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四叔要去市里,小队会计说钢笔坏了,托他捎个“英雄”牌钢笔。四叔是个热心人,一下车,自己的事八字还没见撇,就一路直奔百货大楼给会计买笔。买好笔,四叔插进上衣,然后才去办自己的事。出百货大楼不远,四叔忽然小肚子一阵发紧,情知不妙,于是睁大眼睛,四下里找厕所,可是市里头的厕所不是说有就有的。他在大街上遍寻不见,就拐入一个小胡同,没走几步,眼前一亮,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有个厕所。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而去,然而到了厕所前,他的两腿却迈不动了,“男女”二字虽然写得明明白白,可他根本分不清“男”是哪,“女”又是哪。
那年代像四叔这样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睁眼瞎”,还比较多,有人挣一辈子工分,连自己的名儿都不会写,四叔不认得男女厕所,一点也不稀罕。
这时他的小肚子又一阵“告急”,四叔眼一闭,脖子一缩,“嗖”地钻了进去,刚解决完,裤子还没来得及束紧,打外面就来了两个妇女,一见四叔,两人惊呼“有流氓——抓流氓啊”,喊声立即招来一批人,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四叔给捉了,送进了街道革委会。
革委会主任亲自审讯四叔,问他为什么要到女厕所里耍流氓。四叔解释他不识字,革委会一个妇女拿着鸡毛掸子,照四叔头上“啪”的就是一下,指着四叔胸前的钢笔问:“不识字,你骗谁?不识字你带钢笔干啥?”四叔眼睛瞄了一下,头便“嗡”的一下响开了,不知啥时候插进上衣的钢笔,忙中出错,下半身“蹿”到了口袋外,一眼就让那妇女给看到了。四叔只好低着个头,如实回答:“捎的。”“烧的?我叫你烧去!”
“砰砰砰”,“嗵嗵嗵”,四叔身上、头上着实挨了几老拳和好一顿鸡毛掸子,原来,在豫北方言中,“烧”就是不要脸的意思。这下意思全给弄拧了。
却说四叔拖着步回到家中,对天发了个毒誓:往后八抬大轿抬他,他也不会再去市里,如违反的话,他就是灰孙子!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四叔愣是没到市里去一趟。但事到如今,四叔心里却动摇了好几天,想违反自己的誓言,又要去市里。去干啥?看戏!四叔这回不知从哪里听说来了一批名角,银环妈、李豁子、“土特产”范军……四叔是个老戏迷,那些名角,平时光在电视里见影,广播里听声,却没见一回真人,这下可把他心里痒得不得了。他一跺脚、一咬牙,情愿做灰孙子,50块钱一张夜场门票,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就买下来了……
过完戏瘾出来,四叔一阵轻松,便想小解,身边一个戏迷指着前边告诉他:厕所就在那儿。
这次四叔没慌张,要知道,这二十年字他可没多认,就认下两个:“男”和“女”。他不紧不慢走了过去。等离厕所距离不远,四叔再去看时,心里抖了一下,他只觉得晚上灯光太暗了,厕所偏又没有“男”“女”两字,只画了两个小人。这时,身后窜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四叔心里一喜,估摸着也是上厕所的,心想,这可比那两个字还保险呢。四叔紧跟几步,随小伙子进了厕所。
没想到小伙子上了厕所,宽衣蹲下,一扭身发现了正找小便池的四叔,“呀——”的一声尖叫,叫得四叔魂都飞了。没过一分钟,巡警赶来了,问是咋回事。这回四叔可没怵场,定了定神,指着那个“小伙子”说:“她留个小平头,还穿着这身衣裳,往后瞧,谁敢说不是个男的?”
(赵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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