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雨中相见后,都没有说什么话。万桐书急忙把自己的雨伞伸在那女子的身上,为那女子遮风挡雨。
那女子卟哧一声笑了,笑的很可爱,又很风趣,万桐书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竟忘了把伞挡在自己的身上。
那女子觉得他很笨,又觉得他太过殷勤了,从他的举动上那女子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垂情,对自己流露出的爱。
从这个举动中那女子断定他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隐秘,把他对女人的爱恋全都暴露无遗了。
她会心地大笑起来。
她认为她遇到了一个在爱情上毫无做作的单纯的男人。
一个丝毫也不会设防的男人。
她在心中说:我就需要这样不会耍手腕的男人,这样真诚这样憨厚的男人。
她坦诚地说:
“你不怕淋湿了你自己?你想什么?看不到我有伞吗?”
万桐书霎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好笑,不觉红着脸说:“我又走神了,让你见笑了。”
那女子很大方地说:
“你见了我为何总是走神?”
万桐书清醒了许多,很直率地说:“因为你是维纳斯。”
“你真会恭维我。”
“我是真心的。”
“在这里说话,你就不怕雨水湿透了我?”
“那就进凉亭。”
“太冷了,还是到房间吧!”
“那就去我的宿舍吧!”
“好,听你弹钢琴,也很有乐趣。”
“听你唱歌,更有激情。”
“但愿你再别走神。”
“走神也是因为你。”
“我心领了,走吧!”
他们打着雨伞,并肩走在雨丝中,天气虽然有些冷,但他们的的心却是很热的。
万桐书的宿舍赫然摆着一架钢琴,这是他心爱的宝贝,也是他传递心声的爱物。幼年时为了得到一架心爱的钢琴,他的母亲费尽了心血,操烂了心,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对他的爱与培养。
他也忘不了已故的恩师——曲亮对他的情谊,对他的教导。
这架钢琴就是怀念母亲的象征。
也是纪念曲亮老师的见证。
为了他们,万桐书把钢琴弹得出类拔萃,不弹出惊人的乐曲,不足以表达对他们的情意。
所以,他的钢琴技艺在全校是有名的,他弹出的钢琴曲人人都爱听,称他为钢琴圣手。
那女生要他弹琴,他弹了一首外国的恋爱曲,博得了女生的赞赏。
那女生又要他弹一首中国的乐曲,他思索了一下,心想何不借琴示爱,表明爱的心迹,听听她的回应呐!
他想起了西汉时的文学家司马相如向才女卓文君求爱所弹出的情歌《凤求凰》。
于是,他一边弹着曲子,一边唱起了歌词: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不期佳人在此室,
室尔人遐愁我肠。
何由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他弹完曲子,唱完词,转过身热情毕现地看着那女子,心想她是否理解他的心,能否接受他的爱。
那女子红着脸,低着头,不动声色。
他又热切地盯着那女子,似乎按捺不住情感的冲动,想要开口说话了。
那女子看出了他的冲动,怕他急坏了身子,便一声不响地走向钢琴,也弹奏了同样的一首曲调,也低吟了一首歌词:
凤兮凤分从凰栖,
得托子尾永学妃;
鸳鸯交颈相和谐,
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
无感我思使余悲。
那女子弹完琴,唱完词,站起来背过身去,不敢露出羞涩的脸蛋。
万桐书被那女生的直率和大方感动得无言以对,心想这女生真是个了不起的才女,不仅能唱歌,还会弹钢琴,实在让他喜出望外。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女生竟然也会弹奏当年卓文君所弹的曲调,也能唱出当年卓文君所吟出的词,这说明那女生熟读过不少古典文学,研究过不少古诗词,说明她很有文学天赋,很有文学才气,说明她的文学修养并不亚于他。
此时的万桐书看她以琴示爱了,以琴传情了,以琴明志了,更加冲动,更加大胆,便遏止不住地吟出了当年司马相如所吟的两句传递情意的诗来:风送子期归,月迎知音来。
那女子听后,仍然不转过身来,也吟出卓文君当年所吟的两句诗:君心琴上丝不拨自有音。
万桐书听后高兴得手舞足蹈,对那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世所罕见的知音,一个聪慧过人的美女,一个才艺卓绝的才女。
他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忘了所有的痛苦,忘了所有的烦恼,心中只想着眼前的女子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钟情,多么的让他心魂激荡。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冲动了。
他爱恋的激情像火山爆发似地喷射而出。
他无法抑制地冲向那婷婷玉立的女生,猛然抱住她,在她白嫩的脸蛋上狂吻起来,直至那女生的柔软的玉体倒在他怀里。
至此,这对才郎才女心灵相通的相爱了,成为令人羡慕的一对情侣。
不久他们就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这个女生不是别人,就是连晓梅。
连晓梅原名黎亦梅,1930年4月27日出生在广东顺德。她的父亲曾留学日本,后跟随孙中山先生干革命,担任过孙中山总统府的秘书。1947年因病逝世。
她的母亲黎佩玉是广东新会县人,和他父亲结婚后曾在青岛胶济铁路局工作。
在连晓梅一岁的时候,她的母亲与她的父亲离婚了。
1937年连晓梅随同家人从青岛搬迁到上海居住。
连晓梅在上海新陆师范学院音乐班毕业后又到南京求学。
后来他的哥哥遵照她的父亲的遗嘱把她接到广州艺专学声乐,与在该校任教的万桐书相爱并结婚。
1949年5月,万桐书和连晓梅请辞了广州市立艺专音乐系,离开广州到湖南长沙。
因为湖南长沙音专有同学多次推荐万桐书到长沙音专任教,这里极需像万桐书这样的全才教授,该校校长多次电聘万桐书,并给予优厚的待遇,万桐书推辞不过,答应前去任教。
另外连晓梅在广州艺专是学声乐的学生,由于长得漂亮,歌唱得很出色,被称为美丽的才女,自然引起不少男生和男教师的青睐,他们也都明里暗里不断写情书追求连晓梅,结果她却跟年轻的教授万桐书结婚了,使这些追求她的男人很失望,很失落。虽然他们表面上不计较,但内心里总是显的不平衡,不自然。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为了能使大家和睦相处,连晓梅主动提出离开这里,到别处继续学习声乐。
正好湖南长沙音专的校长又不厌其烦地电邀万桐书到该校任教,连晓梅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就催促自己的爱人万桐书带她离开广州,万桐书很爱连晓梅,不愿让连晓梅受委屈,不愿让她有任何心理上的压力,于是便以连晓梅的要求为出发点,毅然辞去了教职。
当万桐书递上辞职,校长十分诧异,以为他嫌待遇不好,便以较高的薪酬再三挽留。
万桐书只好说明是为了爱人连晓梅能有个免去心理压力的环境继续深造,不是为待遇不好而请辞,恳请校长千万别误会。
措辞委婉的万桐书说服了执意挽留的校长。
那校长叹口气说:“你是我校的优秀教授,年轻有为,学识渊博,深受广大师生的爱戴,我怎能舍得开你呐?不过,你是为了你的爱人,为了爱情不受影响,我只好成全你们。看来你真的爱她很深啊!应该的,好好爱她吧!你可把我校的才女抢跑了,我该怎么罚你呀?”
那校长说完话,爽朗地大笑起来。
万桐书地笑着洒脱地说:“校长要罚,在下敢不接受?不知校长怎么罚我?”
校长笑嘻嘻地说:“你说呢?”
万桐书也笑哈哈地说:“校长的心思我摸不透。”
校长停住笑声,很热情地说:“开玩笑了。你知道罚的反义词是什么?”
万桐书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赏了。”
校长温和地说:“对,赏罚分明。”
万桐书猜测地说:“既赏又罚?”
校长点头说:“对!你可知道我该怎么赏你们,又该怎么罚你们?”
万桐书微微一笑说:“校长把我说糊涂了,我可猜不透校长的谜。”
校长又笑了,笑的意味深长。过了一会儿,校长又平静地说:“你是个音乐才子,教学有方,你教出的学生很有灵气,很有水平。这是……”
万桐书谦虚的打断了校长的夸奖,插话说:“不!不!这都是校长治校有方,我不过是……”
这回轮到校长插话了。他不等万桐书把话说完,便急不可耐地说:“不!你让我把话说完。这是有目共睹的。我算了一下,你教的学生,在全市的音乐大赛中,有三人得了歌唱的大奖,其中连晓梅得了头奖。还有两人得了钢琴演奏的一等奖和二等奖,对吧?”
万桐书心想这校长记得可真准,不愧为治校有方,育人有才啊!
他谦恭地说:“这是校长要求的结果,也是学生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引导而已,功劳不能全归我。”
校长摆着手,诚恳地说:“是,原因很多,我不否认。但不能否定你的教诲和培养。严师出高徒嘛!”
万桐书依然谦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教不严师之惰嘛!”
校长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个育才的好教授。你的爱人连晓梅为学院争了光,所以你们该赏。我准备设宴欢送你们。”
万桐书恍然大悟似地说:“这就是校长的赏?”
“对!”
“那罚呢?”
“我现在不告诉你。不过,我可以把出题的范围告诉你。”
“出题的范围?”
“地点是欢送你们的宴会厅。考官是我和学院众领导。考试范围是关于爱情的演唱。具体什么,暂不公开,你回去做准备。”
“即兴演唱?”
“就算是吧!不过,我事先告诉你们,她果你们过了受罚的关,就可以比翼双飞而去,过不了关,对不起,永在此地连理枝。”
校长说话的口气似乎很强硬,态度也一反常态,跟开始的笑谈不太一样,使万桐书感到有些莫测高深。
然而万桐书并不被挫伤锐气,也不觉得突然,他在心里嘀咕:这又是校长的激将法,目的在于让我们做好精神准备,免得在宴席上当众出丑。
看起来这位颇有心计的老校长仍然把我们当做小孩看。
他的用心可谓良苦啊!
表面的严厉掩盖不住内心的关爱。
这是校长一贯的作风。
我不能让校长当众失望啊!
于是,万桐书坦然的笑着,诚恳地说:“我明白校长的心思。校长不愿让学校其他领导非议:为什么轻易放走他们?此门一开何以招揽人才?为此,设罚为关,让我们闯关而去,免去口实。校长的好心,我心领了,我一定过关而去,绝不让校长为难,谢谢校长的关爱。”
校长望着万桐书会意地笑了。
他无言的笑意透出这样一些字:这小子果然聪明得不同寻常。
对于万桐书的离校,校方有的领导是有异议的,因为按照校方有关聘任期限的规定,万桐书离校是违约的。
当然,能否离校还要取决于有无特殊的原因,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校长轻易放走人才自然要招致责怪的,这有损于院校的声誉。
留不住人才的学院何谈名校呢?
所谓名校自然是人才济济,学生自会慕名而来。
万桐书的离去当然是反其道而行,学院有的领导难免不发异议。
发异议的人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只知规章的约束,而不懂有关人性的特殊性。
校长一味的为万桐书夫妇辩护,很可能招致人为的偏见。
所以,校长巧设罚关,明为阻拦,实为放行,以遮人耳目。
在众人看来,校长是以宴赏之,以罚留人。
留住留不住当然取决于万桐书夫妇二人了。
宴会并不隆重,也不热闹。给人的感觉是众领导通过宴席温文尔雅地达到刁难万桐书夫妇,使其其无法脱身,巧妙地留住他们,实现维护院校声誉的目的。
宴会厅坐着院校所有的领导,万桐书夫妇坐在客人席上。
校长以主持的身份坐在讲台。
酒并未端上餐桌。
人们都坐在一张特大方桌的两旁。万桐书夫妇坐在方桌的另一端。
校长坐在方桌的正对万桐书夫妇的一端。
那坐法和方式好像是在开会。
人们都到齐了之后,校长很严肃很平静地开始了讲话。
他望着大家,用手指着万桐书夫妇很温和地说:“大家都知道,万桐书教授对我校很有贡献,为学院争得了几项大奖的荣誉,颇受广大师生的青睐。他的夫人连晓梅女士,是我院的高材生,歌唱的很出色,夺得了全市歌咏大赛的一等奖,为我院争得了荣誉。”
“为了表彰他们,经院领导研究决定,今天在这里设宴为他们二人庆功!”
校长讲完后首先鼓掌,在坐所有的人也随同校长鼓起掌来。
万桐书在掌声中腼腆地站起来,态度谦恭地说:“感谢校长,感谢各位校领导在百忙中为我们设宴以示鼓励。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将不能继续留校作贡献了,我们已经向校长请辞了,请各位领导原谅。我们有负于领导的期望,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再为学院敬献一切的,谢谢各位领导的厚爱,谢谢!”
他说完,又是一阵鼓掌声。
掌声刚一落,副校长便笑吟吟地站起来,扫视了众人一眼,说:“我是主管人事的副校长,万教授的请辞报告我看过了,按照当初的聘任协议的条款要求而论,我们是无法满足万教授的要求的。不过,事出有因,可以特殊对待。我想在今天的酒宴开始前,我们不妨再作商议,不知万教授意见如何?”
这位副校长虽然身材较矮,但却很胖,腆个大肚皮,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此人大头大脑,业已谢顶。但脸庞却很美帅,尤其那双大眼很有神,充满了随机应变的灵光,给人以十分难缠的感觉。
副校长说完话,瞅一眼校长,笑吟吟地看着万桐书,以目示意:你看如何?
万桐书看一眼不很快乐的连晓梅,然后站起来说:“不知郑校长想如何协商?”
被称为郑校长的副校长仍然笑吟吟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想万教授能够大度一些的接受下来。条件是这样的,如果万教授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吟出一首14行之内的诗来——但必须是恋爱的诗,必须是你自己创作的诗,不是背颂别人的诗。当你吟诵三遍,你的爱人连晓梅听后也必须复吟一遍,那么,你就有一半离校的希望了,你看怎么样?”
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诧异,感到有趣,互相对望着,那意思是够难的了,他又不是诗人,行吗?我看他要出丑了。
万桐书开始感到有些为难,但他深情地看了看连晓梅:那意思是你行吗?
连晓梅以目示意:我行。
万桐书复又站起来对郑校长说:“这条件够难啊!请问郑校长,时间多长,题目是什么?”
郑校长不加考虑地说:“从你吟诗到连晓梅复吟完毕,只有10分钟,我想你们是不成问题的,如何?”
万桐书不由想起了古诗人曹子健被逼七步吟诗的典故,心想今日郑校长沿袭当年曹丕借诗逼命的做法,不由感到凄苦。虽然今非昔比,当年曹子健是为命所逼,而今我是为走所难,性质不同,但做法相似。
曹子健能做到的难道我就行不通吗?
曹子健固然心性聪颖,难道我就愚笨不成?
为了出走的有理有利,我必须尽所有的天资突破眼前的看似荒唐实则取笑我的难题,让他们当刮目相看。
也许难堪的场面激起他的义愤,心头不由燃起无形的抗争的火苗,天性又悄然复现在他的脑海,魄力又猛然涌起在心间,他勇敢地面对郑校长,豪然地说:“好!我同意。请赐题吧!”
郑校长意味深长地说:“爱情诗的题目暂定为:你是我心中的蝴蝶。你看如何?”
万桐书被诗题突然激发了情波,他果断地说:“好!开始吧!”
郑校长指着墙上的挂钟,说:“你酝酿两分钟,这两分钟除外,从8时正开始,准备!”
万桐书看一眼挂钟,再看一眼身旁的连晓梅,由人及爱,由爱及情,由情及诗,不由激情狂奔似地开口吟道:
在那柳丝温馨的树荫下
猜不透你唇口的那团谜
离开热望的眸子你走成一团漆黑的夜
我在梦中依然射出思恋的目光
打开窗户只见朦胧的晨曦牵住昨夜的梦
你是否徘徊在常去的那片柳林
所有的树上挂满了蓝色的雾
一阵如水的风掠过我的心头
摇曳的绿叶莫非都是你的诗
透过树隙你仍在捕捉我的心
我明白你在欣赏一首热恋的浪漫曲
我爱你雪白的蝴蝶飞翔在寻觅中
万桐书吟完诗看着连晓梅又复吟了一遍,打算再吟诗时,只见连晓梅猛然站起来,不等万桐书开口,便立刻大声地激情突发地把万桐书的诗背诵出来了。
此时的挂钟正好显示出8时10分正。
所有在座的人不由诧异地相互对望着,流露出欣赏的眼神,发出感佩的掌声。
他们虽然没说什么赞许的话,但从目光中可以看出两个字:佩服。
郑校长眼见没有难住万桐书,心中很失落,但脸上却泛出喜悦的光彩,口中吐出赞赏的话语:“好啊!万教授夫妇果然名不虚传,是一对才郎才女。下面还有一题,请万教授在20分钟内吟出12行诗,并谱出曲子,用钢琴弹奏出来,然后,你再用钢琴伴奏,请万夫人独唱一遍,词曲丝毫不能有差。如果完成了,你们就可以离开学院,远去他乡。如果完成不了,你们就得服从学院的决定,继续留校,你们同意吗?”
万桐书看着连晓手梅,意思是你看如何?
连晓梅以眼神示意:应战吧!
万桐书当即回答说:“我们同意。请出示诗题。”
郑校长看看手中的纸,然后说:“诗的题目是《鸟》,诗意围绕鸟展开。”
万桐书有感而发地说:“好!开始吧!”
于是,郑校长又卡好时间,示意万桐书准备开始吟诗。
万桐书书早已诗兴大发,一发而不可止了,他稍作思索,立即大声地吟出诗:
鸟凝固在天穹的雾
捂住生命的飞翔
屋檐下吊着一只鸟笼
那是用偏见编织的梦
灵鸟看不见雾外的隼
却渴望清新的田野
少女青春的渴望
锁在禁锢的笼中
推开窗户听到自由的争鸣
竹笼在翅膀的拍击中碎了
冬眠的灵感复苏了
自由的羽翼高飞远翔
万桐书在吟诗的过程中酝酿好了曲调,谱曲更是他的强项,他在顷刻间就一气呵成地谱出了曲子,张口唱了出来。
他唱得有声有色,感情饱满,扣人心弦。
他走到钢琴前,激情飞扬地弹奏着,旋律动听,琴声悦耳,一连弹了两遍,目的在于让自己的爱人记住词曲,记住旋律,便于歌唱。
灵性大发的连晓梅,全神贯注在词曲之中,很快记住了词与曲的音韵,连忙走近钢琴,在万桐书的起调中放开喉咙,放声歌唱,直唱得声震屋宇,人心大震,让在座的人们沉浸在被感动的情景中,产生出思想的升华,泛出共鸣的情感的涟漪。
呼唤自由的歌声感动了禁锢的心。
争脱羁绊的呐喊破了无形的牢笼。
时代已经不容压抑人才的流动,解放的曙光已经照亮了黑暗的大地,为何还要禁锢渴望自由的人心呢?
歌声的威力之大是无法估量的,连晓梅的演唱使在座的人灵魂出窍,也使郑校长幡然醒悟。
蒋家王朝覆灭了。新时代来临了。解放了的中国人满怀喜悦地为祖国的新生而欢呼而歌唱而贡献自己的才智,这是何等的光明与自由,何等的光荣与伟大啊!
连晓梅的演唱把所有人凝固的心的云雾驱散了,使他们倍感内疚,倍感冷漠的心顿时开朗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赞美的热烈的掌声——掌声表达了他们愧怍的心情,悔悟的心情,开放的心情。
当结束了演唱,校长立刻站起来说:“万教授和万夫人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他们的出色演唱打动了我,启示了我,我尊重他们的意见,同意他们的自由选择。”
郑副校长见风使舵地随着校长的意思,笑容满面的,热情洋溢地说:“万教授夫妇的表演太精彩了太感人了,我不仅欣赏到奇妙的艺术,而且感受到了思想的启迪,我诚恳地表示同意万教授夫妇的选择,不再阻拦他们的去向。很抱歉,请万教授和万夫人原谅。”
在座的领导也纷纷表示同意两位校长的意见,并赞扬了万桐书夫妇的才气。
校长宣布开宴。
负责酒席安排的总务主任立刻指示手下人把早已备好的热气腾腾的美酒佳肴端放在三张圆形餐桌上,请在座的人们依次入席。
校长亲自出面,把万桐书夫妇让在首席上,然后致辞说:“万教授和他的夫人连晓梅,给我们学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争得了极大的荣耀,深受广大师生们的赞扬。”
“他们即将离开我校,到别的学院任教和深造,我们表示欢送,特备酒席以示敬意。为他们的远行,为给他们送行,让我们敬他们一杯,干杯!”
大家一起高举酒杯,与万桐书夫妇一一碰杯,说着赞赏的客套话,然后一饮而尽。
万桐书夫妇也举着酒杯,对大家说了祝愿的话,然后与大家一一碰杯,一饮而尽。
大家在热情而又快乐的气氛中开怀畅饮,无拘无束地交谈着吃着,一扫来时的肃然和拘谨,显得轻松而又和谐。
在酒席宴上,大家请万桐书夫妇对唱情歌,他们并不拒绝,仪态大方地对唱了一首外国情歌,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由于连晓梅不胜酒力,提前要求离席,万桐书只好陪她一同离去。
他们在众人欢送的掌声中,走出大厅。
万桐书携妻子连晓梅在1949年5月离开广州到湖南长沙音专教学,连晓梅在该校继续深造。
1949年是解放战争取得全面胜利的一年,也是蒋家王朝彻底覆灭的时候,崭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诞生了。
在这之前,蒋介石为了夺取抗日战争胜利的果实,背信弃义,对解放区和人民解放军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战争,企图消灭共产党,掀起了国内战争。
然而,在毛泽东的英明领导下,人民解放军从战略防守转为战略反攻,粉碎了蒋介石的猖狂进攻。
毛泽东亲自指挥了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等几个富有战备意义的大的战役,取得了解放全国的具有战备意义的决定性的胜利。
国民党在湖南、云南、北平、新疆等地的驻军先后起义,加入了解放军的革命行列。使这些省份得以和平解放。
解放的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无敌。蒋介石在全国人民的反对下,玩弄下野的伎俩,躲在幕后进行操纵,李宗仁代理总统在台上表演。
眼看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即将渡过长江解放江南等地,蒋介石慌了手脚,玩起了假和谈真备战的阴谋。
在解放军强大的战备攻势所迫下,蒋介石不得不派和谈代表团到北平与中共进行所谓的和平谈判,达到隔江对峙的目的。
以张治中为首的国民党和谈代表团同意中共所提出的和谈条款,报送蒋介石批准时,蒋介石撕下了伪装和平谈判的假面具,拒绝签字,妄图凭借长江天险阻挡人民解放大军的进攻。
毛泽东不给蒋介石喘息的机会,立即号令百万雄师下江南。
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大举进攻,突破了蒋介石设防在长江天险的道道防线,长驱直入,敌人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解放军攻入南京,将五星红旗插上蒋介石的总统府,蒋家王朝被消灭,蒋介石席卷金银珠宝逃往台湾龟缩起来。
万桐书夫妇在长沙音专任教和学习的时候,正值长沙和平解放。那是1949年8月15日,他们夫妇以音乐演唱的方式庆祝了长沙的和平解放。
1949年8月下旬,连晓梅在长沙晚报上看到南京音乐学院招生的消息,非常兴奋。
兴奋的原因是南京已经解放,她又有机会在南京音乐学院学习。
另外她的哥哥现在南京,不愁没有落脚的地方。
万桐书出于深爱自己的妻子,同意并大力支持连晓梅的提议,离开了长沙音专,随同爱妻赴南京。
他们乘船沿湘江北行,被洞庭湖浩渺的水波烟影所激动,唱起了当地的民歌,博得乘客们的赞美。
他们经过岳阳时又被岳阳楼的千古往事撩起了忆昔的情愫,不由吟出当年范仲淹所写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
当万桐书吟完《岳阳楼记》,连晓梅被文中所写的壮丽景色所深深迷住了,连声称赞范仲淹真是神来之笔,感天动地。
万桐书笑对连晓梅说:“你知道范仲淹是如何写出千古名作吗?”
连晓梅脱口说道:“那当然是他站在岳阳楼上被眼前的湖光山色和滔天水浪所激动,才有感而发。”
万桐书微笑地说:“那是你的猜测。”
“我的猜测?难道不对?”
“事实是他没有到过岳阳楼。”
“他是怎么写出的?”
“你说呢?”
“难道他是听别人说的?”
“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看了一幅画。”
“什么画?”
“一幅登楼远眺八百里洞庭湖壮阔水波的山水画。”
“这么说他是根据这幅画写出了动人的文章?”
“是的。这叫间接的体验生活,全凭想象写出来的。”
“看来这人的想象力很丰富。”
“对。不光有丰富的想象力,而且还有很深厚的文学功力和逻辑推理的思辨能力。”
“此人了不起。”
“当然,要不怎么能成为千古名家啊!”
连晓梅看到万桐书陷入对古代名家的神往中,便推他一把,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又想什么?”
万桐书又回到现实中,愕然地说:“想什么?”
“想成为千古名家。”
“不敢。我生性愚顽,成不了名家。”
“你又自卑起来了。”
“自卑也不敢。”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山外有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来不得半点骄傲和虚妄,只有老老实实的作学问,方有成就可言。”
“好,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人还得有雄心壮志,否则,将会成为庸才。”
“为了摆脱庸才的帽子,你我共同努力吧!”
“我会的,放心吧!”
他们的船终于到达了日思夜想的汉口。
在汉口他们买了许多礼品,到家送给万桐书的母亲和万桐书的弟弟万桐砚等人。
万桐书的母亲和兄弟看到清秀漂亮的连晓梅非常高兴。
万桐书的母亲王维珍虽然老了,但由于解放了的缘故,感到盼来了光明与幸福生活的温馨,精神显得很好很愉快。
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脸上乐开了花,不住嘴地夸儿子夸媳妇,不停手地做好吃的,让儿子和儿媳妇吃。
连晓梅看到自己的婆婆这么好,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喂进她的嘴里,她感到非常的高兴,感到婆婆是世上最大度最善良最疼她的人,她整天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
万桐书和他的母亲谈了很多知心的话。他的母亲看到儿子大有长进,心里很踏实,很放心。
他的母亲语重心长的叮咛他一定要做个人品好学问大的人,为祖国做出应有的贡献,绝不能辜负他死去的父亲。
他表示一定牢记母亲的教导,为实现母亲的心愿而竭尽心智。
他的母亲再三要求他一定要善待连晓梅,不能做伤害她的事,绝不能做有违她心愿的事,他都一一记在心中。
王维珍虽然老了,但她一直没有停止做裁缝活儿。此时看到美丽的儿媳妇婷婷玉立,身材苗条,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无比高兴,连夜给儿媳妇做了一身连衣裙和一件旗袍。
她的手艺原本就很出色,加之精神愉快,做出来的衣裳非常精致非常得体又非常时尚,连晓梅穿上简直就像个时装模特,一家人看了都乐的合不拢嘴。
特别是连晓梅穿在身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连声赞扬婆婆的手艺是世上最好的,没有人能比得过。
连晓梅喜不自禁,抱住自己的婆婆又叫妈又亲脸,显得又活泼又天真,真像是一个俏皮的女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看到连晓梅像一朵火红的花朵开放在自己的眼前,王维珍显得很年轻很快乐,整天又说又笑,一家人充满了天伦之乐。
贤慧的连晓梅给自己善解人意的婆婆买来许多滋补身体的食品,劝她每天吃一些,心想让她活到一百岁,让她看到她的孙子该有多幸福多美满啊!
南京来了快电,是连晓梅哥哥发来的电报,说南京音乐学院考试的时间下来了,就在这几天,催她快来参加考试,千万别误了好机会。
接到电报后,万桐书和连晓梅又喜又忧,喜的是连晓梅又可以到南京学习声乐了,忧的是不知能不能顺利的考取。
万桐书的母亲看过电报后很兴奋,认为自己的儿媳一定能考上,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
她虽然舍不得他们,但为了他们的前途,她毅然劝他们快去参加考试。
她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让他们树立起信心,并承诺说如果连晓梅考上的话,她会去南京看他们。
她的话无异于给他们增添了进取的动力,他们都在心里说:一定要考上,不让自己的母亲失望。
在母亲的催促下,万桐书领着连晓梅乘火车向南京走去了。
到了南京,万桐书和连晓梅住在连晓梅哥哥的家里,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准备参加考试。
在万桐书的指导下,连晓梅废寝忘食地复习功课,掌握考试的要领,经过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被学院录取了。
连晓梅入学不久,又传来了好消息,说音乐学院准备迁往天律,合并入中央音乐学院,他们听了不由振奋起来。
音乐学院尚未正式迁走的这段时间,连晓梅刻苦的学习,万桐书在老同学杨琦的邀请下,参加了南京市委文艺处音乐组的工作。
音乐组正在筹备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音乐演唱会,万桐书以全新的心态投入到筹备工作中,并负责指挥南京市邮电职工歌唱队的演唱。
演唱队的人数有200多人,一律穿着邮电职工的服装,情绪饱满,精神焕发,对新中国的建立满怀喜悦。
万桐书给大家教唱了《战歌》等几首歌,并亲自担任了演唱的指挥。
在庆祝演唱大会的当天,万桐书做好所有的精神准备,指挥大家唱起了雄伟嘹亮的歌曲。一曲《战歌》唱的有声有色、震彻云霄,震撼人心,全场听众报以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人人都夸万桐书教唱有方,指挥得当,是个超凡脱俗的音乐指挥家。
最后,万桐书面对全场观众,以手示意让大家起立,给了一个起音:“起来……”于是全场舞台上下,同声唱起了国歌。
音乐演唱大会在宏伟雄壮、热烈肃穆的国歌声中结束了。
万桐书指挥的演唱大会在南京市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受到市委的好评与奖励。
1949年11月南京音乐学院迁往天津并入中央音乐学院。
万桐书到天津中央音乐学院音工团工作。
1950年1月19日连晓梅因临产住进天津市第一医院。
万桐书在20日上午骑脚踏车去医院守护。他路过劝业场对面的新华书店,到里面买了两本书。一本是《苏联联共(布)党史》。另外一本是《鲁迅先生书信集》。
到了医院,万桐书请护理小姐转告产房的连晓梅,说他在医院产房前的走廊里守候,让她安心临产,不要害怕,不要紧张,他会照顾她的,一定会平安地生下小孩。
护理小组把他的话照实转告,连晓梅会心地笑了,恐惧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在连晓梅的心里,万桐书就是她的依靠,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就是她的战胜心理阴影的巨大力量。
她感到了丈夫对她的关心与疼爱,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有个好丈夫,我是幸福的女人。
夜里医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唯有万桐书的一颗心在不停地跳动——他在担心自己爱人的安危与健康,担心幼小的生命能否平安地诞生于世。
他站累了,躺在挂号室的长椅上怎么也睡不着,心总是牵挂着临产的妻子。
他只好翻阅新买的那两本书。
但思绪总是乱纷纷的飘向产房,想看一眼妻子是否正常。
他是不能走进产房的。
他只好又走到妇产科门外的走廊来回轻轻地走动,谛听产房里有什么动静,有什么声音。听了半天什么也听不到。
他很不放心地来回走动着,仔细谛听着,愁绪袭上心头,他感到很累很担心,疲惫驱使他又回到长椅上躺下了。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医院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唯独听不到产房的任何声音。
他躺在长椅上强迫自己看书,越看眼睛越发酸,渐渐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第二天拂晓,他醒来后急忙跑到产房门外探听情况。
护理小组告诉他说已经生了,是个女孩,大人小孩都很正常,很平安,请他放心。
他的惊喜驱散了压在心头的愁绪。
他渴望着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妻子。
他急于要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他终于走进产房和妻子见面说话了。
他拉起爱人的手亲吻着,看着爱人的面容微笑着,感到很兴奋。
他的妻子虽然很疲倦,依然抓住他的手,微笑着轻声说:“清晨5时安全地生了一个女孩,我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你给她起个好名字吧!”
万桐书看到妻子很累,心想不愿再干扰她休息,就说了几句安慰她的宽心话,主动走出了产房。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考虑给孩子起什么名字,看到身旁新买的两本书,突发灵感,从两本书题目各取一字,起名:史迅。
从此,他们的女孩就叫万史迅。
史是对《苏联联(布)党史》的重大纪念和关注,表明这本书的意义的重大与深刻。
迅是对鲁迅先生的纪念、尊敬与仰慕,意味着让孩子学习鲁迅先生的人品与精神,永远忠诚于党的伟大事业。
从这个小孩的名字上体现了万桐书的高风亮节,显示出他特有的精神境界和思想内涵。
显示了他固有的文化意蕴和对未来的精神寄托。
这小孩的名字无疑是很现实很深刻的。
这名字很能唤起人们的联想。
这名字定会使人们萌生出有趣的对往事的探讨与研究,产生出对未来奋发进取的信念。
从这里可以看出不寻常的万桐书有着何等不寻常的心智与眼光。
他的思想已经升华到一个全新的与时代息息相通的高度,令人敬仰。
爱情的结晶业已产生,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厚了,万桐书本想很好的看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不料新的更加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作出新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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