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公公:
算起来有十多年未给您写信了。记得那还是我1969年作为“知青”到云南边陲“接受再教育”时,我收到过您的信,也给您写过许许多多的信。从小我就知道您是位了不起的人,所以您的这些信件,我一直珍藏着。如今您历经两年之久的病魔折磨,走完了94年的奋斗征程,去了,和您挚爱的亲友,和您酷爱的事业,永远地分别了……
这也许是我写给您的最后一封信了。回想您不平凡的一生,回想在您身边的耳濡目染和所见所闻,我要告诉您,您留给后代,留给我们这个大家庭最宝贵的财富,是您一生身体力行的茅家家风。
公铁路两用的钱塘江大桥,庄严雄伟的人民大会堂,还有祖国许多的“桥梁”,是您事业的丰碑;您的数以千计的学生朋辈,追记您的品行教导,是您不朽的传记。我想告慰您的,是您的儿孙们受您的熏陶,生于斯长于斯,正兢兢业业地奋斗在事业的追求中。
妈妈于美,四姨于燕,以及姐姐依协,由于同居北京,是我与之生活最长久,也最钦佩的亲人。近年来,他们都各自有了新的建树。
妈妈的《词集》,您是知道的。这之后,妈妈又躬耕在她热爱的中西比较文学领域。她新撰写的《中西诗歌比较研究》获得全国比较文学会的好评。妈妈前年退休了,但至今笔耕不辍,时有新作问世。于燕姨致力于弱智儿童的早期干涉——特殊儿童教育事业。她的社会活动更多了,加上办病儿学校、给病儿家长复信,编写专门教材、开展咨询活动,她更是忙得没享受过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周末。依协姐现在是美国加州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人员。爸爸妈妈1988年到美国讲学时看望了她,回来后告诉我:“小依的朴素与在国内没有两样,工作勤奋努力,居家外出从不讲排场,而工作效率胜过洋人,极受学校器重。”姐姐和我都是晚婚晚育,先后在三十五六岁才生子女。用妈妈的话说:“小依的人生顺序第一是工作,第二是丈夫,第三才是孩子。”姐姐在异国奋斗的足迹可见一斑。
亲爱的公公,您听到这些,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是的,您对人生的安排与理解就是这样朴实无华:小时读好书,长大能做事。您的言传身教,您对光阴、对学问、对事业的孜孜不倦和不懈追求,已在您的后代中蔚然成风。
您为人处事也像您对待工作一样认真。亲友朋辈托付您的事情,您认真负责处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受到别人的帮助,您总牢记在心。家中来客无论是位居要职的,还是平民百姓,您都一视同仁。记得70年代的一天,一位旧时的老保姆应邀来玩,饭后走时您一定要给她乘车用的三角钱。这虽是一件小事,您待人之诚之细却给我留下很深印象。
您的工作习惯永远是那么有条不紊,有章可循。您的办公桌上没有一片废纸,我注意观察,妈妈和于燕姨的办公桌亦是如此。收到的信,未复的、已复的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家中各种本册、照片、证明、钥匙都是手到拿来,很少为找东西花时间。
公公,这些认真细心的生活方式,不但构成了您生命的一部分,也移植到您的后代生活中,使之受益无穷。
就连妈妈和于燕姨每星期三和星期日傍晚的“回娘家”与您小聚,都像钟摆一样准,风雨无阻,数十年如一日。团聚短则半小时,长则两三小时,主要是说说聊聊,彼此谈谈各人近况;互相推荐新问世的好作品、好电视、好节目、好展览。最爱绘声绘色讲解的是我的妈妈,您总是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提出一两个问题,于是引得大家各抒己见,争论不休。您幽默的谈吐经常使大家忍俊不禁,六十开外的于燕姨有时会笑得蹲到地上。每到这时,大家都回到了孩提时代,天真、轻松、尽情、脱俗。我们孙辈只要有时间,也爱在这时来凑热闹,尽管每次来往坐车要花去两小时,每次小聚都是一次家庭成员之间的“互补”与“充电”。这样的家庭小聚恐怕也是比较独特的,至今仍以其纯情美好令人难忘。
亲爱的公公,回想我上山下乡那段生活,翻阅那时的信件,虽然时光逝去20年了,往事恍如昨天。您的信件,满载着您的鼓励、您的信心、您的爱心,曾经给过我多少温暖和勇气。在那场“浩劫”的岁月里,您回复我的信说:“你问我今后几十年等待着你们的是什么,我说那是前所未有的大发展,这是历史潮流,这个潮流是反不得的。”您开导我:“机会总是有的,你不要灰心,要加强自修,多读点物理、化学、生物等课本,有了本领,总有发展机会,不要把事情看死了。”下兵团时我只读到初一,可在全国恢复高考招生时,我考上了大学,后来分配到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杂志编辑部工作。公公,这很大一部分受益于您的教导。
现在我已人到中年,随着自己的生活积累,更深入地了解了您的内心世界。敬爱的公公,您安息吧。今天和明天的祖国,必然是、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每每想起您的奋斗征程,伏案身影,作为您的孙辈,我们决不懈怠,不容懈怠,不敢懈怠……
(作者系茅老的外孙女,茅于美之次女。现在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杂志编辑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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