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现的镜子-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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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想郭丰与我交往的三个阶段,在我眼前,呈现出来的就是三组各具特色的老照片,把这些老照片稍作分类,如下的内容便一清二楚:前期的郭丰,冷漠孤高,阴郁隐忍,虽然心中渴望一切,外表却顽固地排拒一切;而后期,她的神经质达到了病态的程度,乖张怪决,心浮气躁,一边自贵自己一事无成,一边又放任自己自暴自弃;至于在我俩交往的中期,她性格的本色则在一种表面理性的掩盖下,处于前后期特点的混合杂揉与此消彼长中。更多的时候镇定自若,但有的时候却焦虑不安;有的时候才情毕现,但更多的时候却心灰意冷;更多的时候宽厚包容,但有的时候却斤斤计较;有的时候机敏狡黯,但更多的时候却盲目混沌。她前中后三个时期的共同点则是:关注问题的方式角度和处理问题的方法手段总与众不同,不论对自己的正常行为还是异端举止,都找不出也不去找合乎逻辑的理由依据,永远我行我素,又永远匪夷所思。我想,作为我这样一个容易厌倦和喜欢新奇的男人,对郭丰却始终兴趣不减,分别多年后仍然念念不忘充满渴望,不能说与她那种对立矛盾而又深浅莫测的特异个性没有关系。是的,我不能放弃对她的关注,是因为我无论怎样努力也看不透她。甚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属于她的一切都已定格而不会再变化,我还是不敢肯定,捧在我手里的她,是一个完整的她,抑或只是她的虚影,而她的实体,早已势所必然地从我的手指缝间流失滑落了。

    我只能客观地让她的旧照在我的眼前一一复映。

    多年以来,我一直喜欢一种女性化的饰物:项链。有一次做爱时,我的项链挂在郭丰头发上,拉断了,坠饰不知滚到了哪里。当时郭丰嘴上没说什么,可离开我后,却顶风冒雪地跑了大半个沈阳,为我买来了三条我喜欢的有骸骸头坠饰的那种项链,让我感动得差点流泪。其实,她若问我一句就会知道,备用的项链,我抽屉里还有,并且我也更清楚我喜欢的那种项链哪里有售。这是她情意绵绵时的细腻与细致。但也有许多时候她没心没肺,给你带来了伤害还浑然不觉,或者,她就是成心要刺伤你一下。她在翻看我影集时,喜欢上了我的两幅童年照片,我就送了她。一段时间后,有家刊物要登我从小到大的生活照,我让她把那照片先还给我,说用完再给她。可她却忘记放到哪儿了,回家翻个底朝上也没找着,我说我对你的片纸只字都当成宝贝,你怎么对我的珍爱之物漫不经心呢?她则说,丢两张照片就影响你出名啦?好像我看重的不是照片本身而是发表照片。有时她会在一些没法定论的问题上纠缠不休,似乎搞不明白就活不下去。比如她总问我,在我对她的感情里,性的比重占有多大。可这样的问题,谁又能找出标准答案呢?在另一些时候,她对许多半句话就能解释明白的事却要吞吞吐吐,仿佛她真的心怀鬼胎。比如每次她回传呼,我都习惯地问一句你在哪儿呢,而她的回答总像在遮掩什么:在外头呢,在铁西这边,没在哪儿。最要命的就是那句“没在哪儿”,它会把我的屈辱之火和妒忌之火一起引燃。本来我习惯性的询问没有恶意,只想知道此时与她说话是否方便,可她那么一回话,就让我没法不穷追不舍了。我便一句句地问下去,她才能一点点地说清楚:在联营商场呢,在服装学校呢,在办公室呢。有时我觉得她在撒谎,会很无耻地让她告诉我她所在地的电话,我再打过去,以验证那里是否是联营商场、服装学校、她办公室。我对她说,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什么不能把话说清楚呢,也省得人猜疑。可她说:说不说清楚很重要吗?因为想不好穿哪件衣服更顺眼些,她就可以不去上班,宁可让单位扣工资;因为心绪出现了临时性波动,她就可以跑到浑河大坝去看人家钓半天鱼,而把给黄海洋妈妈过生日的事情丢诸脑后;有时上午她刚去太原街买回一双鞋,下午就又跑到那里再买回本书来,而坐公交车从她家到太原街,一个来回要一个半钟头;有好几回,她引逗着我和她在办公室里做爱,根本不管走廊上还人来人往,可有一次我让她买避孕套,她进了三回药店也没好意思买,最后只带回一盒风湿止痛膏向我交差;她以各种方式关心我的写作,可她写诗的事我提都不行,有一次我从她本子上偷偷抄下几首诗交《诗潮》发表,她非逼我又要了回来;她对我爸爸妈妈能接受我这种混乱的生活选择感到好奇,可我若打听她爸妈对她不要孩子有什么看法,她就极不耐烦;她怪我总给她打传呼让她不得安生,可有时我忍上两三天不与她联系,她就说我心中没她;她很愿意拿舌头舔我脚心舔我耳朵,可我让她用我的牙刷,她却认为太不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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