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六的生意确实不错。
可小娟今天不知怎么了，一边做着活儿，一边老是往那个百货批发部瞅，她补了三只鞋，又给五位顾客上了油，还没见那个人露面。
小娟今天有意地同舅父拉开了距离。平时，她的鞋摊总挨着勾六的车摊。工松时，舅甥二人还可以聊聊天，可当勾六昨天给那个人开了发票，她就恨起了那个人，并且连舅父勾六也搭了上去。
那个人叫尤哥，二十七八岁，批发部采购员。在这新兴小集上，尤哥那铁坂碗显得熠熠生辉。他有架漂亮的自行车，凤凰牌，公家配的，常骑上它在三岔口，兜一兜风。他也有一双猪皮鞋，三接头式，每天总要来这里让小娟上一次油。
每上一趟得五角钱。他每上一次都叫她先记住，等到了十次一起付钱。因为是老顾客，她也就没说的。
那天他去了深圳，半个月还不到，小娟觉得像隔了世。她不敢有什么奢想，只是他在三岔口时，天天光顾鞋摊，并把不少她接触不到的消息及故事传达给她。比如，哪里的鞋匠遍布中国；什么时候中国足球队又输了；哪个县哪个乡哪个姑娘翻地翻出特大金刚石价值几万几亿元，交给了国家；哪里有人养虫成了万元户……她是个跛子，这些全是从他的口里得知。她的腿有问题，可她有一张姣好的脸，她自己知道。她也知道这个尤哥对她有好感，不是吗？每次到来，他总要在她的脸蛋子上看上三分钟。
尤哥从深圳回来，给了她一个电子表，还配有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可以戴到脖子上。
尤哥不在时，她便常常低头看胸前的链子表，为了这，她还买了件低领口衫。她爱看那金灿灿的链子，她爱看那跳动着的时间。虽然还没几天，那链便不金了，变淡了，变白了，她还是珍惜它。
由它而想到了他。
她起初认为这东西挺贵。既然尤哥送了我，那以后就尽管来上油，不收你钱算了。可尤哥说，那不行，电子表不过五元钱。她便说，那就一个月不收你的钱算了。
尤哥说不好，反正我是公家人，有报销。
昨天，尤哥推着那辆“凤凰”给勾六修理，说是链条被卡住了。
然后又到这边来上油。
“小娟，我有十次了吧？”
“你说呢？”
“好，今天跟修车钱一起交。”
尤哥穿着油亮的皮鞋，骑上油亮的单车走后，勾六舅父拿着五块钱一磨一磨地走过来：
“小娟，你的五块。”
她哦了一声，对钱并不怎么感兴趣。她又在看她的链子表。
“不要？”勾六说：“那就归我咯，是我开的票！”
“什么？你给他开了发票？”
“这有什么，公家的人，修车与修鞋有什么区别？”
“不！”她吃了一惊，便从舅父手里夺过五元钱，并解下了链子表，一下子掷入那鞋箱里去。
好你个尤哥，你慷慨，却原来是揩公家的油！等你来了，我不当面掷还你就不是小娟——她在心里愤怒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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