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大为人治了半世的病,偏偏为独子所难倒,利刀不削柄,电筒只能照亮别人。
一生就一个宝贝儿子,今年读到初二。那天参加乡田径比赛,百米跑冠军眼看就是他的了。可跑到一半多,扑通跪倒,就起不来了,他那左腿像被锥刺一样地痛。
班主任黄老师把他背回交给陈大。
陈大看着儿子额上豆大的汗珠,心里一惊。不过,他并没有过分慌张。有什么可以难倒老子的?老子什么奇难杂症没治过?过来将儿子左腿一按,儿子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才知不是脱臼。他觉得情势严重,便打点行装上山,采回了驳骨消宽根藤四方草之类,一边给儿子汤洗,一边又用淡水结酸枝藤及落地生根,捣烂给儿子敷上,便以为万事大吉。
谁知儿子敷洗之后,叫痛不止,以致后来抱住左腿大喊:“爸,我不愿要了,快给我锯掉它吧!”
“笨七,锯了腿还有何用?”他心里感到不妙,翻了六代传书,也找不到个好方。
听老婆一言,第二天便亲自送往县里医院:县医院治病可不同他,一挂号,二诊问,三拍片,四分析,几个白大褂一起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向他宣布:
“你儿子患的是骨瘤,赶快锯腿。”
“什么?”他大吃一惊,不幸被儿子言中了。可他不服,他治了半世的病,从来就没说凄锯过腿的:“不,不,不能锯……”
“还不什么?明摆的嘛,你来看!”医生指着一张黑白分明的底片给他看:“这里不是?”
陈大也看到了,骨头里果然有个李子大小的圆圈。
“假如抓紧治疗,把下半截锯掉,还可以把命保住!”
真是无可奈何!陈大长叹一声,只好认了。
于是,儿子的半支左腿被锯掉了。好端端一个中学生,变成“A2乙级”残疾人。
儿子的痛苦免除了,儿子的生命保住了。可是,陈大的心痛得不行。没了半支腿,儿子今后怎么办哟?
他苦苦地想了三天三夜,最后毅然决定,儿子不上学了,“跟我学医,我就不信混不了这口饭。”
于是,他从号脉到用药,问望闻切,寸关尺,不厌其烦地手把手教儿子。
这宝贝儿子也真是个宝贝,平时蹦跳惯了,一下子闲静下来,简直受不了。他听说装上假肢照旧可以走路,甚至还可以参加比赛,那些藿香木香生地熟地香胡柴胡甘草女贞,一听到就像听经文,半个字也听不入耳。
陈大原打算,吃医这碗饭,他家传了第六代,他要儿子作为第七代传人,而且,他还想在三岔口开个医馆,可这宝贝,天生的不合适。
正在苦恼。对面口杂铺的张二刚从省里回来,扶着一个姑娘。他认出了,那是张二的小姑娘,正出落成一朵花,可下车时却少了一条整腿,从大腿臀部以下的一条整腿。
他询问了张二,张姑娘的残废为“A2甲级”,比他的宝贝儿子还高了一级。
陈大似乎有点儿释然了。原来这世上患骨瘤的还不少,看人家张姑娘!对比之下,儿子还有半支腿,装个假肢还容易,张姑娘可就严重了。
好吧,不学就不学,由他算了。
陈大又超脱了,照样天天采药治病,逢请必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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