成全的。
“她喜欢我,”靳燃说,双手合十,微凉的指尖抵着额头,面上缓缓浮出一抹倦色,他压低了声音,说:“拿到Alex的抚养权之后,我就提出办理离婚证明,她当时就向我坦诚,第一次见到我,在我出手帮助她的时候,她就喜欢上我了,后来我遇到那么多麻烦事,她愿意出手帮我,实际上是想让我欠她人情,然后一点一点的依附于她,成为她的附属品,顾飒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即使是感情,她也能够通过精密的算计,做出恰到好处的策略,她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强势的时候又会比谁都强势,现在她即将入主非途旅行,这些事是迟早瞒不住你的,或许现在的时机不太合适,但我不想再欺骗你任何事,就算你不相信我说的,我也不会后悔。”
还有半句话,他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就算你觉得我骗了你要再一次放手,我也绝不松手。
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了,5年前,他已经错过一次,他不会再错过第二次,何况,阴谋算计里算不出真感情,他这颗心,从未动摇过分毫。
“我相信你,”袁莱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如果我说,我没逻辑、没道理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你会怎么样?”
没有预想中的怒火翻腾,也没有歇斯底里的盘问追究,好似那根一直卡在那的细细的刺根本不存在,连皮肉都没刮疼,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拔除了,靳燃茫然的杵在那,一时之间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5年前你有许多身不由己,你都对我坦白的说了出来,你说得对,如果有一天,这些所有我都是从另一个人那里听来的,我或许不会这么相信你,”袁莱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哪怕你是在对我说谎,我也会信,但是靳燃,如果你不能瞒我一辈子,有一天被我发现那些谎话,我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新任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堪一击,所以,请你记住这句话,不论多大的事情,只要你说,我就信你,但是不要骗我,可以吗?”
5年前,那个时候,靳燃一无所有,不论他做出怎样的让步,都是无可厚非,她也都可以接受,但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谎言。
靳燃沉默的扣着手指,骨节处都泛起一片白色,他终于是抬起眼,黑沉沉的目光看着袁莱,“莱莱,对不起。”
千言万语,他只有这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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